第二部分第14節:WC係列鐘林第二次到教室裡,看看遊曉輝是不是回來了。誰知,教室裡除一個男同學和一個女同學圍在一張課桌上算代數題之外,班上已經沒有同學了。“鐘老師!”本來,鐘林想悄悄走出教室,不想還是驚動了這兩個同學。他們叫了一聲。 “你們還沒有回家呀?”“我們做完這道題就走!”鐘林望望這兩個同學。他叫不上他們的名字。女的長得很單薄,戴著一副近視鏡,鏡片後麵一雙眼晴挺大。她不算那種漂亮的女孩子,臉色有些泛黃,使人感到營養明顯不足,而且間顯著幾分憂鬱的神采。男同學長得挺壯實,一頭黑黑的頭發,一張方方正正的臉,有著十七歲少年獨具的活力。他顯得比女同學有朝氣,讓人一看就喜歡。“你們叫什麼名字?”鐘林問罷,兩個人麵麵相覷,誰也沒答話。那目光有幾分疑惑,似乎不大相信老師居然不認識他們倆。他們覺得老師一定認識,而且一定會從前任班主任,或教導處老長那裡了解到他們兩人的情況。鐘林覺得他們的目光有著蹊蹺的奧秘。這個班裡早戀現象嚴重,憑直覺,這肯定又是一對嘍。說心裡話,對於邱老師的介紹,他不大以為然。他覺得邱老師把問題看得過於嚴重。青少年到了這個年齡,對異性有一種神秘感,心理學上稱為是“性的萌動期”,這是正常現象。是由於他們的心理和生理特點決定的,犯不上大驚小怪。接任這個班主任的時候,邱老師一再強調要他抓這個學生早戀問題,他就想好了,他采取的是無為而治的方法。對這個問題,能不管的就不管,讓學生自己去處理。因此,見到這一男一女異樣的目光,他笑笑,說: “你們全班認我好認,我認你們全班同學,難了!……”他的話還沒講完,男同學用一種急促而賭氣般的話說:“我叫陳國棟,她叫汪潔。”這語氣有著明顯的示威勁頭。鐘林立刻明白了,他們兩個同學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語氣。WC係列。他們兩人就是WC係列。他的目光立刻象一支筆,寫清了他的思緒,展現在陳國棟和汪潔的麵前,他們更加反感了。索性不理鐘林,埋下頭,接著寫他們的作業。這一下,弄得鐘林很尷尬,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他們,傷害過他們呀,學生的自尊心真是嬌嫩得要命,象是一嘟嚕皮很薄、汁水又很多的葡萄,稍稍一碰,就會皮破汁流。鐘林悄悄離開了教室。WC係列,是同學們給陳國棟和汪潔起的外號,各用他們兩個人姓的拚音頭一個字母,組合在一起,便成了WC。這又成了英語裡廁所的縮寫,加上係列二字,不倫不類,可同學們覺得挺好玩,便很快叫開了。汪潔的父母在外地,一心希望女兒成材,覺得這裡是首都,教學質量好,從初一便把她送到她的姑姑家借讀。雖說是親姑姑,人家對她也不錯,但畢竟遠離父母,每年隻有寒暑假回家兩次。她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孤獨感,非常盼望能有個知心朋友。可是,真難,初中三年,她沒有交上一個知心朋友。她覺得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她。人家覺得她性格太孤僻,難以接近。她比一般同齡的女孩子顯得早熟。她把業餘時間都花在了讀書上麵,姑姑家有的是書,她在書裡交了許多朋友,但更多的不是灰姑娘、格列弗、皮諾曹那些小朋友,而是娜達莎,是羅密歐,是安多納德……一些她並不完全理解的大朋友。初三畢業時,她回到家,父母顯得陌生了,世界顯得陌生了。做父母的也覺得女兒變化太大,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父母想把女兒從北京接回家上高中,擔心她再這麼上學上出病來。