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曾賜流求初等學堂一對門聯。”在確認三位宰輔的確不知道這事之後,趙與莒又隻有苦笑了,倒不能完全怪他們,近來宋國國內事情不斷,誰都管不了那許多,而且金國變法的時間畢竟還短。隻不過這也顯出大宋朝臣的一種心態,那便是對國外之事漠不關心,特彆是對他國內政,更是不以為然。“那對門聯是這樣說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趙與莒道:“朕準備在國子監也掛上這麼一副,諸卿以為如何?”召三位宰輔來,當然不是掛一副對聯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三位宰輔都明白,這其實是天子在責備他們對外國之事,也就是天下事關心得不夠。托《大宋時代周刊》之福,如今這些官員已經知道,大宋之外,甚至在大宋相鄰諸國之外,尚有無數土地人口,也有無數國家。隻是知道家事國事,已經不足以應付如今之需要了。“朕此次召諸卿來,是為了金國變法之事,職方司的密折,諸位傳閱吧。”趙與莒將那密折交給崔與之,崔與之此時也沒了方才那憊怠的神情,凝眉看過一遍,又將之交給葛洪,葛洪看完又傳給了薛極。“諸卿以為如何?”見三人都看完,趙與莒問道。薛極先道:“陛下,此事頗足憂慮,雖說金國之變法,不過是拾天子之牙慧,效仿我大宋。但若是金國以此而國富民強,隻怕又會不安份了。”“正是,金國狼子野心,我大宋舊都尚未光複,若是任其強大,實為我大宋心腹之患。===”葛洪讚成道。“臣以為兩位參政所言極是。”崔與之最後點頭道。“朕深以為然。”趙與莒道:“既是如此,三位可有對策?”這對策自然不好說了,雖然宋金之間的盟約是隨時可以撕毀的白紙,要想開戰總能有借口。但是三人都知道,剛恢複了一些元氣的大宋。其實不宜再開始一場大戰。“陛下,如今國中禁軍正待6續整訓,無法集兵伐之。”葛洪心中一動,他不動聲色地道:“近衛軍忠勇,又挾大勝蒙胡之威,陛下可遣近衛軍伐金。令流求供給補給,沿途州府全力配合……”“哼!”趙與莒突然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葛洪此策看起來隻是激切了些,但趙與莒不是傻瓜,知道他這其實是什麼用意。說穿了,葛洪甚至包括崔與之、薛極等朝中大臣,對於流求勢力的迅崛起還是心懷警惕,他位看到流求近衛軍地戰力後。這種警惕甚至變成了一種恐懼。在他們看來。這樣一支軍隊不是掌握在朝堂手中,而單純靠天子個人威望來羈絆,對於大宋來說實在是隱憂。故此,若是有機會可以削弱近衛軍實力,他們一定會樂見其成。葛洪之策看似是讓近衛軍再立新功,實際上百姓不知道,他們這些重臣卻知道,在台莊之役中。近衛軍損失慘重,幾乎有總數之二成戰死,傷也過半,以至於來獻俘時隻能湊足三千還算完好的士兵來。葛洪閉嘴不語,崔與之咂著嘴巴似乎在品茶,而薛極的眼睛則是在盯著自己的腳尖。===“朕不是高宗,近衛軍也不是嶽家軍。”趙與莒強調道:“葛卿。除非你想做秦檜。否則此等心思,以後再也不要動了!”洪悚然動容。天子在西湖嶽王墳前。以內庫建鄂王廟,並以白鐵鑄秦檜、其妻王氏等構諂嶽飛的奸人之跪像,親手書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此事便在前不久,天子甚至在廟前立碑,上有言曰:“非喪心病狂勿使秦賊立起也”之字句。若是天子真用他的計策,削弱了近衛軍,悠悠眾口,斑斑汗青,隻怕少不得要將他葛洪拿出來與秦檜相提並論了。安知日後他葛洪之鐵像,會不會跪在近衛軍祭廟之前!“若是舉國伐之……”薛極會意過來,他又道:“我大宋便是勝了,也會傷了元氣,不如另覓他法。臣以為……或可在邊境處集兵擾之?”“不可,如今金國君臣卻不是金宣宗那般蠢材,若是無效,不過是徒惹仇怨罷了。