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王穀(1 / 1)

鏡·龍戰 滄月 9461 字 2個月前

天馬的雙翅掠過黎明的天空,向著無色城歸去。然而順利的完成了如此一件大事後,空桑人的隊伍裡卻是反常的沉默。沒有人去問太子妃,上古白薇皇後的力量是否已經蘇醒,六王和冥靈戰士們隻是靜靜地按轡返回,趕在太陽的光輝降臨前回到水底那個城市。方才的駐足遙望中,所有空桑戰士都看到了太子妃和那個鮫人傀儡師話彆的一幕。返回到隊伍的短短路上,太子妃不停的回望著昔年的戀人,依依不舍。於是,所有的空桑遺民都沉默下去。百年前,所有空桑人都將這段畸戀視為奇恥大辱,用各種鄙夷的眼神看著這個被玷汙白族少女,不惜動用火刑來維護種族的尊嚴;然而亡國滅種之後,這一段不光彩的曆史在濃重的血腥下變淡了,作為戰士守護了空桑百年的白瓔獲得了所有遺民的尊敬。她和真嵐皇太子一起,作為空桑人重見天日的最大希望,被所有族人仰望。然而,直至今天,所有人才發現、百年前的故事,原來尚未結束。“沒事吧?”“還好。”短暫的問答後,仿佛什麼看不見的屏障延展開來,讓小彆重逢的兩個人沉默下去。白瓔從赤王手裡接過金盤,托在自己肩膀上,乘著天馬向著無色城歸去。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一種極其強烈的傾訴欲望,卻終歸說不出什麼。盤裡的頭顱一直望著妻子,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也在考慮著什麼,同樣的沉默。“等空桑複活後,按自己的意願去生活吧。”忽然間,真嵐吐出了這樣一句話,轉過頭去看著後方天空裡巨大的蛟龍,“等得這一切責任和使命完結了,請你自由地……”白瓔震了一下,驚詫地看著金盤裡孤零零的頭顱:“怎麼可能?”她已經是冥靈……和其餘五王一樣,在九嶷王陵的神殿裡自刎時,她許下了唯一的心願:讓空桑複國,讓族人在這片雲荒大地上重新好好的生活。然後,她的頭顱落入了神殿前的傳國寶鼎裡,六王的血注滿了這個神器,打開了無色城的封印。六星齊隕,無色城開!——她成了靠著這一念存在的、遊離於生死之外的冥靈,一旦心願完成,便會煙消雲散。金盤上的頭顱一直凝望著背後的方向,嘴角浮出一個笑意:“用剛剛獲得的‘後土’的力量,來交換冥靈的複生,應該是可以的吧?我記得古籍上記載有一個交換的法則,是逆著‘六星’的預言來的:獻上極大的力量,同樣可以獲取新的生命。”“用後土的力量?”白瓔驚呼了一聲,不知是她自己的反應還是體內另一個人格,“這怎麼可以?……這是白之一族自古傳承的守護空桑的力量啊!”“嗬,”真嵐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卻是黯然的,“你若死了,白之一族還有人麼?”白瓔一怔,沉默下去,無言以對地抓緊了馬韁。“而舍棄這種力量,至少還可以換回一條生命。”空桑皇太子的眼睛是安靜的,沒有了平日一貫的調侃玩笑,“至於空桑,以後就讓我來守吧!雖然他們說沒有了後土的力量就會打破天地平衡,可是你看,星尊帝和白薇皇後之後、空桑畢竟延續了幾千年——說不定到了那時候,會有另外的機緣。”“真嵐。”白瓔歎了口氣,探過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微微搖了搖頭。皇太子眼裡卻有一種深沉的表情,握緊了妻子的手:“我曾經想,如果空桑複活了,那應該是一種徹底的‘複活’,埋葬掉以前那個腐爛的空桑,摒棄多年積累下的偏見、腐臭、特權和種族仇恨,讓這個國家和這個雲荒,重新的活過來!”金盤上的頭顱頓了頓,輕聲說了最後一句:“當然,也包括每個人的、‘全新‘的生活。”天馬飛翔,已然將近了無色城入口。“你回頭看,就什麼都知道了……他哭了。真的。你看到了麼?”真嵐低聲道,望著背後虛空裡蛟龍背上的那個人,眼神複雜地變幻著,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你回頭看一看吧……那樣驕傲偏執的人,卻這樣哭了。他是愛你的。”白瓔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握緊了韁繩,眼睛裡慢慢籠罩上了一層霧氣。然而,她卻沒有回頭,隻是加速催馬前行。不能回頭……不能回頭!心頭有一個聲音強烈地響起,嚴厲地。再回頭也已是百年身,倥傯的時光中終究成了錯過的路人,到了如今,回頭又有何用?你應該知道你現在肩上的責任。那是……白薇皇後的聲音?白瓔身子微微一震,終於還是強行克製著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催馬一躍,返回了水底的無色城。“你不回頭麼?”金盤上的頭顱卻是茫然地歎息,沒有半絲喜悅,“其實,仔細想起來,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機會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是的,”白瓔終於開口,承認,卻看著他,一字一句,“其實,你也一樣。”皇太子的臉上有一種震動的表情,卻一下子無言以對。“我們是一樣的人,走著同一條路,也必須背負起同樣的命運,”白瓔咬著嘴角,聲音卻是堅定,仿佛她靈魂裡有什麼聲音在召喚著,提醒她堅守自己的職責,“就如當年開國時的星尊帝和白薇皇後一樣!”真嵐卻茫然地看著背後的虛空,喃喃:“不,我就是怕和他們一樣。”“為什麼?”白瓔霍然問,然而那語氣、已然和平日有了略微的不同。“因為他們不是好的範本。”真嵐吐了一口氣,“而我,卻希望你幸福。”“……”太子妃忽然能沉默下來,將天馬交給戰士帶走,自顧自靜靜地看著金盤中丈夫的頭顱——她的表情,忽然間也有了奇異的變幻。“你……身上真的是流著琅玕的血麼?”她喃喃,伸出手去捧起頭顱,放到和自己齊高的地方,凝視著,歎息,“不一樣啊……六千年以後,已經不一樣了!”“你是?!”那一瞬間感覺到了變化,真嵐脫口驚呼,看著麵前白瓔的眼睛。眼睛裡麵,又有一雙眼睛。重瞳裡,隱藏著兩種表情和兩個靈魂,一起凝視著他。外麵的,是哀傷而悲憫的,熟悉的溫柔。內裡的卻是堅定明亮的,隱隱帶有一種男子也罕見的高慨。望了他一眼,然後,內裡的那雙眼睛漸漸遊離出來了——最後,離開了冥靈的身體,漂浮在無色城的水底。“白薇皇後?!”在看到那雙眼睛時,真嵐和趕來的大司命一起驚呼出來。