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站在一個非常寬敞的大廳裡,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大廳。它比巨大的教堂和最大的車站候車室還要大。粗大堅實的圓柱頂著天花板,大廳的上部半明半暗,令人想象的東西比看到的東西還要多。這裡沒有窗戶。無可比擬的空間浮動著金色的光芒,那是遍布各個角落無數支蠟燭發出的光。蠟燭的火焰一動不動,像是用閃光的顏色畫上去的一般,因此蠟燭雖然發光,但卻不見減少。毛毛一走進來,就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有的嘎拉嘎拉,有的滴滴答答,有的丁丁零零,還有的轟轟隆隆,真是千奇百怪。這是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鐘表發出的響聲。它們有的立在地上,有的放在桌子上,有的放在玻璃櫃中,有的放在金光閃閃的壁台上,還有的放在一排排架子上。有小巧玲瓏鑲嵌著寶石的小懷表,也有一般的鐘表,還有各種鬨鐘、沙鐘,有會跳舞的木偶玩具鐘,還有太陽鐘、木鐘、石鐘、玻璃鐘和用嘩啦啦的流水推動的水鐘。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杜鵑鐘(報時聲如杜鵑啼叫,真是應有儘有。另外,有的鐘擺動著沉重的鐘擺,看起來十分緩慢。莊重。有的小鐘擺來回擺動的速度卻很快。二樓有一條圓形走廊環繞整個大廳,順著一道環形樓梯盤旋而上,便是第二條環形走廊,再往上還有兩條。那兒也到處都是鐘表,立著的、掛著的、平躺在桌子上的,還有一個球形的世界鐘,上麵標出世界各地此時此刻的時間,同時還有許多大小不同的標著太陽、月亮和星星的天象儀鐘。大廳裡擺著的許多立鐘,簡直就像一座鐘林。這裡,從一般房間裡的掛鐘到高大的塔樓上的大鐘,可以說無奇不有。因為這些鐘都指示著不同的時間,所以總是不斷地聽到打點聲和鬨鈴聲。不過,這些聲音並不是令人討厭的噪音,而是像夏天森林中發出的那種均勻的、嗡嗡的林濤聲。毛毛轉來轉去,睜大雙眼看著這些奇妙的鐘。此刻,她正站在一個裝飾華麗的玩具鐘前,鐘上一男一女兩個小人正手拉手跳舞。當她想用手指碰碰那兩個小人時,突然聽到一個親切的聲音:“啊,你又回來了,卡西歐佩亞!你把小毛毛給我帶來了嗎?”毛毛一轉身,看見在一條立鐘的夾道中間,有一位又瘦又高的老人,滿頭銀發,正彎著腰,注視著麵前那隻烏龜。他穿著一件繡金的長衫,一條藍色的絲綢短褲,白色的絲長襪和釘有金紐扣的鞋。他的手腕和脖子上露出白色的袖口和衣領。銀白色的頭發在後腦勺上挽成一個小發會。毛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裝束打扮。比她更無知的人可能會馬上說,大概二百年前的人時興穿這種服裝。“你說什麼?”這時候,那位老人仍!日彎著腰與烏龜說話,“她已經來了嗎?她到底在哪兒呢?”他掏出一副小眼鏡戴上,向周圍巡視著。那副眼鏡很像老貝波的老花鏡,不過他的眼鏡是金子的。“我在這兒!”毛毛大聲說。老人高興地微笑著伸開雙手向她走來。就在他向前走的時候,毛毛感到,他每走一步就年輕一點,越往前走就越顯得年輕。當他終於站在她麵前抓住她的雙手,親熱地搖晃著的時候,他顯得並不比毛毛大多少。“歡迎你!”他高興地說,“非常歡迎你來到無處樓。請允許我作自我介紹,小毛毛。我是侯拉師傅——全名是:塞昆杜斯?米努土司很拉。”“你真的希望我來嗎?”毛毛驚奇地問。“當然!我還特地派卡西歐佩亞去接你呢!”他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隻扁扁的鑲嵌著鑽石的懷表,讓蓋子自動地跳起來。“你來得非常準時。”他微笑著肯定地說,並把懷表遞給毛毛看。毛毛看了看,發現表上既無表針也無數字,隻有兩條十分纖細的螺旋線重疊著指向相反的方向並慢慢地轉動著。在這兩條螺旋線重合的地方,有時候閃爍著微弱的光點。“這個,”侯拉師傅說,“這是一個恒星鐘,它準確地指示出罕見的恒星時,現在這樣的時辰剛好開始。”“什麼是恒星時?”毛毛問。“恒星時就是在世界的進程中,有時候有一些特殊的偉大時刻。”