可是,她卻不象早兩年對家那麼依戀了。她願意一個人,無拘無束。沒有辦法,父母隻好依了這個任性女兒,讓她重新回到姑姑家。高一開學,她和陳國棟同桌。陳國棟是班裡的學習委員。論學習,門門功課,總是名列前茅。他的父親是個汽車司機,整天開著十輪卡,遊方僧一樣繞世界跑。他的學習一直是媽媽抓。媽媽抓得嚴,許多題要是不會做,媽媽講得比老師都清楚,即使上了高中,再難的數學題、化學題,也難不住媽媽。開始,陳國棟挺奇怪。媽媽學習這麼好,當年怎麼會沒考上大學,而到一家副食商店當了會計?後來,他從姥姥那裡知道了,就因為姥爺是個資本家。媽媽考大學雖然成績不錯,還是落榜了。她哭嗬,哭嗬,一連幾天沒有正經吃飯。同學們去大學報到的那一天,她沒有去送行,呆呆地望著天空,可把家裡人嚇壞了……到了成家的年齡了,媽媽發誓要找一個出身好的。就這樣,一直耗到二十九歲,這是女人最危險的年齡,媽媽才和爸爸結了婚。媽媽沒有彆的希望,隻希望他替自己爭口氣,考上大學,了卻她的一樁心願。第二部分第15節:她不隻一次地懺悔過陳國棟對學習多了一層動力。他對媽媽的感情比對爸爸更深。這倒不僅僅因為從小爸爸總跑外,總不在家,一回家,脾氣又不好,不是和媽媽吵,就是拿他撒氣。不是這原因。主要是他理解媽媽的一顆心。做父母的,誰不想望子成龍呢?但媽媽與彆人家的父母不一樣,她吃的苦更多,她積在心頭的願望更重。當陳國棟從姥姥嘴裡知道了媽媽這些情況後,他真想象小時候那樣撲在媽媽的懷裡,告訴媽媽:“我一定要考上大學!”可是,他大了。他克製了自己。小學二年級,媽媽最後一次給他洗澡,說死說活,他不肯脫下褲衩。從那時起,他象和媽媽一下子離遠了,再沒有這麼親熱過了。現在,他覺得一下子和媽媽又親近了許多。那一天,從姥姥家回來,媽媽覺得他很怪。他的目光裡有一層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象有什麼心事要告訴你。媽媽上了一天班,忙完飯,又查完他的作業,已經困的打起盹來。如果那一天,媽媽要是和他談談心,他便會把話都傾吐出來。現在,他隻好把對母親的愛和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過了幾天,爸爸開車從外地拉完貨回來,他的工資隻拿回家十幾塊錢。媽媽問他:“怎 麼這麼少?錢呢?”爸爸氣了,借著酒勁,對媽媽胡沁起來:“錢?跑了黑道了,給了我相好的了!’媽媽說了他幾句:“孩子都那麼大了,你瞎說什麼呀!喝酒就喝了,以後可不能象這麼胡吃海塞了……”爸爸打斷了媽媽的話:“胡吃海塞?你他媽知道在外麵跑車多累嗎?吃點兒,喝點兒,你還心疼了!”兩個人越吵越凶。陳國棟生平頭一次,站起來說爸爸:“爸爸,一回家就吵,你還象個爸爸嗎?”爸爸急了:“你小子翅膀硬了,跟老子乍起翅了?”半夜裡,陳國棟忽然聽到媽媽的哭聲。又聽到爸爸的罵聲。接著又聽到爸爸“啪啪”地揍媽媽。他急了,披上衣服,推開裡屋的門。他愣住了。這是爸爸和媽媽嗎?媽媽敞著懷,拚命拽著身上的衣服。爸爸拚命撕著媽媽的衣服。他們在乾什麼呢?……這一年,陳國棟上初中二年級。可以說,從這一年起,他告彆他的童年。他不再是個孩子,而變成了一個少年了。性彆從這時候,對他有了真實的意義。他的學習和生理兩方麵象受熱而上升的水銀柱,在齊頭並進著。他對異性格外敏感。他希望有一個女同學成為他的朋友。隻有女同學才會熨平他心頭的皺褶。男同學不行。男同學心太粗,而且隻會嘲笑他。他在心頭編織著理想的朋友的模樣。