一瞬間,空桑皇太子和大司命都怔在了當地,說不出話來。虛無飄渺的無色城,終於迎來了六千年前的締造者。“琅玕的血,流到你身上時、已經變淡了麼?”那雙眼睛一瞬不瞬地審視著真嵐,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不對……不對。你沒有繼承全部的力量!?為什麼?……皇天也不在你手上。”“皇天……”真嵐剛開始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說了兩個字,語調終於恢複了常態,挑了挑眉毛,“皇天送給一個中州人了。”“什麼?”白薇皇後的眼睛裡流露出震驚的表情。“聖後勿怪……皇太子殿下是想、是想借助那個人的力量,去尋回被封印的各部分軀體。”大司命也回過了神,結結巴巴地替真嵐解釋,“那些冰夷用車裂的方式,鎮住了皇天,奪走了帝王之血的力量——皇太子殿下必須六體合一,才能恢複。”“車裂?”白薇皇後卻皺了皺眉頭,“不對。車裂,怎麼可能鎮得住琅玕的力量?”“……”大司命和皇太子伉儷聽得此言,齊齊震驚。“可、可是,術法的奧義篇裡,就是如此記載的啊……”大司命蒼白了臉,卻不敢置疑眼前這個千古一後的說法,隻是搬出了曆代司命秘藏的典籍來。白薇皇後眼裡有懷疑的神色:“奧義篇?是誰著的?”“是……是星尊大帝暮年留下的著作之一。”大司命遲疑著回答,“這卷書和六合書的其餘部分一起,成為皇家和六部王族修習術法的必讀摹本。”“琅玕……”白薇皇後喃喃,眼裡有說不出的表情,忽地一笑,“難道琅玕在死前留下遺書,說用車裂可以封印帝王之血?”“是的。”大司命恭謹地低下了頭。“嗬,”白薇皇後冷笑起來了,眼裡光芒四射,“夢囈!魔之左手的力量,隻有神之右手可以抗衡。怎麼可能僅僅通過車裂來封印?”“可是,百年前的那場災禍裡,分明是……”大司命蒼白著臉,看向金盤裡的頭顱,不敢再說下去。百年前,冰夷的確是靠著這種方法、封印了皇太子的力量。“是有些奇怪……”虛空裡那雙眼睛瞬了一下,投注在真嵐臉上,凝視。“不像……真的不像啊……”白薇皇後最終還是喃喃歎息,閉合了眼睛,“你是我和琅玕的後裔,我兒子姬熵的第八十六代子孫——可是,在你身上,為什麼那所謂的帝王之血,已經有了如此大的改變?”真嵐眉梢一挑,淡然回答:“你是在說血統問題?我的母親,來自砂之國。”“哦?”白薇皇後的眼睛霍然睜開了,看了他一眼,“不是白族人?”“你們白族的白蓮皇後,生不出孩子。”真嵐無謂地轉過頭去,右手抓了抓頭發,“所以,帝都派兵把我從母親那裡強行奪了回去,塞到這個王位上。”白薇皇後忽地微微笑了,看著這個混血的皇太子,搖了搖頭:“看來,和血統無關。”“嗯?”大司命詫異地脫口。“應該是從琅玕寫下那一卷書之時開始,帝王之血便已經改變了,”注視著金盤裡的頭顱,默默地竭力追溯,白薇皇後眼裡有了遲疑的光:“變得可以以人世的術法來封印住——難道,是琅玕生前就把魔之左手的力量,從血緣裡分走了一半麼?”皇太子伉儷和大司命已經跟不上她的思緒,隻是有些莫名地看著那雙眼睛裡的表情不停變幻,喃喃自語。“魔之右手的力量還存在著……就算被封印在蒼梧之淵,幾千年來我依然能感覺到!”白薇皇後的眼睛微微抬起,順著光之塔看向頭頂無儘的藍色,眼神凝重,“琅玕,還存在於某一處,雖然衰竭、卻未曾消失。”眼睛雪亮如電,忽然看了過來,盯住了一直未曾說話的太子妃——“白瓔,我的血裔!我已然衰竭,將所有力量轉移給了你——如今唯有你能封印魔之右手。不僅為了空桑,更為了整個雲荒的將來安寧,在我的靈體消散前,我們一定要尋到那個毀滅一切的魔,將其封印!”蘇摩站在空無一人的九嶷宮殿裡,無言四顧。金壁輝煌的廢墟裡有無數宮人驚叫奔逃,然而逡巡了一遍,卻始終看不到那個王者的影子。站在廢墟裡,用幻力反複遙感,然而在九嶷這座空桑人的神山上,結界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他的術法作用有些衰微,竟然時有時無起來。深碧色的眼睛裡泛起了憤怒,一揮手,又擊毀了一麵牆壁。轟然巨響中,空蕩蕩的彆院裡隻留下了一座東西的孤獨地矗立。那是望鄉台上的墜淚碑。——空桑人追憶亡靈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淚。那是有著無數“過往”的東西,一眼看去,蘇摩的視線也被吸引了,投注在那麵空無一字的光潔碑上,久久凝視。忽然,他走過去,緩緩彎下腰,握住了碑底上一物,微一用力。雪亮的光騰起在廢墟裡!墜淚碑底座上,那個骷髏的嘴應聲張開,吐出了那把銜著的劍,隨即重新閉合。傀儡師輕易地拔出了那把千百年來都不曾有人拔出的長劍,在日光下橫劍凝視。辟天……這就是傳說中星尊帝的佩劍辟天!星尊帝和白薇皇後在年輕時,曾一度流落海外,到了鮫人居住的海國璿璣列島上。當時的海皇純煌協助了這一對年輕人完成心願,指點他們去尋求上古封印在鏡湖中心的神魔力量,還以龍牙製成這把長劍相贈。然而,十幾年後,正是這個握著辟天的人,滅亡了海國。這件海國的神物從此流落雲荒。在星尊帝暮年宣布停息乾戈後,被安放在九嶷山下的墜淚碑底座上,作為鎮住碑上無數陰靈之寶,再也沒有出鞘過。六千年後,新的海皇來到了九嶷山下,拔出了這把長劍。“趁手。”微微一笑,他忽地轉動手腕,劃了半個弧——所到之處,土石飛揚。那一瞬間,廢墟的一麵牆背後、有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霍然望去,卻是一名女子——雖然蓬頭垢麵,卻難掩天姿國色,驚慌地躲在一麵牆後,看著傀儡師:“求、求饒了我吧!離珠……願聽從您任何吩咐。”“青王在哪裡?”蘇摩持劍在手,漠然地問。——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氣質,美得邪異,完全不像鮫人。“青、青王?”女子慌亂地問,“是……是說九嶷王殿下麼?”蘇摩懶得再說,垂下劍尖,遙遙指住了她。“我、我隻看到殿下他往神殿方向跑去了……”離珠指著北方山腰,結結巴巴,“從王宮北方的玄武門出去……左轉,再過三道山門,就是……”“帶我去。”話音未落,她就覺得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哦?”白薇皇後的眼睛霍然睜開了,看了他一眼,“不是白族人?”“你們白族的白蓮皇後,生不出孩子。”真嵐無謂地轉過頭去,抬起右手抓了抓頭發,“所以帝都派兵,把我從母親那裡強行奪了回去,塞到這個王位上。”白薇皇後忽地微微笑了,看著這個混血的皇太子:“看來,和血統無關。”