侯拉師傅解釋說,“在那個時辰,一切事物和生物,直到最遙遠的星球,都以非同尋常的方式一起發生影響,共同使某件事情不早不晚恰恰在那一個時刻發生。可惜人們一般都不懂得利用這個時刻。因此,這樣的偉大的時刻常常在不知不覺中逝去。但是,如果有人認識這種時刻,那他就會看到世界上發生的重大事件。”“也許,”毛毛認為,“因此,人們就需要一塊這樣的表。”侯技師傅微笑著搖搖頭說:“光有這樣一塊表還不夠,人們必須學會利用它。”他重新合上表蓋,把它裝進背心的口袋裡。當他看到毛毛驚奇的目光正打量著他的外表時,他也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然後蹩了蹩眉頭說道:“懊,我的穿著打扮有點過時了——這是針對時髦而言。但是我也太不注意衣著了!我將立即糾正。”他用手指打了一個框子,轉瞬間,他穿著一件高領中長大衣站在毛毛麵前。“這樣好看點嗎?”他試探著問道。可是,當他看到毛毛頗不以為然的神情時,立刻說道,“當然這樣也不好!瞧,我想到哪裡去了?”他又打了個框子,一轉眼他穿上了另一件大衣。這件大衣,不僅毛毛沒有見過,而且任何人都沒有見過,因為這種樣式隻有一百年以後才會有人穿。“也不好嗎?”他問毛毛,“那麼,這就非到奧裡昂那裡去打聽一下不可了!等一等,我再試一試。”他再次打了個櫃子,換上了一套平常的衣服,同現在街上的人穿的一模一樣。“這就對了,是不是?”他邊說邊對著毛毛眨已著眼睛,“我希望沒有嚇著你,毛毛,這隻是一個玩笑。現在,我首先請你在桌邊坐下,小姑娘,早飯已經準備好了。你走了那麼遠的路,我希望你能吃得香甜可口。”他牽著毛毛的手,領她走進鐘林。烏龜稍微落後一點點,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像走進一座迷宮一樣,他們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一個小房間。這個房間是用幾個鐘表櫃圍起來的。在一個角落裡放著一張小桌,桌子腿向外翻翹起來,旁邊還有一張精致的沙發和幾把帶軟墊的椅子。這裡也點著蠟燭,金色的火焰跳躍閃爍著。小桌上放著一把大肚子金壺,兩隻金杯,還有盤子。湯匙和刀叉,全都是金的,金光四射。一隻小筐裡放著鬆脆可口的金黃色小麵包,一隻小盤子裡放著金色的黃油,另一隻小碗裡盛著蜂蜜,看上去就像液態的金子。侯技師傅端起大肚子金壺往杯子裡倒了些巧克力,十分客氣地說道:“請吧,我的小客人,儘量多吃一些。”毛毛二話沒說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巧克力能喝,以前她可從未聽說過。而且把黃油和蜂蜜塗在麵包上,這在她的生活中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總之,這樣好吃的東西,她壓根兒就沒有嘗過。是的,這樣一頓早餐對她來說實在太需要了。她什麼也不想,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把嘴塞得滿滿的。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吃完這頓飯之後,倦意便立刻消失了。雖然她整整一夜木曾合眼,此時卻仍然感到特彆有精神,非常快樂。她吃得那麼香,好像她能這樣吃上一整天似的。侯技師傅笑容可掬,親切地望著她,一句話也不說,以免妨礙她吃飯。他知道這個小客人常常挨餓,所以現在必須讓她安靜地吃。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漸漸地又變老了,慢慢地重新變成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當他注意到毛毛用不好刀子的時候,就把麵包片抹好黃油和蜂蜜,放進她的盤子裡,自己隻吃了一點點,也就是說,他隻是陪著毛毛吃。毛毛終於吃飽了。她喝乾了杯子中的巧克力,從金杯子的邊緣凝視著自己的主人,開始考慮他到底是誰,是什麼人。當然,她已經看出這個老人非同尋常,可是直到現在,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對他的情況可以說還是一無所知。