他盼望著有一天,她能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但是,他的性格太內向,他從來不對任何人講這番心思。他隻是在夜深人靜時,讓這念頭悄悄爬99csw.出來,自己折磨著自己。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朋友。那就是葉秋月。他為什麼看中了葉秋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初中時,他一直是班長。負責記全班同學的考勤,外帶檢查同學們戴紅領巾,如果不戴,也要記在考勤簿上,交給老師。都是十四五歲,快要退隊的年齡,誰還願意脖子上係那塊紅布?尤其是葉秋月,個子在全班最高,戴上紅領巾,真乍眼。她幾乎天天不戴。每一次,她都發現,陳國棟在考勤簿上記上她的名字。不過,是用鉛筆寫的。在交給老師之前,他總又偷偷塗掉,葉秋月由此很得意。一天上課之前,葉秋月又沒有戴紅領巾走進教室,教室裡隻有陳國棟一個人在預習功課。她今天來早了。“你怎麼又沒戴?”陳國棟問。“我就是沒戴!”她故意說。“我給你記上。”“記吧!反正你記上也得擦掉!”這故意氣他的話,竟使得他快要掉出眼淚。他望了一眼她:“你知道……這為了什麼?”葉秋月的心一動。為了什麼?是啊,她為什麼沒有想到呢?上課了。葉秋月接到陳國棟偷偷遞給她的一張紙條——“我們交個知心的朋友吧!”考高中在一起。永遠 在一起。你願意嗎?”既沒抬頭,又沒署名。不過,這短短幾句話,讓葉秋月耳熱心跳。而且,這張紙條讓彆的同學發現了。一下課,便開始哄他們兩個人。事情讓老師知道,先叫走了葉秋月。葉秋月把紙條交給了老師。陳國棟從此再不理葉秋月,也不理班裡其他女同學。他變得更沉默寡言。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他在自己床頭貼上了列寧的箴言:“學習!學習!再學習!”葉秋月由這件事情,受到老師,也受到爸爸、媽媽的表揚。但她沒有得到什麼愉快,相反恨透了自己。她覺得自己初中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把這張紙條交給了老師。在她的日記裡,她不隻一次地懺悔過。第二部分第16節:莫非這就是神妙莫測的愛?上了高中,葉秋月和陳國棟又分到同一班。可是,他們再沒有那緣分。陳國棟當了學習委員,葉秋月是語文課的課代表,工作中倒是常來常往,可是,沒有以往的熱情,也沒有了多餘的話。葉秋月常常回憶起考勤簿上那鉛筆印跡,那塊小小的橡皮,以及那天清早他們兩人那難忘的對話……一切逝去的,才變得美好和清晰起來。她很想找他再說幾句,哪怕讓他罵自己幾句也好。他卻是那樣不屑一顧。他的個性太強了。她這樣在日記裡給他寫下了評語。開學不久,葉秋月發現陳國棟和他的同桌汪潔關係不同一般。她心裡隱隱有一絲難言的嫉妒。乾嗎他總幫她補數學?為什麼我問他題時,他愛搭不理的?為什麼他一進教室,目光先要落在她的座位上?而自己和他擦肩而過,他都好象沒看見呢?還有……葉秋月看得清清楚楚,一次數學小測驗時,他偷偷遞給她一張紙條……一張紙條?是答案?還是其它?葉秋月心裡象有小蟲在咬。她失去了找他談談的勇氣。事情也怪,兩個性格內向的人倒合得來,似乎象數學講的,負負相乘便得正。兩個人不愛講話,湊在一起倒講得沒完沒了。內向變為外向了。為什麼呢?世上的事,有些是說不清的。是不是因為汪潔數學差,陳國棟常常幫助她補習功課?還是兩個人都覺得苦悶,尤其是都得不到家庭的溫暖,雙方的家長關心的都隻是學習,都隻是要他們考上大學,而不管其他,使他們的心總覺得殘缺不全?……說不清,說不清……莫非這就是神妙莫測的愛?