“嗯?”大司命詫異地脫口。“應該是從琅玕寫下那一卷書之時開始,帝王之血便已經改變了,變得可以以人世的術法來封印住——”注視著金盤裡的頭顱,默默地竭力追溯,白薇皇後眼裡有了遲疑的光:“能做到這一點的,沒有彆人……難道,是琅玕把魔之左手的力量,從血緣裡分走了一半麼?”皇太子伉儷和大司命已經跟不上她的思緒,隻是有些莫名地看著那雙眼睛裡的表情不停變幻,喃喃自語。“魔之右手的力量還存在著……就算被封印在蒼梧之淵,幾千年來我依然能感覺到!”白薇皇後的眼睛微微抬起,順著光之塔看向頭頂無儘的藍色,眼神凝重,“琅玕,還存在於某一處,雖然衰竭、卻未曾消失。”眼睛雪亮如電,忽然看了過來,盯住了一直未曾說話的太子妃——“白瓔,我的血裔!我已然衰竭,所以將所有力量轉移給了你——如今唯有你能封印魔之右手。不僅為了空桑,更為了整個雲荒的將來安寧,在我的靈體消散前,我們一定要尋到那個毀滅一切的魔,將其封印!”白瓔微微震了一下,無聲地垂下了眼簾,頷首。那樣艱難的任務,幾乎是有死無生的。然而,在她下了舍身成魔的決心時,她就已經不畏懼這些。——其實,獲得力量之後隨之而來的新使命,白薇皇後已經在蒼梧之淵就詳細地告訴了她。她必須以冥靈之身,用後土一係的力量去尋到破壞著這個世間的魔。然後,用同歸於儘的方法、封印住他。因為,作為白族最後一個可以承載後土力量的女子,她已經是不能複生的冥靈。而且,白之一族已然沒有任何血裔——一旦她煙消雲散,後土的力量便再也無法傳承下去。所以,她必須要在自身消亡之前,封印住魔之左手。從此後,皇天後土,這兩種代表創造和破壞的巨大力量、就將進入一個漫長的相持階段,保持著絕對的平衡,靜止著,不讓任何世人察覺到它們的存在。——宛如七千年前,星尊帝和白薇皇後在鏡湖中心發現這種遠古神魔力量時的狀態。那是一個輪回的結束,和新一個輪回的起點。蘇摩站在空無一人的九嶷宮殿裡,無言四顧。金壁輝煌的廢墟裡有無數宮人驚叫奔逃,然而逡巡了一遍,卻始終看不到那個王者的影子。站在廢墟裡,用幻力反複遙感,然而在九嶷這座空桑人的神山上,結界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他的術法作用有些衰微,竟然時有時無起來。深碧色的眼睛裡泛起了憤怒,一揮手,又擊毀了一麵牆壁。轟然巨響中,空蕩蕩的彆院裡隻留下了一座東西的孤獨地矗立。那是望鄉台上的墜淚碑。——空桑人追憶亡靈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淚。那是有著無數“過往”的東西,一眼看去,蘇摩的視線也被吸引了,投注在那麵空無一字的光潔碑上,久久凝視。忽然,他走過去,緩緩彎下腰,握住了碑底上一物,微一用力。雪亮的光騰起在廢墟裡!墜淚碑底座上,那個骷髏的嘴應聲張開,吐出了那把銜著的劍,隨即重新閉合。那一瞬間,仿佛是幻覺、九嶷山穀深處,響起了一陣低沉的歎息。傀儡師輕易地拔出了那把千百年來都不曾有人拔出的長劍,在日光下橫劍凝視。辟天……這就是傳說中星尊帝的佩劍辟天!傳說中,星尊帝和白薇皇後在年輕時曾一度流落海外,到了鮫人居住的海國璿璣列島上。當時的海皇純煌協助了這一對年輕人完成心願,指點他們去尋求上古封印在鏡湖中心的神魔力量,還以龍牙製成這把長劍相贈,傾儘了心力。然而,十幾年後,正是這個握著辟天的人,滅亡了海國。這件海國的神物從此流落雲荒。在星尊帝暮年宣布停息乾戈後,被安放在九嶷山下的墜淚碑底座上,作為鎮住碑上無數陰靈之寶,再也沒有出鞘過。七千年後,新生的海皇來到了九嶷山下,重新拔出了這把長劍。“趁手。”微微一笑,他忽地轉動手腕,劃了半個弧——所到之處,土石飛揚。那一瞬間,廢墟的一麵牆背後、有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霍然望去,卻是一名女子——雖然蓬頭垢麵,卻難掩天姿國色,驚慌地躲在一麵牆後,看著傀儡師:“求、求求您饒了我吧!離珠……願聽從您任何吩咐。”“青王在哪裡?”蘇摩持劍在手,漠然地問。——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氣質,美得邪異,卻完全不像鮫人。“青、青王?”女子慌亂地問,“您是說……是說九嶷王殿下麼?”蘇摩懶得再說,垂下劍尖,遙遙指住了她。“我、我隻看到殿下他往神殿方向跑去了……”離珠指著北方山腰,結結巴巴,“從王宮北方的玄武門出去……左轉,再過三道山門,就是……”“帶我去。”話音未落,她就覺得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偏殿,花園,宮牆……玄武門。出了北玄武門,就是後山。一片濃綠的碧色逼人眼簾,帶著無處不在的遊蕩的白色霧氣,仿佛一群群幽靈在山間徜翔。那是九嶷神山的區域。寬闊的輦道通向山上:中間是大塊的平整石頭,黑曜石和雪晶石交錯鋪著,雕刻出繁複美麗的花紋,那是帝後及大司命的專屬道路;而路兩側平砌著淡青色的磚,則是供隨行妃嬪和百官行走的。沿著輦道上山,穿過三道石砌的門樓,最先抵達的是位於山腰的祭祀先人的享殿,然後,再上去,是供奉神靈的神殿。隨後的輦道折向山後,直穿入一座深深的山穀——那,就是著名的“帝王穀”。曆史上所有空桑皇帝皇後死後的長眠之處。一路飛奔而來,耳邊一直有不絕的流水聲。那些從蒼梧之淵裂縫裡流出的黃泉之水,居然是逆著山勢向上奔湧,沿著輦道倒流,最終在帝王穀的入口處化為一道向上的巨大瀑布,隔斷了幽冥兩界,消失在雲荒北方的天儘頭。從北玄武門到享殿,足足有十裡左右的山路。而那麼長的距離,居然就在一瞬間過去。離珠被人抓著腰帶提在手裡,晃晃蕩蕩地一路掠去,隻嚇得臉色蒼白,不停地尖叫。忽然,她感覺到那個黑衣人急速地停住了腳步,長久地佇立。她剛想抬頭看為什麼,腰間的那隻手霍然一鬆,她一聲驚叫,臉朝下地跌倒在堅硬的黑曜石上。她反射般地抬手護著頭臉,隻覺雙肘劇痛。掙紮著起身,卻看到那個詭異的黑衣人正站在享殿前,臉色蒼白,激烈地變幻著。忽然下意識地轉開了頭去,仿佛不想看見某物。——怎麼了?離珠詫異地從地上站起,看向前方。在供奉著空桑曆代帝後的享殿前,是一片玉欄圍著的廣場。玉階晶瑩,上麵依稀有暗紅色的血跡,百年未褪。層層台階上去,居中放著的是個一人高的青銅鼎,正麵用高浮雕手法刻著手持蓮花的創世神,背麵刻著高舉長劍的破壞神,鐫刻著繁複的符咒,在日光下發出淡淡的光芒——那是星尊帝時期開辟這個帝王陵之初,就鑄造的傳國寶鼎。而這個黑衣人看的不是寶鼎,而是圍繞著寶鼎的六個人像。