毛毛放下杯子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讓烏龜去接我?”“為了保護你,不讓你被發先生抓住。”侯拉師傅認真地說,“他們正在到處找你,你隻有來到我這裡才安全。”“他們到底為什麼抓我?”毛毛害怕地問。“是啊,孩子,”侯拉師傅歎息道,“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快說,究竟是為什麼?”“因為他們怕你。”侯拉師傅解釋說,“因為你做了一件對他們來說非常嚴重可怕的事情。”“我一點兒也沒有得罪他們。”毛毛說。“不,你不僅得罪了他們,使他們當中的一個背叛了他們,而且還把這件事告訴了你的朋友們。你們還要把發先生的真實情況通知城裡所有的人,這一切使你變成了他們的死敵,你想想,這還不夠嗎?”“可是,烏龜和我一起穿過了市中心。”毛毛說,“如果他們真的在到處找我,那是很容易找到的呀,而且我們走得又那麼漫。”這時候,烏龜正趴在侯技師傅的腳旁,侯拉師傅捧起它,放在腿上,搔了搔它的脖子。“對此,你有什麼看法,卡西歐佩亞?”他微笑著問,“他們會抓住你們嗎?”烏龜甲殼上出現幾個字:“永遠不會。”它的眼睛快活地閃著光,似乎讓人感到聽見了一種吃吃的笑聲。“卡西歐佩亞,”侯拉師傅說,“可以看到不遠的未來。雖然不遠,但卻能永遠預知半小時以後的情況。”“精確點兒。”烏龜甲殼上又顯示出這些字樣。“對不起。”侯拉師傅糾正說,“它能預知今後整整半小時那個瞬間的情況。它能絕對地把握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所以,它知道會不會和友先生們碰上。”“啊。”毛毛驚喜地說,“這倒不錯!要是它事先知道會在哪兒和灰先生相遇,那就可以很容易地避開他們,是嗎?”“不。”侯技師傅說,“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它不能改變事先知道的事情,因為它隻不過知道將會發生什麼。要是他事先知道在什麼地方會碰到灰先生,那就一定會碰見他們。它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與他們相遇。”“這我就不懂了。”毛毛有點兒失望地說,“這樣一來,早知道也就沒有一點兒用處了。”“有時候也有用。”侯拉師傅回答說,“例如你的事情吧,它知道該走這一條路或者那一條路,而在這條路上木會碰到發先生。你不覺得這是很有價值的嗎?”毛毛不吭聲了。她的思緒像一團亂麻。“再說你和你的朋友們吧,”侯拉師傅繼續說,“我還得好好誇獎你們。你們的標語牌和橫幅標語給我留下了特彆深刻的印象。”“你看到啦?”毛毛喜形於色地問。“全看見了,”侯拉師傅說,“一個字也沒拉!”“可惜,”毛毛說,“好像城裡的人誰也沒有看見它們似的。”侯拉師傅惋惜地點點頭,說道:“是的,可惜呀!這正是灰先生們擔憂的事情。”“你認識他們嗎?”毛毛想問個究竟。侯拉師傅又點點頭並歎息道:‘俄認識他們,他們也認識我。”毛毛不明白自己應該從這個值得注意的回答中想到什麼。“你常常去他們那兒嗎?”“不,從來沒去過。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無處樓。”“那麼灰先生常常來拜訪你嗎?”侯拉師傅微微一笑。“不用擔心,小毛毛,這裡他們是進不來的。即使他們知道通往從沒巷的路也沒用。況且,他們根本不知道。”毛毛想了一會兒,侯拉師傅的解釋雖然使她放了心,但她還是想更多地了解侯拉師傅。“這一切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毛毛又問,“還有我們的標語和灰先生?”“我一直在觀察著與他們有關的一切事物,’很拉師傅解釋說,‘因此我也就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們。”“可是,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呀?”“沒有必要離開這兒。”這時候,侯技師傅又顯得越來越年輕了,“我有一到全視鏡。”’他取出那副金絲眼鏡遞給毛毛。“你想看看嗎?”毛毛帶上眼鏡,眯縫起雙眼,斜著老了看,‘哦什麼也沒看見。”