以後,汪潔從姑姑那裡看到台灣女作家三毛的書。起初,她隻是對“三毛”這個名字感興趣。她想起了電影和連環畫裡腦袋上畫著三根頭發的可笑的三毛。當她翻開書,知道這是個女三毛,一頭濃密的黑發。“愛情有若佛家的禪——一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這就是這位女三毛講過的話。她把這句話抄在筆記本上。從此,她特彆喜歡讀三毛的書。學生之間這種所謂戀愛,慫恿有時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如同化學實驗用的催化劑。一次,學校組織到自然博物館參觀。汪潔不想去。她對那些早已經沒有生命力的各種動植物標本,恐龍瘦瘦的骨架,不怎麼感興趣。而且,這兩天,她正好來了例假,渾身不大舒服,心裡也格外煩悶,懶得動。課間操時,她沒有去。教室裡空蕩蕩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不一會兒,陳國棟來了。他是從操場上偷偷溜回來的。“你怎麼沒下去做操?”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停了半晌,她反問他:“你怎麼沒去?”陳國棟笑了。他們都沒有去。體育委員李江流準又該生氣了。忽然,陳國棟問她:“下午到自然博物館,你去嗎?”“不想去。”“怎麼?”“沒個伴,太遠……”“我去。”他們還想說什麼,李江流先破門而入,進教室就喊:“你們兩位不去做操,跑到這兒說悄悄話來了!”緊接著,許多同學也都進了教室。中午放學時,汪潔和陳國棟一起下樓,汪潔問:“你騎車去嗎?”“騎呀!”“可我坐車。”“你也去?”她看見他的眼睛一亮,異常高興。她也格外高興。都是他,使她和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也親近起來了。“我幫你借輛車!”他興奮地說:“下午一點,你到我家找我好嗎?我事先把車給你借好!”她笑笑,算做回答。他飛跑著下樓,書包都飛起來了,象翅膀。自然博物館。宇宙真是太老了。這麼些生物已經死了,隻是做為化石,做為標本,陳列在這裡。汪潔覺得無論她走到哪裡,他都站在自己的身後。即使她和其他同學,離他遠遠的,在看其他的地方,隻要她一回頭,用不著她講話,他立刻會跑過來。他看得很仔細,還做了許多筆記。學習委員嘛!在參觀到靈長類時,陳國棟忽然想起生物老師曾經在課外講座時介紹過世界著名動物分類學立法者林奈,把人和猿分在同一目下,稱為靈長目。這個目又分七個科。是哪七個科呢?他記不清了。……看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汪潔卻覺得有些好笑。第二部分第17節:我們怎麼就不能這樣!從自然博物館出來,陳國棟和汪潔一邊騎著車,一邊聊起了彆的。“你說,人究竟是偉大還是渺小?”“既偉大又渺小。人是自然界發展的一個比例中項。”“你可真會說!你說,人死了會是個什麼樣子?”“你說的這個人指的是誰?”“比如說我們。”“你和我?”“嗯。”“我們死了,大街上除了少了兩個騎自行車的人,還是老樣子,太陽照樣當空照,照樣有人哭,有人笑……”“老樣子?就沒有一點兒變化?”“那你問的是死的價值和意義了?”“嗯。”“你說呢?”“我?……我有時候想到死,很怕;有時候又不怕!”“你可真還是個小姑娘!”“你呢?……兩個高中一年級的學生,竟然極其認真地討論起生與死這個人生大問題來了。汪潔騎車技術太不高明。她的車把常常搖晃。那些在街上騎得飛快,愛玩漂兒的小夥子,常常從她的車旁擦過,嚇得她直吐舌頭。