——那是傳說中百年前滅國時,自刎於此的空桑六王!傳說中那一戰極其慘烈。窮途末路之下,空桑為了保存僅有的百姓,六部之王合力殺出了重圍,回到供奉著曆代先皇的九嶷享殿,一起橫刀自刎,以性命作為交換、打開了位於另一個空間位麵上的無色城。當六星之血在寶鼎內彙集的瞬間,虛實的界限被打破了。魂魄歸於無色城後,這六王的屍體便化成了無頭石像,百年來不管風吹雨打,都佇立在享殿前,靜靜守護著王陵。這個黑衣人隻看得一眼,瞬間便燙傷般地轉過頭去,不敢直視。片刻的沉默後,又艱難地緩緩轉過頭來,凝視。他眼中露出的表情讓她震驚。這個人,有著如此驚人的容貌……一定是鮫人吧?那種美是超越了種族和性彆的,讓一直以來被所有人都誇為世間最美的她,都難以抑止地感到嫉妒,眼裡流露出隱秘的恨意——原來王的話果然沒有錯:這個世上,最美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她。鮫人臉色蒼白地看著六星,然後仿佛難以抑止地、舉步向著台階走上去。“彆過去!”離珠一驚,脫口,“那裡有結界!”——這個人要來這裡,是為了穿過這個六星結界,試圖去往無色城麼?然而那個鮫人疾步走上了祭壇,卻並沒有直奔傳國寶鼎中的結界入口,而是微微遲疑了一瞬,然後仿佛終究難耐地、對著某一尊無頭的石像伸出手去。一瞬間,隨著她的驚叫,虛空中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轟然的響聲中,她看到那一襲黑衣在觸及石像的刹那被結界中放出的光芒擊中——完了,她想。心裡居然有某種釋然。這個以六星之血彙聚而成的結界,位於無色城入口,是異常強大的。空桑六部的王者以畢生的靈力結成了屏障,守護著無色城,不讓任何雲荒地麵上的人類進入——即便是滄流帝國,元老院的十巫傾巢出動聯手施法,都無法破除這個結界。這個不知好歹的鮫人竟然敢闖入這個禁忌之地,怎能不灰飛煙滅?然而就在她舒了一口氣的時候,光芒散去,那個黑衣人赫然就在原地,毫發未傷。——怎麼會?離珠驚訝地張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和六星結界正麵交鋒後依然無恙的鮫人。顯然方才也是受到了相當淩厲的一擊,他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然而他的手、卻已然是緩緩伸了過去,停止在那尊石像頸上方的空氣中。那尊石像的頭顱早已被斬斷,然而那個鮫人卻癡了一樣地伸出手去,在虛空裡輕輕觸摸著,描摹著輪廓,眼神忽地變得說不出的哀傷和溫柔,仿佛觸到了那個死去之人的臉頰。那座石像是六星裡僅有的兩個女子之一,穿著白色的戰袍,繡有薔薇的標記。到了這一刹那,她才忽然明白過來了,低聲驚呼——原來是他!是那個鮫人!那個一百年前被驅逐出雲荒,一直背負著“傾國”和“墮天”之罪的鮫人。難怪會有著這樣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容貌,令日月都為之失去光彩。離珠又驚又妒,卻是難以自禁地目不轉睛看著這個黑衣的鮫人。越是看,越是絕望——枉她一生自負美貌,有著靠了幾輩子積累起來的美麗,卻依然難以和眼前這個人媲美。仿佛已經忘了要追九嶷王,那個鮫人隻是靜靜站在祭壇邊緣上,承受著結界的推斥力,凝望著那一座已然死去的石像。不知他用了什麼樣的術法、隨著手指的描摹,斷頸上的虛空裡緩凝結出了一個淡白色幻象,如霧般。那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頭像,秀麗而寧靜,眉心有著十字星的紅痕。離珠目不轉睛地看著,暗自詫異。想來,這個人就是死去的空桑太子妃了……然而這樣的容貌,不要說和這個鮫人比,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遠遠不及,也隻能說是秀麗,卻不是什麼絕色。可為什麼這個有著天下無匹容貌的人,會傾心於這樣一張臉呢?“咦,蘇摩在這裡!”在這一刻的寂靜裡,忽然聽到輦道上傳來清脆的驚呼。祭壇上那個鮫人一驚,手迅速地放下了。離珠應聲轉頭,卻是一個少女和一名中年男子正飛奔而來。——九嶷也真是亂了,居然連接有外人就這樣闖入了宮殿後的神山禁區。然而,少女身邊那個落拓男子在看到那個六星結界時,也驀然站住了。“阿瓔……”西京看著那個沒有生命的石像,低低歎息,眼裡掠過深重的悲哀。到了這一刹那,她才忽然明白過來了,低聲驚呼——原來是他!是那個鮫人!那個一百年前被驅逐出雲荒,一直背負著“傾國”和“墮天”之罪的鮫人。——難怪會有著這樣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容貌,令日月都為之失去光彩。離珠又驚又妒,卻是難以自禁地目不轉睛看著這個黑衣的鮫人。越是看,越是絕望——枉她一生自負美貌,有著幾輩子積累起來的美麗,然而這種刻意經營謀求而來的美,卻依然難以和這宛若天成的出塵之美相比。如果說,她是塵埃裡開出的凡世之花,那麼、這個人就是雲上不染片塵的光。仿佛已經忘了要追九嶷王,那個鮫人隻是靜靜站在祭壇邊緣上,承受著結界的推斥力,凝望著那一座已然死去的石像。不知他用了什麼樣的術法、隨著手指的描摹,斷頸上的虛空裡緩凝結出了一個淡白色幻象,如霧般恍惚。那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秀麗而寧靜,眉心有著十字星的紅痕。離珠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暗自詫異,隱隱有些不屑。想來,這個人就是死去的空桑太子妃了……然而這樣的容貌,不要說和這個鮫人比,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遠遠不及。充其量、也隻能說是秀麗,卻不是什麼絕色。可為什麼這個有著天下無匹容貌的人,會傾心於這樣一張臉呢?“咦,蘇摩在這裡!”在這一刻的寂靜裡,忽然聽到輦道上傳來清脆的驚呼。祭壇上那個鮫人一驚,手迅速地放下了。離珠應聲轉頭,卻是一個少女和一名中年男子正飛奔而來。——九嶷也真是亂了,居然連接有外人就這樣闖入了宮殿後的神山禁區。然而,少女身邊那個落拓男子在看到那個六星結界時,也驀然站住了。“阿瓔……”西京看著那個沒有生命的石像,低低歎息,眼裡掠過深重的悲哀。