她看到的隻是一團模糊不清的色、光和陰影。她感到一陣暈眩。“是的。”她聽到侯拉師傅說,“開始時誰都是這樣,使用全視鏡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過,你很快就會習慣的。”他站起來,走到毛毛身後,輕輕地正了正毛毛鼻子上的眼鏡架,於是眼前的景象立刻變得清晰起來了。毛毛首先看到的是那些開著小汽車的灰先生,他們此刻正在那個閃著奇異光芒的市區邊緣,往後麵倒車。毛毛繼續朝遠處看,她看到城裡街道上一隊隊灰先生正激動地打著手勢交談著,好像在傳遞什麼信息似的。“他們在談論你。”侯拉師傅說,“他們不明白你怎麼能逃出他們的手心。”“他們臉上為什麼總是灰溜溜的?”毛毛邊看邊問。“因為他們靠某種死去的東西來延緩生命。’喉技師傅回答道,“你知道嗎,他們完全靠偷竊人的時間生存。而時間一旦離開了真正的所有者,就會逐漸死去。因為各人有各人的時間。時間隻有在屬於那個人時,它才是活的。”“那麼說,灰先生根本就不是人啦?”“是的,他們隻是具有人的形體。”“那他們是什麼東西呢?”“實際上他們什麼也不是。”“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呢?”“他們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人給了他們產生的可能性。他們隻要有產生的條件就夠了,而現在,人們還給了他們掌握自己命運的可能性。所以說,發生這樣的事情條件是綽綽有餘。”“如果他們偷竊不到時間呢?”“那麼,他們就會回到產生他們的烏有之中。”侯拉師傅從毛毛臉上摘下眼鏡,收了起來。“然而,很可惜的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在人群中,他們有許多幫凶。這卻是很糟糕的事情。”“我決不讓他們偷走我的時間!”毛毛堅決地說。“我也希望這樣。”侯拉師傅說,“來,毛毛,我讓你看看我的收藏。”這時候,他突然又顯得像個老人了。他牽著毛毛的手,帶著她走進大廳。在那裡,他左一個右一個地把那些鐘表指給毛毛看,讓玩具鐘動起來,讓她看世界鐘和恒星鐘。由於小客人對各種奇妙的鐘表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所以,侯拉師傅又變得越來越年輕了。“你喜歡猜謎嗎?”他一邊走一邊問毛毛。“哦,喜歡,很喜歡!”毛毛答道,“你能說一個嗎?”“能。”侯拉師傅微笑著看著毛毛,說道,“不過,我的這個謎可難猜啊。隻有極少數的人能破開這個謎。”“太好了。’於毛說,“那我可得好好記住它,以後讓我的朋友們猜。”“我很想知道,”侯拉師傅又說,“你能不能清出這個謎。你可要注意聽啊:家有三兄弟,住在一屋裡,相貌雖不同,區分卻不易,乍看他們都差不離。老大不在家,正在往家走。老二不在家,剛剛出門去。隻有老三家裡坐。老三排行雖然小,至關重要不可少。因為老大變老二,生出這位三老弟。你想盯住看其一,總是看到他兄弟。現在能否告訴我:他們是一還是倆?或者一個也不是?他們都叫啥名字?你若猜出這個謎,將認識三個統治者。他們三個皆強大,治國齊心又協力,兄弟仁人合為一,王國就是他們自己!”侯拉師傅看著毛毛,鼓勵地點點頭。毛毛緊張地傾聽著,她的記性特彆好,聽完之後,便慢慢地逐字逐句重複了一遍。“唉!”她歎了口氣,說道:“這個謎真難猜。我根本猜不出是什麼。我簡直不知道從哪兒清起。”“試一試麼。”侯拉師傅說。毛毛又自言自語地把整個謎麵重複了一遍,然後,她再次搖了搖頭。“我猜不出來。”她認輸了。這時候,小烏龜爬過來,趴在侯拉師傅的腳旁,關切地看著毛毛。“哎,卡西歐佩亞,”侯拉師傅問道,“你能夠預知半小時之後的情況,你認為毛毛能猜出這個謎嗎?”“她能。”這兩個字出現在龜甲上。“你看,”侯技師傅轉過身對毛毛說,“你會解開這個謎的,卡西歐佩亞從不會錯。”毛毛皺起眉頭,又開始努力思索起來。她想,這住在一個屋裡的三兄弟究竟是什麼呢?顯然這不是指人。在謎語中的兄弟們往往是指蘋果核啦,牙齒啦,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但是,謎語裡的三兄弟是可以彼此互相轉變的。那究竟是指的什麼呢?什麼才能互相轉變呢?