陛下,蒙胡處如今有何反應?”崔與之道:“能否使蒙胡伐之?”這是個很讓趙與莒頭痛的問題,因為自台莊之戰後,彭義斌領著忠義軍過了大名,正在河北攻城掠地,蒙胡全線退守,放棄了小半個河北。忠義軍兵力到了極限,故此雙方隔著界河對峙。蒙胡封鎖了邊境,所有靠近邊境的百姓儘數驅離,故此細作無法順利傳回消息。直到現在,台莊之戰過去近兩個月了,趙與莒還沒有收到有關蒙胡內部的確切情報,隻是知道托雷留孛魯於燕京,自己回草原爭位去了。****“求人不如求己,指望蒙胡替我們削弱金國,幾乎是不可能之事,雖然朕將胡虜之績送至金國,嫁禍於之,但蒙胡恨我大宋也隻怕銜肉入骨,河北路須得加強戒備,以防蒙胡再度南下才是。”趙與莒否決了崔與之的提議。三位宰相麵麵相覷,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分明是天子自有主意,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召他們三人商議?“朕想來,金國不過是學習我們大宋罷了,連金國此時都思變法,我大宋若不思進取,隻怕免不了要被趕上。”趙與莒道:“朕請諸卿來,便是要諸卿獻言獻策,看看我大宋還有哪些方麵可以推進革新地。”葛洪咽了口口水,喉節劇烈地**了一下,薛極與他同樣出現這般神情。倒是崔與之,似乎早有所料,依舊眯著眼睛,麵上掛著笑容。“官家,如今我大宋萬象更新,似乎、似乎無須再變什麼了。”等了好一會兒,崔與之與薛極就是不開口,葛洪暗暗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他隻能硬著頭皮表示反對了。“朕倒覺得,我大宋如今積弊已久。雖然略有好轉,安知不是回光返照?”趙與莒斷然道:“變,乃勢也,大勢所趨,無可阻擋,若朕不能因勢利導。那麼變的便不是法,而是國了!”“陛下慎言,陛下慎言!”聽得天子將是否變法提高到關係改朝換代的地步上來,薛極慌忙勸道:“葛參政也是一心為國,倒不是阻斷革新之道……”趙與莒有些奇怪地看了薛極一眼,葛洪雖然與史黨麵上關係不錯,但他與薛極的交情卻很是一般,原本薛極不該為他說話才是。===以薛極性格。此時不痛打落水狗已經算是好地。但眼角餘光掃過崔與之老狐狸那絲笑意,趙與莒立刻又明白過來。無論薛極、葛洪甚至崔與之他們之間政見有何不同,但在限製皇權、維護官僚士大夫權益這一點上都是一致的,所不同地是,崔與之更為圓滑,懂得與天子達成妥協,葛洪更為隱忍,一般不輕易表見解。而薛極則更為騎牆,必要時不惜站在天子這邊。而且由於崔與之拜相,葛洪與薛極都有幾分失意,他們二人達成某種程度上的默契相互穩位固權,那也是應有之意。“此事不可久執,須得有定論。”趙與莒想明白這一點,便按住怒火。此時不可迫這些士大夫過甚。免得引起激烈反彈,反正他深信。憑借自己此時的威望,還有這一年餘來打下的基礎,掌握社會輿論清議的儒士當中也生了分化,隻要自己利用得當,終究可以在變法問題上取勝,完全用不著象初時那般,親自與真德秀打擂台。三位宰輔又沉默了會兒,葛洪看了看兩個同僚,崔與之打的什麼算盤誰都不知道,薛極雖然幫自己說了一句話,但要想他衝到前麵與天子唱反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頭來隻有自己出麵了。^^^^想到此處,他心中有些悔意,當初不設計拱走宣繒,如今至少有宣繒在前麵頂著,哪須得自己曝露於天子怒火之前?“陛下,此事事關國本,臣等三人學識淺薄,實是無法驟下定論。不如待得下回大朝之時,陛下向百官詢問,人多智長,或有所得。”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正麵與天子相抗,而是繞了個彎子,將崔與之與薛極二人都圈了進來,又用了個緩兵之計。他深信,朝中百官大多都不會讚成天子進行激烈的變革。