那笙粗心慣了,卻沒有反應過來蘇摩在乾嗎,隻是看著他,詫異地嚷嚷:“咦,你不是說要去殺那個青王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蘇摩臉色微微一變,默不作聲地側過頭,從祭壇上走下。“啊?”那笙這是才注意到了祭壇上那幾座石像,吃驚地打量,“這是什麼?怎麼有六座沒頭的雕像在這裡?咦,可是他們的腦袋哪裡去了?被盜寶者偷去了麼?”西京暗自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這個唧唧呱呱的女孩子住嘴:“我們快去神殿!得趕快找到那個封印的右腿。”“噢!”那笙畢竟還是知道好歹,被那麼一提醒,也不多事,直接飛奔上去。“九嶷王……九嶷王就是逃去了神殿!”離珠看著他們在一旁爭論,想起那個秘密的囑托,她終於強自忍住了逃走的衝動,顫巍巍地開口,“他、他應該去拿寶物了!”“什麼?”同時脫口的,卻是三個人。“我帶你們去……”出乎意料地,離珠挺身而出,“我知道有一條小道、比輦道更快地到神殿!”“呀,真的?多謝你。”那笙也不去問這個和蘇摩一起的女子是什麼身份,隻是感激。西京卻隻是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這個女子美的有點奇怪,讓他一眼看去心裡就覺得不舒服。雲荒各族裡罕見那樣的美貌,然而又分明不屬於於鮫人一族——在經曆風霜,閱人無數的劍聖看來,這個看似嬌弱柔婉的女子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陰邪詭秘,卻讓人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然而,此刻卻也顧不上其他。這個女子顯然是九嶷王的寵妃,此刻卻是主動請纓為敵方帶路,顯然是恨九嶷王入骨。在快奔到神殿的時候,忽然間他們聽到了一種奇異的歌誦之聲。“啊,那些巫祝還在那裡!”離珠隻一聽,臉色便變了一下,停下了腳步,遲疑著,“這、這可怎麼好……我以為他們這些巫祝看到變亂來臨,也會嚇得跑掉。想不到他們還在那裡死守著。那麼……那麼我們是進不去了的。”“怕什麼。”那笙卻是不以為意,指了指蘇摩和西京,“蘇摩和西京有他們兩個,誰能擋得住呢?除非是十巫。”“蘇摩和西京……”離珠一驚,難掩臉上的驚訝,脫口,“果然是你們。”“嗯?”那笙沒反應過來,西京卻是一揚眉,冷笑起來:“怎麼,是有人指使你來的吧?不然哪有那麼好心。”離珠臉色白了白,眼眸中有一種妖豔的恨意:“不錯,我奉九嶷世子之命,來帶你們幾個去殺了王!”“九嶷世子?”西京眉毛一跳,沉吟,“想篡位了麼?”“王他實在是活的太久了……世子怕有生之年再也觸不到王座。”離珠卻是老老實實的一口承認,無所畏懼地抬起頭看著空桑的將軍,眼裡有一種亮光,“他知道昔年這次蘇摩回來是尋王報仇的。他說,如果我引得你們趁亂殺了王,就可以燒毀我的丹書,還給我自由。”這樣的一席話,讓一行人都沉默下去。西京心裡是信了八九分,然而卻顧忌著蘇摩是否同意——畢竟,這個脾氣詭異的傀儡師怎能容忍自己被人利用?然而仿佛被離珠那的話觸到了某一處,蘇摩眼裡的神色慢慢平和下來,望著那個美得有幾分邪異得女子,微微點了點頭:“你,也想要自由麼?”頓了頓,又道:“為了那個,不惜拿一切來換麼?”離珠掩嘴微笑起來,眼神一瞟:“是啊——和你當年一樣。”氣氛陡然為之一肅。沒有奴隸會不想獲得自由,哪怕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做任何違背自己意願的事。瞬間,連那笙都想起了當年蘇摩的經曆,連忙乖乖地閉嘴,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說錯話——說起來,他們兩個還當真算是惺惺相惜的同類。“那麼,走吧。”蘇摩闔了一下眼睛,漠然,“彆讓那家夥跑了。”一語出,便知道他是默許了此事,西京一拉那笙,往後山神廟掠去。離珠想跑在前麵帶路,然而她哪裡能跟的上。蘇摩微微蹙眉,手一伸,便將她提起,足尖一點飛掠出去。“左邊!推開那塊假山石。”離珠指點著,一行人循著新的路飛奔而去。一路穿過享殿,直奔位於山腰的神殿而去。還未到神殿,便聽到了如潮湧來的祝誦祈禱之聲,一眼望去,神殿前的廣場上一片雪白:那是白袍高冠的巫祝們,在九嶷大難來臨時對著神明祈禱。那種虔誠的聲調,讓殺氣騰騰掠近的人都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這一次變亂來臨時,一路上走來,連守護神山的士兵們都早已逃離,而這些巫祝神官居然絲毫沒有離開神廟的意思,似乎是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專心專意地對著神明祈禱。那種虔誠的信仰,讓所有人肅然起敬。殿內供奉著空桑人自古就信奉的神袛:孿生的兩兄妹,創造神和破壞神。高大的神像是用九嶷出產的青玉雕刻而成,黑曜石和金晶鑲嵌成了眼睛,創造神坐北麵南,臉朝著神殿門口,俯瞰九嶷山下的土地。在她的背麵,是她的孿生兄弟破壞神。神殿古舊,有九嶷特有的陰涼森然氣息。黯淡的神殿內,隻有黑瞳和金眸閃著隱隱的光,俯瞰著殿下的人群。神像下,擺著七盞巨大的青銅燈——那個傳說中和空桑王朝興亡息息相關的七星神燈。此刻,神廟裡卻傳來奇異的哢哢聲,仿佛什麼機械正在緩慢轉動,帶動了七盞銅燈沿著地麵鑲嵌的軌道移動!燈火隨著燈盞的移動,在黯色裡飄搖。“哎呀,不好!他想逃!”看到了燈火飄移,離珠霍然明白過來,驚叫,指著神殿裡一個金冠錦衣的老人背影,“燈下有秘道通往地宮,他想逃!”——變亂一起,九嶷王在離宮遙望,看到巫抵的軍隊全軍覆沒,早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著後山神殿方向奔逃,原來是想通過秘道逃離!一語出,一行幾人同時發力,撲向神殿。然而,虛空中仿佛有看不見的屏障,發出轟然的響聲,白光彌漫。蘇摩在廣場的最後一級台階上止住了腳步,和西京一起訝然抬首。有結界!——隨著這些巫祝的祈禱,有一個無形的結界,籠罩了整個神廟和廣場。這是空桑王室供奉的巫祝,有著自古相傳的自成一體的術法。在遠古的傳說裡,這些巫祝力量非常強大。在魔君神後的時期,甚至曾以“人”的力量極限,在帝都的九重門裡封印過衰弱的創造神!而現在,這些巫祝,是在保護著王者從秘道內逃走?“快追!”那笙卻焦急地喊起來了。因為此刻,手上皇天閃了一下,射出一道光,正投射在神殿內匆匆離去的人身上——九嶷王手裡,拿著的正是那隻封印了真嵐右腿的石匣!