毛毛環顧四周。她看見那兒立著許多蠟燭,火焰一動不動。啊,對了,蠟燭通過火焰變成了光。這不就是三兄弟嗎?可是,這肯定不對。他們住都在那兒,本來應該有兩個不在才對。也許是花、果實和種子那樣的東西。啊,對呀,這幾種東西確實像多了。種子是三種東西當中最小的,它存在的時候,其他兩個都不存在。而且沒有它也就不會有其他兩個。可是,這也不對!因為人們能夠仔細地觀察種子。這就是說,當人們要看三者中最小的這個時,看到的總是另外兩個中的一個。毛毛的思想混亂極了,她簡直理不出一點頭緒。不過,卡西歐佩亞已經說了,她會找到答案的。於是,她又開始慢慢地從頭到尾把那個謎語重複了一遍。當她再次讀到“老大不在家,正在往家走……”時,她看見烏龜在衝她眨巴眼睛,它的甲殼上出現了幾個字“這我知道”,接著,馬上又消失了。“老實點,卡西歐佩亞廠煥技師傅微笑著說,其實,他並沒有向那邊看,“不要提示!毛毛自己完全能猜出來。”當然,毛毛早已看到了龜甲上的字跡。現在她開始思考這可能是什麼意思。卡西歐佩亞知道的究竟是什麼呢?它知道毛毛可能解開這個謎。可是,那一點意思也沒有。它還知道什麼?它總能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它知道“未來!”毛毛大喊起來,“對啦,‘老大不在家,正在往家走’就是未來!”侯拉師傅點點頭。“這老二,”毛毛繼續說,“……不在家,剛剛出門去,這就是過去了。”侯拉師傅又點點頭並高興地笑了。“可現在,’毛毛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這老三就難猜了。這老三到底是什麼呢?謎語中說他雖然排行最小,可是,沒有他就不會有另外兩個兄弟,而且隻有他在家裡……“她想著想著,恍然大悟地說,“就是現在!就是目前!過去是已經存在過的時刻,未來是即將到來的時刻!所以,沒有現在,也就沒有過去和未來。這下子對了吧!”由於激動,毛毛的臉頰變得通紅。她接著說,這下麵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因為老大變老二,才生出這位三老弟……這也就是說,隻是因為未來變成了過去,才有現在!”她吃驚地望著侯拉師傅。“對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然而,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現在,隻有過去和未來,這對不對呢?因為,比如說目前這個時刻吧——當我們說到它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過去!啊,現在我總算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你想盯住看其一,總是看到他兄弟。’其餘的我現在也明白了,可以說,這三兄弟其實就是一個:這就是現在,或者是過去,或者是未來,或者一個也不是。因為它們每一個都是在其他兩個存在的情況下才存在!我想到的就是這些!”“不過,這個謎還沒有終結。’喉拉師傅說,“這仁兄弟統治的王國,就是他們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毛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這會是什麼呢?過去、現在、未來,合在一起到底是什麼呢?她環視了一下寬闊的大廳。目光掠過數億萬計的鐘表,突然她眼前一亮。“時間!”她一邊大喊,一邊拍起手來,“對了,就是時間!這個王國就是時間!”毛毛興奮地又蹦又跳。“你還得告訴我,這三兄弟住的房子是什麼?’喉拉師傅要毛毛回答。“就是這個世界唄。”毛毛說。“好極了!”這時候,侯拉師傅也提高了聲音並鼓起掌來。“祝賀你,毛毛!你猜出了這個謎!真讓我高興!”“我也很高興!”毛毛回答。但她還是感到有些奇怪,她解開了這個謎,侯拉師傅為什麼這樣高興呢?他們穿過鐘表大廳,繼續向前走,侯拉師傅又讓她看了一些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毛毛仍然在想著那個謎語。