陳國棟讓她在靠著便道裡麵騎,他在她身旁保護著她。不過,兩人又忘不了說話。最後,一個騎得飛快的楞頭青,故意撞了陳國棟一膀子,重心偏移,兩個人都倒在地上,車輪還在一個勁地轉。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參觀自然博物館,使他們的關係來了一次飛躍。他們的心裡朦朦朧朧地感覺到了什麼。比他們更清楚,更敏感的是其他同學。旁觀者清吧?第二天上學的時候,WC係列的外號便已經不脛而走,除了他們兩個不知道,沒有人不知道。班主任容老師把陳國棟叫到辦公室:“聽說你和汪潔在談戀愛,是嗎?”“不!沒有哇……”他竭力否定。怎麼叫戀愛呢?“你是班乾部,要求要嚴格。你也知道,咱們班裡有好幾對談情說愛,你可不能和他們一起瞎摻乎呀!”戀愛!?這個詞在汪潔的腦子裡早出現過了。在陳國棟的腦海裡,卻還是第一次。難道這就是戀愛?他認為不是。隻是朋友嘛。為什麼男同學就不能和女同學交朋友呢?一交朋友就是戀愛嗎?但是,同學們加油添醋的起哄,容老師接連找他和汪潔談話,一步步把問題複雜化。這使得陳國棟很惱火。他個性生來就犟,索性故意頂著乾,偏偏和汪潔打得火熱。“有的同學,還是團員,班乾部,對於老師和同學的批評幫助置之不理,相反更加熱衷於搞對象,越來越不象話了……”容老師在班會上不點名地批評了陳國棟。陳國棟對汪潔說:“你看老師也說了,你怎麼想?”“你怎麼想?”“我不明白,中學裡男女同學就不能交往了?那趁早辦成和尚中學、尼姑中學得了!”汪潔不講話。“你敢不敢,他們越說,我們越好?”汪潔點點頭。第二天清早,他們兩個故意約好,一起上學來,一起當著容老師的麵走進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下午放學,在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又是雙雙走出學校的大門。“這還象話!這是學校,不是公園!”容老師火了。第二天,先把汪潔的姑姑請來,又把陳國棟的父親請來。中學生搞對象!而且是明目張膽!雙方家長都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雙方家長回到家裡,都這樣問孩子。“我們怎麼啦?”汪潔不服氣。姑姑流淚了,對她說辜負了她父母的囑托,千萬要刹車,彆鬨出事來……這些話,汪潔一耳朵進,一耳朵出。鬨出事來?男女同學隻要一接觸,大人們想的便是鬨出事來?這難道有必然聯係嗎?這麼怕人嗎?”“我們怎麼就不可以這樣!”這是陳國棟的回答。他挨了爸爸“啪”的一記耳光。“你乳臭未乾呢!你……”爸爸有的是力氣,他象對付汽車一樣,象打媽媽一樣,居然打起自己來了!陳國棟捂著臉,不顧媽媽哭著叫他,跑出家門。他找到汪潔。兩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恨不得要走到世界的儘頭。“你怕嗎?”他望望有些哆嗦的汪潔問。汪潔搖搖頭。“你呢?”“我?我連死都想好了!”“死!乾嗎要死?就這麼死?太不值得!”兩個人第二次談起死。街道,燈光,星星,月亮,夜空……顯得莊嚴、蒼茫起來。兩家家長可著急了,紛紛出來找他們,一直找到半夜,哭哭啼啼,好說死說,才象請佛一樣,把他們請回了家。這件事,是班裡上學期的一大新聞。第二部分第18節:高二5班早戀的罪魁禍首“還要私奔怎麼著! 還象話嗎?”教導處主任邱老師首先氣憤地說起來,而且召集班主任會,研究這個問題。“連班乾部、團員都搞對象,而且發展得這麼嚴重。這問題要引起我們充分的重視!