趙與莒慢慢笑了一下,薛極心猛地一抖,他記得將宣繒趕出朝地那次,天子也曾經這般很慢很陰柔的笑了笑。“崔卿,薛卿,你二人也是執此意?”趙與莒問崔與之與薛極道。“臣以為,國朝至此,非得一變不可。”薛極覺得背脊處流著冷汗,雙腿有些虛,他搶著答道。“臣也以為,革新之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隻是如何革新,尚須斟酌,勿使操之過急也。”崔與之答道。“臣也是此意……臣也是此意。”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葛洪道。倒不是他改變立場,而是因為他猛然意識到,“變革”與否,並非他要與天子爭執的根本問題,如何去“變革”才是關鍵之所在。如今由於流求的強勢崛起,天子喜好被稱為“新學”地流求之學,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流求崛起帶來的衝擊,也讓大宋士子對於“變革”有也與以前不同地認識。“方才葛卿所說向百官問計,朕覺得極為有理。”趙與莒卻一笑,盯著葛洪看了一眼,葛洪也想起上回宣繒倒楣時的情形,麵色刷地白了起來。“隻是朕覺得,百官雖眾,如何如我大宋士大夫眾,大宋士大夫眾,又如何如天下黎庶眾。”趙與莒繼續說道:“自然,朕不可能讓天下黎庶儘數來決斷國家大事,但是,讓識字之人儘數來討論我大宋是否需要變革,這總能做到吧?”葛洪麵色越來越白,天子終究還是回避怎麼“變革”問題上,而是抓著是否“變革”做文章,隻要輿論清議一起,顯然支持變革的會占多數,到時天子挾這洶洶群情,強力推行變法,誰又能阻之?換了往常時分,阻之尚可以獲士林清議之好評,可這種情形之下,除非天子革新失利,否則必然成為士林唾棄對象,對於讀書人而言,這可是比讓他不作官還要可怕的結果。“葛卿,不如就這般吧,朕讓……耶律晉卿與葛卿在《大宋時代周刊》之上爭論,就討論是否需要變革這一議題,而且朕令國家新聞司也介入此事,強令臨安與其餘州府報紙都參與此事討論,如何?”“臣……臣不敢奉詔!”思考再三,葛洪終於還是在這個問題退卻,他苦笑道。讓葛洪這深沉的家夥也吃一個憋,趙與莒心中快意,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麼葛卿是支持變革嘍?”“臣支持……但以何法……”“隻要支持變法便好,崔卿,薛卿,葛卿,你們三們為國家宰輔,既是達成變革之共識,那麼在推行變革之上,便得同心協力。朕常思王荊公之時,司馬光、歐陽文忠、蘇家父子,群賢畢集,為何卻不能富國強兵?思來想去,不過是因為群賢心不一耳,使司馬、歐陽、三蘇,俱為王荊公臂助,呂惠卿等小人如何能竊取高位?我大宋又如何會種下靖康國恥之前因?”這話說得三位宰輔都是心生暗凜,天子對王安石變法有著極深刻地認識,但對當時群賢不襄助變法頗有微辭,聽他口氣,竟然將當時變法未成地原因,怪到司馬光等反對變法之人地牽製之上了。“今日變法之共識,是朕與諸卿公認無異地,若是日後諸卿中有誰陽奉陰違,暗中阻撓,致使朕之革新失利,莫怪朕言之不豫,這禍國殃民遺臭萬年之帽,他是莫想摘了!”三人苦笑。看著三位宰輔吃了一個蒼蠅一般的神情,趙與莒覺得一陣快意,往日總是被他們迫得苦笑,今天終於讓他們苦笑一回了。“為表達諸卿對革新地支持,便請三位回去後寫篇論及變法的文章出來,朕也要寫一篇,咱們都在報紙上,諸卿以為如何?”比吃一個蒼蠅難受的,便是現碗裡隻剩餘半隻蒼蠅了,崔與之倒還好些,葛洪與薛極則是一臉苦澀的模樣。這事情還推托不得,若是推托,豈不失去了一個在報上表自己對變革看法地機會,可這三篇文章出來,等於是三人都表明了支持變革的立場,豈有不成為那些頑固不化因循守舊分子眾矢之的!(全本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