“告訴我,”她終於問道,“時間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剛才已經找到答案了。’很拉師傅回答道。“不,我的意思是,”毛毛解釋說,“時間本身——它一定是某種東西,它的確是存在的,可它到底是什麼呢?”侯拉師傅說:“要是你自己能說出來,那就太好了。”毛毛凝神思忖了很久。“它是存在的。”毛毛失神地喃喃自語道,“不管怎麼說,這一點是肯定的。但是它既看不見,也摸不著。也許它是一種類似香味那樣的東西?香味是不斷消失的。也許它來自某個地方?也許它是像風一樣的東西?哦,不!現在我知道了!它可能是一種永恒的音樂,隻是人們聽不見罷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有時候能聽見,那聲音一定很輕很輕。”“是的。’很拉師傅點點頭,“正因為如此,我才能把你叫到這裡來。”“但它同時一定還是彆的什麼。”毛毛還在繼續想她的那個問題,“音樂雖然來自遙遠的地方,可是聽起來它就像在我的心靈深處鳴響,可能時間也是這樣。”她恍恍惚惚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好像無可奈何地補充說道:“我覺得,這就像風使水麵起波浪一樣。啊,我說的這一切好像全是胡話。“我認為,”侯技師傅說,“你講得很好,所以,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全人類的時間都是在從沒巷的無處樓裡產生出來的。”毛毛敬畏地注視著他。“啊?”她輕輕地問,“時間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嗎?”侯拉師傅又微笑起來:“不,孩子,我隻是一個管理員。我的責任是將每個人應得的時間分配給他。”“那麼,你難道不能毫不費力地作出安排,彆讓時間賊偷竊任何人的時間嗎?”毛毛問道。“不能,我做不到。’喉拉師傅回答,“這些鐘表隻是我的愛物,它們最多隻是人胸中那件東西的不完美的複製品。就像你們為了看到光明而要有眼睛,為了聽到聲音而要有耳朵那樣,你們有一顆心是為了用來感覺時間的。凡是心感覺不到的時間,就是已經失去了,就如同彩虹的顏色對於盲人、鳥兒的歌聲對於聾子那樣。遺憾的是世界上也有又盲又聾的心,儘管它們在跳動,但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如果我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動了呢?”毛毛問。“那麼,”侯拉師傅回答,“對你來說,時間也就停止了,孩子。也可以說,你自己就穿過時間、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地返回去了。你就沿著自己的生命之路返回去了,一直回到一個又大又圓的銀製大門前麵,總有一天,你將從那個大門走進去。然後又從那兒走出來。”“那個大門裡麵有些什麼呢?”“然後,你就到了那兒,也就是你有時候聽到輕柔的音樂產生的地方。不過那時候,你也就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你本身也就成了那許多聲音中的一種了。”他審視著毛毛,又說道:“不過,你可能還不懂這其中的奧妙!”“懂了。”毛毛輕輕地說,“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她回想起走過從沒巷時的情景,在那兒,她曾經感到一切都在倒退,於是,她問道:“你是死人嗎?”侯拉師傅微笑著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答道:“如果人們認識到什麼是死亡,那他們就再也木會對它感到恐懼了;如果他們不再對它感到恐懼,那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偷走他們的時間了。”“那麼,隻要把這個道理告訴他們不就行了嗎?”“你以為就這麼簡單?”侯拉師傅問,“我在分給他們時間的時候,就不斷地告訴他們這一點,可是他們根本就不聽我的,相反他們卻寧願聽那些讓他們感到恐懼的人說的話。這也是一個謎呀。”“我不害怕。”