一定要嚴肅處理!”容老師處理的結果:撤消了陳國棟的學習委員職務,把陳國棟和汪潔的座位調開了。削職為民?棒打鴛鴦?鐘林覺得容老師這種處理方法,簡直比《西廂記》裡的老夫人還要蠢!怎麼可以不問青紅皂白,有棗一棍子,沒棗也一棒子呢?越是這樣,越把他們擠兌在一起了。早戀,這真是個新名詞。以前,中學校問題很多,這個問題從來不會提到議事日程。而最近幾年,卻越發嚴重,大有不可收拾的模樣了!真有那麼嚴重嗎?真的應該叫“問題”嗎?真是的!遊曉輝的問題還沒有弄清,這兒又象冒泡泡一樣,突突突,冒出汪潔、陳國棟一對來!WC係列!有意思的外號。簡直是按下葫蘆起了瓢! 鐘林走出教學樓,來到操場上,校籃球隊正在訓練。班長覃峻,體育委員李江流,還有兩個同學,都是校隊隊員。他們正在練習定點“砸眼”投籃。老遠,他們便看見了鐘林。李江流先亮開嗓門:“鐘老師,來投兩個球呀!”鐘林本來不想九-九-藏-書-網過去。李江流又喊:“聽體育老師說,您原來也是校隊的!”這麼一說,他隻好走了過去。校隊!誰都有過美好而得意的青春歲月。那時他代表著學校籃球隊,奪得過全市初中組的冠軍哩,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比賽結束,他獲得了三級運動員的稱號,捧回來一個景泰藍的大獎杯。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把校史展覽室砸爛了,那個景泰藍杯恐怕還在哩。嗬!那時候,這所學校還隻是男校,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同學送給他一個秋波,或一封情書哩。真遺憾! 啊!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差一點便三十歲了。世界未免過得太快了吧?“鐘老師,接球!”“砰”的一聲球飛了過來,他接住了球,又扔給了李江流。現在的學生,營養多好,平均身高起碼比我們那時高出四五公分。鐘林羨慕地望著這些健壯的學生。想起自己的學生生活,心裡有些悲涼。忽然,他想起班裡今天又空著兩個座位,便問:“今天又 有兩個同學沒來,是誰呀?”“一個是梁燕燕……”班長答道。梁燕燕,又沒有來?鐘林從邱老師那裡知道,梁燕燕和遊曉 輝關係不一般。這個孩子搞對象最凶,曾經給學校不少男生寫過 信。在邱老師近乎憤怒的語氣裡,她幾乎成了高二5班早戀的 罪魁禍首。她的名字,在校外也叫得山響哩。“還有一個是誰?”“苑靜。”其實,這個名字,昨天,邱老師帶著老師到班上大搜查時,就講過。那時,鐘林沒聽。今天,突然出現了這個名字,讓他一驚。幾乎沉睡的情感,似乎象乾柴遇到一星星火,立刻就燃起來。他克製了。他畢竟不是兩年前的鐘林了。況且,這也許僅僅是名字的巧合。即使是真的,畢竟也僅僅是苑靜而已。他犯不上這樣浮想聯翩。“鐘老師,玩兩個球吧!”他再沒心思玩了。本來他還想去遊曉輝家,找他認真地談一次。算了,他不想去了。他懶得去鑽那個鬥曲蛇彎的小胡同。他回家了。學生望著他的身影,有些捉摸不透。他們還年輕,哪裡能夠了解他內心深處的重重苦楚呢?唉!學生往往埋怨老師不理解他們自己哩。回到家裡,鐘林更煩。見到爸爸媽媽,可以脫掉外裝,把在學 校裡鋦住的硬板板麵孔鬆弛下來,恢複他本來的麵貌。他躺在折疊床上,胡思亂想。不行,說什麼得請方校長給他找間單身宿舍。家裡狹窄、憋悶,快要讓他窒息了! 苑靜!都是讓這個名字鬨的嗎?她真的是苑瑩的那個小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