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頭轉向,眼睛看不大清楚,但確信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些條子。那個在圖書館前門挽住我說“好啦,好啦,好啦”的人,是根本不認識的,但在我看來,他做警察年紀略略嫌小。從另外兩個的背影,我斷定以前見到過。他們用小鞭於抽打著眾老頭子,喜笑顏開地喝道:“嘿,調皮的孩子。這樣可以教訓你們不要鬨事,妨礙治安了,你們這些邪惡的壞蛋。你。”隨後他們把氣喘籲籲、垂而不死的老複仇者趕回閱覽室,自己也被逗得哈哈大笑。這才轉身看見我,大一點的那個說:“嗬嗬嗬嗬嗬嗬嗬。這不是小亞曆克斯嘛。長久不見,哥們,情況怎樣?”我暈頭轉向,警服和頭盔一戴,就很難識彆出入來,但麵孔和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我再看看另一個,那咧嘴而笑的瘋狂麵孔是不容置疑的。我十分麻木,越來越麻木,回頭再看那個嗬嗬嗬的人。那麼,這個人就是胖子比利仔,我的宿敵。另一個當然是丁姆啦,他曾是我的哥們,而且是臭胖山羊比利仔的敵人,如今卻是穿警服頭盔的條子啦,還用鞭子維持秩序呢。我說:“不不。”“意外嗎?”丁姆發出了我記得牢牢的狂笑:“哈哈哈”。“不可能,”我說。“不會這樣吧。我不相信。”“眼見為證,”比利仔咧嘴笑道。“沒有留一手。沒有魔法,哥們。兩個人到了工作年齡就工作啦。警察工作。”“你們大小了,”我說。“實在大小了。他們不要這種年紀的孩子當警察的。”“過去是小,”條子丁姆說。我不能相信啊,弟兄們,實在不能。“我們過去是這樣,小哥們。而你始終是最小的。現在我們變成警察了。”“我還是不能相信,”我說。這時,我不能相信的比利仔,警察比利仔,衝著扶住我的陌生小條子說:“雷克斯,布施一點當場懲處,好處大概多一些吧。男孩就是男孩,總是頑皮的,不必執行警察所的慣例了。這家夥又玩上老套惡作劇了,我們記得清清楚楚,你當然是不知道的。是他攻擊了年老無助的人,他們是正當報複。我們必須以國家的名義,給一個說法。”“這一切是什麼意思?”我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們襲擊我呀,弟兄們,你們又不是他們一夥九九藏書網的,不可能的。丁姆,你肯定不是警匪一家的吧。喏,是我們過去戲弄過的一個老頭,想搞一點報複啊,時間已經隔了那麼長久了。”“長久是對的,”丁姆說。“那些日子我記不太清楚了,不要再叫我丁姆好不好,要叫我警官。”“不過,還是記住一些的,”比利仔不住地點頭,他已經不那麼胖了。“出手長柄剃刀的孩子——這種人必須嚴加管教的。”他們緊緊揪住我向館外押去,外麵有巡警車等候,他們稱為雷克斯的是駕駛員。他們把我推搡迸汽車後車廂,我不由感到,這真像是一場玩笑,早晚丁姆會揭去頭盔,哈哈哈大笑的。但他沒有這樣做。我竭力壓製著心中的恐懼說:“彼得呢,彼得怎麼樣啦?喬治真慘,”我說。“我都聽說了。”“彼得,對了,彼得,”丁姆說。“好像記得這名字。”隻見我們的車開出了城。我問:“我們準備去哪裡呀?”前頭的比利仔轉過身說:“大還亮著呢。到鄉下兜兜風,儘管冬天光禿禿的,但清淨可愛。讓城裡人看見大多的當場懲處不對,不總是對。街道保潔的方式不止一種。”他又轉身朝前看了。“好了,”我說。“我就是不理解這一切。過去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不再回來。為以前的所作所為,我已經受到了懲罰。我已經治愈了呢。”“我們傳達過這事,”丁姆說。“是警長宣讀的,說這是好辦法。”“宣讀,”我有點挖苦他說,“你這笨伯還是不識字,兄弟?”“哦,不是,”丁姆說,很和善很惋惜的表情。“不要那樣說話嘛。下不為例,哥們。”他朝我嘴巴猛揍一拳,紅紅的鼻血開始滴下滴下滴下。“從來就沒有信任感,”我充滿怨恨他說,手在擦血。“我始終是獨來獨往的。”“這樣行了,”比利仔說。我們來到鄉下,隻見光禿禿的樹木,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鳥叫,遠方有一台農機突突作響。大色已近黃昏,如今是隆冬嘛。附近沒有人,沒有動物,隻有我們四個。“出來呀,亞曆克斯仔,”丁姆說。“領教一點當場懲處吧。”他們動手的時候,駕駛員一直坐在方向盤前,邊抽煙邊看書。汽車裡有燈光可供看書,他根本不看比利仔和丁姆對敘事者鄙人的行動。他們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想詳述了,隻聽農機馬達聲、禿枝鳥嗚聲襯托著喘氣聲、捶打聲,隻見汽車燈光中有煙霧熱氣,駕駛員平靜地翻動書頁,而在此期間,他們一直在“修理”我,弟兄們哪。然後,我也分不清是比利仔還是丁姆說:“我看差不多了,哥們,你說呢?”接著他們每人給我的麵孔最後打一拳,我倒下,躺在草地上。天氣寒冷,而我一點沒有感到冷,他們撣撣袖口,穿戴好剛才脫掉的頭盔和上衣,回到了車上,“後會有期,亞曆克斯,”比利仔說,丁姆隻是發出小醜式大笑。駕駛員看完那頁,把書放好,隨之發動汽車,向城裡開去,我的前哥們和前敵人在揮手。我直挺挺躺著,蓬頭垢麵,精疲力竭。過了一會,我感覺到疼痛無比,大開始下雨,冰冷冰冷的。四顧無人,連房屋燈光也沒有。我去哪裡呢?無家可歸,口袋裡葉子也不多了,我哇哇哇為自己的遭遇哭泣。最後我艱難地站了起來,緩慢地移動著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