毛毛說。侯技師傅緩慢地點點頭。他盯著毛毛看了許久,然後問道:“你想不想看一看時間的發源地?”“當然想。”毛毛小聲說。“那我帶你去看看。”侯拉師傅說,“但是,在那裡必須保持安靜,什麼都不許問,什麼也不許說。你能答應我嗎?”毛毛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候,侯拉師傅彎下腰,舉起毛毛,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毛毛覺得,侯技師傅一下子變得非常高大、蒼老了,但卻不像是一個老人,而是像一棵古樹,像一座高山。他用手捂住毛毛的眼睛,毛毛感覺到好像是一片又輕又涼的雪花落到她的臉上。毛毛仿佛感到俟拉師傅帶著她走過一條又長又暗的走廊,但卻十分安全,她一點也不害怕。起初,毛毛以為自己聽到的是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後來她才漸漸地感覺到,實際上可能是侯拉師傅腳步的回聲。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侯拉師傅終於放下毛毛。他把臉貼近毛毛的臉,睜大眼睛看著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然後便站起來,退了回去。毛毛周圍籠罩著一片金黃色的膘肥的霧雷。過了一會兒,毛毛才漸漸地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啟美的半球形屋頂下麵。她覺得,那大屋頂就像整個天空一樣大,是純金製造的。屋頂正中間有一個圓洞,一道光柱從那個洞口射進來,照在一個同樣圓的水池上麵,池中的水漆黑、光潔、平靜,就像一麵黑色的鏡子。就在光柱緊貼水麵的地方,仿佛有一顆明亮的星星在閃耀,並在緩慢地移動著,顯得十分莊嚴。毛毛看見一個巨大的擺針在黑色的鏡子上前後擺動著。但是,它並不是掛在什麼地方,而是懸在空中,像是沒有重量似的。當星擺慢慢地越來越靠近池邊時,一朵碩大的花蕾就從那黑色的水中浮現出來,擺針越接近地邊,花開得就越大,直到完全開放,躺在水麵上為止。毛毛以前從未見過如此富麗的花,它除了閃耀的色彩以外好像什麼也沒有似的。毛毛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美麗的顏色。星擺在花上停頓片刻,毛毛一直盯著它,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好像完全被那朵鮮花陶醉了似的。她覺得,仿佛有一股香氣,那正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的,至於那是什麼香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然後,擺針又慢慢地擺回去了。就在它漸漸離開池邊時,毛毛驚異地發現那朵美麗的花竟然開始凋謝了。花瓣一片接一片地脫落井沉入水底。毛毛感到非常難過,好像某種東西無法挽救、永遠離她而去了似的。當擺針擺到黑水池中央時,那朵花就完全消失了。但就在這同一瞬間,另一朵花蕾開始從對麵地邊的黑水中升了起來。毛毛發現,當擺針漸漸靠近時,即將開放的那朵花比剛才那一朵更美麗。毛毛繞過去,想走近些好更仔細地看那朵花。這一朵與剛才那一朵完全不同,它的顏色,毛毛也從未見過。這朵花更加絢麗,更加珍奇,它的香氣也迎然不同,更加沁人。已脾。毛毛觀察得越久,發現的奇妙之處越多。然而,星擺又擺了回去。於是這朵更加美麗的花也開始凋謝,花瓣一片片地脫落,沉入那無底深淵。擺針又漸漸擺到對麵,但這次接近的不是剛才那個地方,而是稍微偏離了一點點。就在第一朵花開放處一步遠的地方,再次升起一朵花蕾,並逐漸張開了花冠。現在,毛毛似乎覺得,這朵花才最豔麗,是花中之花,那簡直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奇跡!當毛毛看到這朵無比豔麗的鮮花又開始凋謝並沉入無底深淵去的時候,她真想大哭一場了。但她猛然想起自己對侯拉師傅許下的諾言,終於強忍住,沒讓自己哭出來。