西京不等她說完,光劍已然出鞘,化為一道閃電、直劈向虛空。這邊蘇摩一眼看到他動手,同時也是反手拔劍,用新佩戴的辟天長劍合力砍在虛空裡的同一點上。轟然盛放的光芒中,神殿裡的巫祝身子晃了一下、口吐鮮血,倒下了一大片。然而虛空裡的屏障,卻依然微弱地存在著,阻攔著他們一行人的腳步。神殿裡的祝誦聲還在繼續,伴隨著哢哢的機械轉動聲。七盞青銅燈按照地麵上鑲嵌的軌道變幻著位置,最後咯的一聲,仿佛卡在了某一個固定的位置。那一瞬間,神廟裡的神魔塑像發生了變化——龐大的雕像霍然轉動,隻是一瞬、創世神和破壞神便交換了位置!逆位的破壞神轉到了正位,金色的瞳子在黯淡的燈火裡閃出光芒。雕像手裡拿著的長劍忽然動了起來,在虛空中緩緩下劈,雖然慢、卻力道千鈞,最後一劍劈在燈前的供桌上。喀喇一聲響,那由從極淵裡萬年寒玉雕成的供桌竟然整齊地斷裂了,露出一個深黑色的入口,深不見底,從中吹出冰冷的風。應該也是感覺到了仇家的逼近,九嶷王雖然在這個詭異的洞口前遲疑了一瞬,還是一咬牙,抱著神龕上的石匣,踏入了地道。“他把臭手的右腳帶走了!快追啊!”眼見地道重新關閉,那笙焦急起來,不顧結界尚自存在,自顧自的跑去。“小心!”西京急喝,然而那笙已然一步踏進了結界!她自己也有些驚訝,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腳,看著結界外的蘇摩和西京,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對於皇天的佩帶者來說,這個結界居然宛若不存在?空桑王室供養的巫祝的力量,是無法對皇天起作用的麼?“快去追!”西京率先反應過來,低喝。那笙啊了一聲,如夢初醒地回頭過去,向著神廟急奔。然而,轟然一聲響,地道已然關閉。“快打開!快打開!”她跑到神像下,焦急地用手錘著萬年寒玉做的供桌,對著廟裡那些白衣的巫祝大聲叫喊,“快把它打開!”那些巫祝隻是用敵視的眼神看著她,其中幾個似乎是剛才在阻攔住蘇摩和西京時耗儘了靈力,再也無法支持下去,委頓在地。結界轟然倒塌。“這個地道,隻能用一次。進去後,就從裡麵毀壞機簧。”巫祝之首看著她,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皇天上,眼神變得極其複雜,“王已經走了,你們休想將他再從地宮裡找出來。”“可他把真嵐的右腿帶走了!”那笙看著巍然不動的供桌,急得跳腳。“那我們也下去好了。”耳邊忽然有森冷的回答。蘇摩和西京已然穿過了結界來到神殿,但也已經來不及阻攔九嶷王的逃離。黑衣的傀儡師蹙眉看著匍匐一地的巫祝,眼裡有怒意,手指緩緩握緊。“彆動手!”西京生九九藏書網怕這個乖戾的傀儡師一怒之下又開殺戒,急忙低聲阻攔。“哈哈哈……動手吧,誰怕?”巫祝之首忽然大笑起來,看著眼前這個鮫人,眼裡有一種不屑和冷嘲,“一個鮫人,居然還踏進了神廟……當年就該殺了你,這個卑賤的鮫人奴隸。王怎麼會讓你這種家夥活下來了呢?這個玷汙空桑榮耀的賤人!”“唰。”話音未落,他的喉骨忽然被人捏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蘇摩隻是抬了抬手,便毫不費力地卡住了這個白發老者的咽喉。傀儡師臉上沒有表情,甚至沒有像以往那樣一被人刺痛就露出狂怒的表情,他隻是漠然地一寸一寸地、將身形瘦小的巫祝提起,冷冷凝視著,手指慢慢加力,看著老人的眼睛凸出來。“彆……”那笙忍不住勸阻。雖然這個老人言辭尖刻,可也不至於一抬手就要殺了他吧?然而蘇摩嘴角隻是露出一絲笑容,忽地一鬆手。巫祝之首如同一隻破麻袋一樣落到地上,他的同伴搶上去圍住他,卻忽然驚叫起來。“你!你這個妖人對長老做了什麼!”看到長老眉心的一點血跡,感覺到他身上靈氣的潰散,巫祝們知道發生了什麼樣可怕的事情,驚駭地抬頭怒視著這個鮫人。“他不是以身上空桑王室正統的力量為傲麼?——那麼,我就將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全擊潰。從此後,他和普通人沒兩樣,再也不要想修習術法。”蘇摩漠然轉過身去,甚至連看一眼他們的興趣都沒有了。西京默不作聲地鬆了一口氣——方才他已然是按住了光劍,想在千鈞一發時阻攔蘇摩。然而,不想這個詭異的傀儡師轉變了性情,居然出乎意料地放過了這個肆意侮辱他的人。想來,重生後的蘇摩,也已經發生了某種深刻的變化吧。“你們怎麼能這樣?!”看著那些仇恨的目光,那笙忍不住了,跳起來指著那些巫祝,“你們還是空桑人麼?那個青王……不,九嶷王,出賣了空桑,你們還為他拚命?”然而那些巫祝毫不動容,冷冷地看著她。“我們先是青族人,然後再是空桑人。”昏迷的長老醒來了,眼裡有昏暗的光,吐出的話語卻是堅定的,“我們不管你們如何指責……王他畢竟保護了整整一族的人,從戰亂裡幸存下來……彆的五族都覆滅了,唯獨我們活了下來……這還不夠麼?”“說什麼民族大義呢……那是奢侈的。對普通百姓來說,大家隻想好好活著。”“所以,九嶷百姓,都愛戴我們的王……絕不允許、絕不允許你們……”話音未落,筋疲力儘的長老頭一沉,再度昏迷過去。然而他身邊的其他巫祝,卻毫無退縮地看著一行闖入的人,攔在前方。被那樣的一席話驚呆,那笙站在原地睜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原來……九嶷王在領地上是這樣受到民眾愛戴?那個陰暗齷齪、不擇手段的家夥,竟然也有人愛戴?蘇摩和西京同樣沉默下去,那一席話,在他們兩人的心中也不啻於驚雷落地。仿佛一瞬間湧起了無數回憶,兩人都沉默了很久,目光複雜地變幻,甚至沒有察覺離珠已經悄悄走進了神廟,站到了身側。“我們走。”蘇摩淡淡地說話,也不再去管那一地的巫祝。“怎麼走?”那笙有些茫然,“去……去哪裡找呢?”“我知道!”一個聲音回答,是離珠又一次開口了,“我知道秘道通往哪裡!”“你!”所有巫祝回頭,怒視著這個美豔異常的女子,帶頭的怒斥,“妖女,你居然也敢進神廟?快滾!你這個肮臟下賤的東西,怎麼敢陷害我們的王!”“通往哪裡?”蘇摩眉也不抬,隻是往前一抬手,攔住了一道刺向離珠的白光。“最深處的墓室,星尊帝寢陵!”“最深處的墓室,星尊帝寢陵!”隨著離珠抬起手指,蘇摩漠然一揮手,那些攔在前方的巫祝神官慘叫著紛紛倒下,甚至連緊閉著的後門都轟然碎裂!沿著離珠手指指向的方向,現出了一條直通後山的道路來。道路的儘頭,是洶湧而上、隔斷陰陽兩界的黃泉瀑布。而瀑布的兩側,是壁立千仞的神山,飛鳥難上。冷冷的風從中吹出來,一團團白色的霧氣在山穀中遊弋,宛如沒有腳的幽靈。