此刻,擺針又擺到對麵,並且從剛才那個地方又偏離開一步,又一朵嶄新的鮮花從那黑色的水麵上浮了出來。毛毛漸漸地明白了,每一朵新出現的花都和先前的不同,而且一朵比一朵美麗。她圍著圓圓的水池不停地走著,觀察那一朵接一朵鮮花怎樣地出現又消失。她感到,這一奇觀永遠不會使她感到厭倦。過了一會兒,她又發現,與此同時,這裡還在發生著一些她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從半球形屋頂射下來的光柱,不僅能看見,而且能聽見了!那聲音開始是沙沙的,就像人們遠遠地聽到樹梢上的風聲那樣。這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像是嘩嘩的瀑布聲,或者像海浪拍擊岩石發出的隆隆聲。毛毛聽見,那越來越清晰的呼嘯聲是由無數聲音彙合而成,而且不斷地調整,變化,又形成一種新的和諧的聲音。像音樂,又像彆的聲音。突然,毛毛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她在星光燦爛的夜晚靜聽時聽到的那種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輕柔音樂麼。這時候,那些響聲越來越清晰、顏色也越來越光彩奪目了。毛毛隱約地感到,正是這種能發聲的光,從漆黑的池水深處把那些花呼喚出來並使之具有不同的顏色和形狀。她聽得越久,就越能準確地區分每一種聲音。那不是人發出的聲音,而是像金、銀和其他金屬發出的響聲。隨後,又響起一些十分異樣的聲音,那些聲音特彆強勁有力,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它們來自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方。毛毛已經聽到那些聲音,而且越來越清晰了,那是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不過她聽懂了,那是太陽、月亮和各種星星公開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並解釋每一朵時間花怎樣開放、怎樣凋謝,它們應該乾些什麼,怎樣合作。毛毛忽然醒悟了,那些話都是對她說的!整個世界直至遙遠的星空,就像一張難以想象的巨大麵孔正轉向她,看著她並對她講話。一陣比恐懼更強烈的感覺向她襲來。就在這一瞬間,毛毛看見候技師傅正默默地向她招手,於是她就飛快地向他跑去。他把毛毛抱起來,毛毛把臉理在他的胸前,他的手像雪花一般輕柔地放在她的眼睛上。毛毛感到眼前黑了,靜了,同時也更安全了。侯拉師傅帶著毛毛順著長長的走廊走了回去。他們回到存放鐘表的大廳,侯拉師傅把毛毛放在一個小巧玲成的沙發上。“很技師傅,”毛毛小聲說,“我從來沒有想到,人類的時間那樣……”她想找一個合適的詞兒,但卻找不到,最後說出一句,“那樣偉大。”“你剛才看到的和聽到的,毛毛,”侯拉師傅說,“不是人類的時間,那隻是你自己的。每人心裡都有一個你剛才到過的地方。但是,要到達那個地方隻有在我的帶領下才能去,而且普通的肉眼也是看不見的。”“那我剛才到底在哪裡呢?”“在你自己心裡。”侯拉師傅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撫摩著她那蓬亂的頭發。“侯拉師傅,”毛毛小聲問道,“我能把我的小朋友們帶到你這兒來嗎?”“不行。”他說,“現在還不行。”“我還能在你這兒呆多久?”“直到你自己回到你的朋友們那兒為止,孩子。”“俄可以給他們講述星星說過的話嗎?”“可以,不過你現在還講不出來。”“為什麼不能呢?”“這得等那些話在你心裡成熟才行。”“可是,我想講給他們聽,全講出來!我真想給他們唱唱那些聲音。我相信,那樣一來,一切都會重新好起來的。”“如果你真希望這樣,毛毛,那你就必須等待。”“等待對我來說沒什麼。”“孩子,等待就像一粒種子,要在地下沉睡一年之久,才能發芽。要等到這些話在你心中成熟,也需要那麼長時間。你願意等嗎?”“願意!”毛毛小聲說。“那你就睡覺吧。”侯拉師傅摸了一下她的眼睛,說道,“睡吧!”毛毛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