霧氣中,是一片濃綠得讓人迷失的青翠,其間高低錯落地露出幾點蒼白或者金黃:那是各座帝王陵墓前的牌樓或雕刻,以一種迷宮狀的布局排滿了整座九嶷山。那笙隻看得一眼,便感覺到了莫大的驚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拉住了西京的袖子。仿佛是察覺到了有人驚擾,深深的山穀裡,隱隱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般的低吟。那聲低吟響起的時候,盜寶者手一顫,沒有拉住冥鏟的提繩。裝了滿桶土的鏟子唰然滑落,重新落到了深坑的最底部,深深插入泥土。所有盜寶者都被驚動,順著低吟響起的方向看去——那是帝王穀的最深處。那裡,似乎是星尊帝的墓室?九嶷山陰這塊隱秘的空地藏在一個山麓裡,方圓不過三丈,和山穀軸線垂直。空地上有金粉灑過的痕跡,無數的細線縱橫交錯,最後彙聚在那個挖掘盜洞的點上。顯然,是有人進行了精密的計算,然後將位置鎖定在這小小的一點。那樣小的一片土地上,竟井然有序地站滿了將近二十個西荒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不同的工具,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埋頭工作在那些驃悍或者怪異的西荒漢子裡,其中隻有一個女性。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一直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裡執著一座青銅色的燭台,躲在一個高大的西荒漢子背後。在低吟響起的瞬間,所有盜寶者一起抬頭。——然而,陵墓方向什麼都沒有發生,靜靜的山穀裡霧氣還是一樣的飄移著。而地底卻有微微的震動,仿佛有什麼在一路潛行,所有盜寶者悚然往後退。“是邪靈!”挖盜洞的西荒漢子抬起頭來,臉色蒼白,驚呼,“是邪靈醒了!”聽得那一句喊,大家心底某種尚未說出來的恐懼猜測仿佛一下子落實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後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做出了奪路而逃的準備。那個少女更是嚇得渾身一顫,卻不知往哪裡跑,隻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左右觀望。驚呼未畢,“唰”地一聲,一道紅痕落在那個人的肩膀上!“彆瞎喊!”細細的長索執在一個少年手中。那個少年正是那群驃悍漢子的首領:音格爾·卡洛蒙。手腕一抖,長索如同靈蛇一樣縮回,盤繞在他的手臂上,細長的眼睛裡有冷冷的怒意,一眼掃過去、就鎮住了全場的漢子。“第一次出來的人就是那麼大驚小怪!那些被皇帝老兒壓在地底的邪靈有那麼容易複蘇麼?”他抬起手,點著腳下的土地,冷笑,“幾千年了,哪一次聽說過邪靈複蘇的事情?你們父輩祖輩,行走地下幾十年,見過邪靈醒來麼?”盜寶者們一陣沉默,想起以這些年來的經驗,這的確是不可能出現的事。“那邊在交戰,說不定剛剛有架風隼墜落在穀裡。”音格爾淡然地吐出一句話,瞬間就消解了這些漢子們的疑慮。不錯,來的時候九嶷就在打仗,那些該死的征天軍團不知為何居然燒殺擄掠到了這裡,還殺了和世子一起趕來的第二批同伴——最後,卡洛蒙世子還是被鳥靈之王馱著飛過戰陣,和率先抵達的莫離他們彙合的。那邊打得如此激烈,長年寂靜的帝王穀裡有些聲響也是理所當然。所有人暗自鬆了口氣,那個小姑娘也放鬆了手裡一直握著的燭台,抬起眼睛。“傳燈人,你不需害怕,”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這個新任傳燈人的恐懼,音格爾上前一步,對著這個小姑娘微微點頭,“你父親去世了,要你陪一群亡命之徒下到那樣深的地底。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竭儘全力保護你——這是卡洛蒙世家和你們祖輩定下的誓約,我必會以性命來維護。你叫什麼名字?”“嗯……”顯然是對“傳燈人”這個稱呼還感到不適應,少女有些畏縮地點了點頭,訥訥,“我……我叫閃閃。”“好,閃閃,你相信我,”少年老成的卡洛蒙世子對著這個小姑娘肅然起誓,手指壓著後頸的那個紋章,“就算這一行人全死了,你也不會有事。”“嗯……”閃閃撲扇著眼睛,終於低聲細細回答,“我……可不希望你們有事。”“媽的,個個都是娘們養的?”看到大家安靜下來,站在閃閃身前的那個大漢趁機叫了起來,穩固著人心,一把將方才那個脫口亂叫的家夥扇到了一邊,“聽一聲響,膽都嚇沒啦?沒膽子還來乾這趟營生?邪靈!邪靈又怎麼啦?有邪靈你們就不敢下去了麼?”那個盜寶者是第一次來九嶷山,憑著以前從紙麵上得來的對邪靈的了解、在方才的一瞬間受驚後大呼。此刻被世子和莫離總管一罵,臉色頓時陣紅陣白起來。“去,把鏟子拎回來!”莫離推了他一把,搶步走到挖了十丈深的洞前,身子一橫,“我站你旁邊,你放心挖好了——就算什麼邪靈真的出來了,老子也替你擋著!”那個西荒漢子被那麼一激,臉上浮出憤然之色:“總管,老子不怕!讓開!”說著便一把退開莫離,走到了那個盜洞旁,探臂下去,想把散落的提繩重新拉起。他盜洞很深,繩子雖然掛在了半壁上,可他還是需要把整個身子都貼在地上、伸長手臂才能勾到——那個盜寶者的臉壓著地,扭曲的有點詭異,他的身子晃了幾下,顯然是在努力夠著那條落下去的提繩。“好了。”那個盜寶者鬆了一口氣,屈膝,想要站起。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地底忽然又動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極其迅速地呼嘯而來!“啊——!”那個剛要站起的盜寶者發出了一聲駭人的慘呼,身子忽然被急速扯倒在地,向著地下縮進——仿佛手裡的那根繩索在拉著他,整個人就往盜洞裡栽了進去!“老麼!”莫離大喝一聲,立刻不顧一切地撲上,騰出手去拉他尚自露在外麵的腳跟。然而隻是那麼短短一瞬,那個漢子已經全然沒入了盜洞。等莫離撲到洞旁時,十丈深的洞裡已然空無一物,隻有四壁上灑落著森然的血跡和一個個抓刨的手印——顯然是被拉落時拚命掙紮留下的痕跡。聚集到盜洞旁的所有漢子都變了臉色,說不出話來。這是多麼詭異的情況……站在這裡看下去,這個挖到一半的盜洞底部還是夯實的泥土。這種九嶷山特有的白色稀土、標明了目下這個盜洞還隻挖到了墓室的最外層封土上——離開墓道頂上的木結構層都還遠,更不用說是核心的墓室。可是,那麼精壯的一個漢子,居然就消失在這個可以看見底的小小盜洞裡!“邪靈……邪靈!”這一次,不知是哪個,重新喊出了一句。瞬間所有盜寶者都不自禁地往後退去,再也不敢站在那個小小洞口附近。空出來的中心裡,隻站著音格爾和莫離。“世子……世子……是邪靈……真的是邪靈!”手裡拿著金粉盒的老者叫了起來,這個知曉一切盜墓常識的老人是卡洛蒙家族的智囊,“地底下……的確有邪靈在蠢蠢欲動……它從封印中出來後,應該很衰弱……在尋覓血食……它、它很快就要出來了!”邪靈……音格爾·卡洛蒙站在盜洞旁邊,看著那個小小的洞穴,蹙眉。他記得典籍上的記載裡說過,邪靈是指存在了千年以上的鳥靈。這些邪靈因為漫長的歲月,身體都起了可怕的變化,和鳥靈已然完全不同。當然,凝聚了千年的怨念,這種東西的力量也是大到可怕,隻要一隻、就能把天下攪得動蕩不安。所以曆代空桑的皇帝都以皇天的力量來鎮壓這些邪靈,在他們死去時、也會把生前收服的邪靈帶入墓中一起陪葬,設下強大的封印,以自身的靈魂來束縛這些怪物。他在家族曆代相傳的手卷裡看到過邪靈的樣子——然而,從來沒有聽說過邪靈複蘇的事情。且不要說解除封印需要極大的力量,這個世上,又有誰會去釋放那些可怕的東西呢?然而,此刻,在他第一次踏上九嶷土地時,卻立刻遇上了這個傳說中的邪靈!音格爾凝視著腳下的盜洞,感覺地底的震動又迅速遠去,嘴角露出了一絲莫測的表情。忽然間,頭也不回地一抬手,長索如同長了眼睛一樣飛出,勒住了一個細細的脖子,將那個正悄悄四腳著地爬著離開的侏儒扯回來。“老三,你想逃麼?”莫離看到那個不停掙紮的小個子,怒斥,“你不想想,你走了兄弟們還怎麼下去?”那個侏儒,是盜寶者團隊裡必不可少的“僮匠”。這些自幼就受到殘酷訓練的人在十歲不到就被人為的壓製了生長,身材如同幼童,可以在直徑兩尺不到的盜洞裡自由出入。他們的前肢粗壯有力,一旦盜洞打得足夠深,探到了墓道的上層,就被放入洞中,抵達木結構層,然後熟練地在光線黯淡的地底熟練地破除一切屏障,在墓道上方打出一個洞來,將同伴一個一個接下來。“世子……我、我……”那個僮匠臉色蒼白,知道盜寶者團隊裡紀律嚴苛,這種臨陣脫逃的一旦被發現便立刻要被殺一儆百,然而他實在是忍不住恐懼,“那是邪靈!我不想下去!……下去、下去就會被……所有人都會死!”所有尚未動搖的盜寶者聽得這個出入王陵多次的僮匠發出如此慘厲的呼號,心下莫不驚惶,相顧無言,心裡暗自盤算。“胡說!”莫離眼看人心動搖,當機立斷勒緊了僮匠的喉嚨,不讓他再說話,雪亮的刀抵住了侏儒的咽喉,逼他張開口,“老三,莫怨我——你也知道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族裡會如何處理……你認命罷!”一粒黑色的藥丸出現在總管的手中。裹著薄薄的糖衣,丸裡尚看得出有一物微微扭動。“不……不……”僮匠極力反抗,扭動著身體。莫離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製服了他,將他力大無比的雙手按住,強迫著他吃下那粒東西。“老三,你嚇破了膽,我隻好用傀儡蟲來替你壯膽。”放開了僮匠,莫離歎了口氣,看著這個眼神開始癡呆凝滯的同伴,“放心,如果大家有命從地底下重新出來,我就給你解了傀儡蟲的控製。”旁邊的盜寶者默不作聲地看著,倒吸入一口冷氣,原本有些動搖的人也定住了腳步。畢竟都是刀頭上舔血的漢子,乾了這一行的早已有隨時交出性命的覺悟。此刻雖然尚未進入墓室就遇到如此險惡的狀況,但驚魂初定後,血氣重新湧上,想起這一次要進入空桑千古一帝的墓室,不知有多少如山珍寶在地底等待著他們,個個便又恢複了常態,繼續按分工開始動作。片刻後,盜洞已然深達三十丈。長長的繩索吊著沉甸甸的冥鏟放入洞底,發出了不同於插入泥土的“哢噠”一聲斷響——仿佛有什麼木質的東西斷裂了。“到了!”莫離耳目聰敏,憑著這一聲便發出了一聲斷喝,“僮匠下去!”為了避開陵墓正入口銅澆鐵鑄的封墓石,有經驗的盜寶者一般依靠地形起伏來判斷地底陵墓的布局走向,從墓道上方的覆土內挖掘盜洞,垂直挖通,直抵墓道中央的享殿區域——這樣,便能大大縮短來到此處的距離,同時避開陵墓正門附近為防外來者而設下的機關。根據經驗,空桑王陵的墓道一般采用千年如土不腐的桫欏巨木構築,四麵均為木構。從地麵的地宮之門開始,墓道以平緩的坡度傾斜,伸向地下深處。大約一百丈後,會出現一個開闊的地底石構墓廳。那裡是供奉先王的享殿,明堂辟雍,金壁輝煌。享殿旁有大批殉葬的墓葬坑,其中分為牲畜,奴隸,妃嬪幾大類。享殿是地底唯一一個開闊的空間,也是通道彙聚的節點。墓道到此分出了四條支路,除了墓室大門的那一支外,其餘三條一模一樣的路卻是通向各處密室,那些密室有些儲藏著珍寶,有些卻封印著邪靈魔獸。當然,也有一條是通向寢陵密室的正路。聽到斷響,便知道已然挖掘到了墓道最上層的木構,莫離一聲斷喝,眼神癡呆的侏儒被一根長索吊著,緩緩放入了三十丈深的盜洞裡。然後各種工具依次被放下。僮匠小巧的身軀沒入狹窄的盜洞中。在這個普通盜寶者隻能勉強塞入身子挪動前行的洞裡,畸形的僮匠卻能行動自如。所有盜墓者以一種隻有行內人才明白的奇異序列站好了位置,手裡拿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得,做好了隨時發動的準備,臉色肅穆地聽著地底發出的斷斷續續聲響。閃閃不知道怎麼回事,隻是亦步亦趨地跟在音格爾身邊,手裡握著那個燭台。音格爾聽到地底發出了“空”的一聲響,便知道僮匠已然鑿穿了墓道,他的手迅速從盜洞上方一掠,似乎“抓”了一把空氣,放在鼻下一嗅,便已然知道端倪,作出了判斷,“還好,沒有積累起腐氣——不用散氣了,可以馬上進去。”“是!”聽到世子吩咐,身後傳來低沉的應合。所有西荒盜寶者眼裡此刻已然沒有了恐懼,各個眼裡都閃著光芒,仿佛一隊訓練有素、時刻準備撲出奪取獵物的獵豹!獵豹中,有一頭悄無聲息地走出隊列,係上長索,手一按、便要躍入挖好的盜洞內——作為首領,音格爾·卡洛蒙是必須第一個進入地底的。“傳燈人,你需跟在我身後。”在進入前,他微微頓了一下腳步,對著身後略現畏縮的閃閃低聲吩咐:“請為我、照亮黃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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