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肅觀走後,伍定遠沈吟不決,隻在考量去留,盧雲有心做東道主,便誠意相邀,請他留在府裡療養。伍定遠見盧雲心誠,倒也不便推拒,這幾日便都留在長洲養傷。那豔婷一來受了師父囑托,二來念及伍定遠相救自己的恩德,這幾日便留下陪伴,伍定遠傷勢雖重,但畢竟體質不同常人,歇息數日,功力便已恢複了五六成,傷口更已慢慢凝合,料來再過半月,便無大礙了。這日陽光普照,伍定遠見氣候甚佳,又嫌房裡待得氣悶,便想出門走走。這幾日豔婷沒聽他提起往後打算,索性也不再問,免得他又疑心自己彆有居心。她見伍定遠興致甚高,直嚷著出門,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凶霸霸的,倒也樂意相陪,兩人便一塊兒出門。伍定遠行出府邸大門,門口家丁識得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一見他要出門,忙問道:"伍大爺要出門?可要小人替您備車?"豔婷側目望向伍定遠,微笑道:"要坐車麼?"伍定遠見日頭暖和,隻想多走幾步,活活筋骨,他兩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氣,卻不打話。豔婷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家丁搖了搖頭,跟著攜了伍定遠的手,便往街上行去。伍定遠自從大發脾氣之後,對豔婷已不再存有什麼奢想,他知道此女對楊肅觀愛慕甚深,兩人實在沒有婚姻緣份,自己若要癡心,反倒讓人看輕了。他見豔婷握住自己的手掌,舉止頗為親昵,忍不住眉頭皺起,隻想伺機將手抽出。兩人一路默默無言,一來伍定遠並非健談之人,二來豔婷與他年歲相差甚多,伍定遠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管低頭疾走,若非豔婷攜著伍定遠的手,兩人便似全然無關的路人。走了好一陣,行到一條岔路,豔婷抬頭問道:"伍大爺,現下該走哪條路?"伍定遠給她這麼一問,竟是回答不出,他一路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他微微苦笑,道:"咱們隨便走走吧。"豔婷思了一聲,正要回答,怱見大批鄉民過來,諸人各拉板車,上頭載滿鋼鍬鐵鏟,不知有何用途,伍定遠微感好奇,攔住一名漢子來問,那人笑道:"咱們知州大人傳令下來,說要找些耕地家夥來用,我也不知要做什麼。"伍定遠聽了之後,登時哦了一聲,豔婷望著伍定遠,問道:"盧大人是伍大爺的好友,你可知他要做什麼?"伍定遠笑道:"盧兄弟做事一向出人意表,誰也不知他心裡的主意,左右沒事,咱們不妨過去看看。"豔婷頗感好奇,二人便隨鄉民而去。行出數裡,已到城外,隻見江水浩蕩,此地正是運河與婁江相會之處,碧波萬頃中,江水蜿蜒,朝一處湖泊彙入,那湖泊水麵寬闊,卻不知是長蕩湖,抑或是陽城湖。豔婷眺頭看去,隻見大批鄉民正自群聚,聽著一人派令,那人長方臉蛋,劍眉星口,正是盧雲。豔婷心下奇怪,見洪捕頭遠遠走來,便叫住了他,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怎地聚集這許多人?"洪捕頭識得豔婷,知道她是知州府上的賓客,看她如此貌美,可彆又是知州的心上人了,忙陪話道:"回姑娘的話,咱們大人前些日子過來運河巡查,他見河水太淺,不能行船,須得大批纖夫拉纖,便起意建造一處水閘,把婁江大水引入運河之中,一來方便行船,二來灌溉田地,可說好處多多呢。"伍定遠與豔婷聽了這話,都是大為驚奇,伍定遠走到高處,眺頭遠觀,隻見婁江水位比運河高了一些,若能將江水引入運河,再以水閘開關,確可調節水位,日後商船來往,自當方便許多。豔婷見此地頗多纖夫苦力,不禁皺眉道:"盧知州工程一開,這些纖夫平素拉船維生,往後少了營生,要他們如何度日?"洪捕頭笑道:"姑娘多慮了,那日盧大人過來視察,一看纖夫生活辛苦,當場就掉了眼淚,直說要替他們找個好營生。聽知州大人說,他要纖夫出力挖河道,衙門出錢蓋水閘,兩邊各出一半氣力,待竣工之後,便讓這幫苦力維護水閘,向來往商船收些錢銀,所得一半歸朝廷,一半歸他們所有,以後再也不必過苦日子了。"豔婷恍然大悟,頷首道:"盧知州果然是個好官,這麼體恤百姓。"兩人說話問,怱聽一人遠遠叫道:"定遠、豔婷姑娘,你們也來啦?"眾人轉頭去看,隻見盧雲脫了上身,手上拿著鏟子,正自快步行來,豔婷見他赤裸上身,忍不住滿臉羞紅,當下彆過頭去,不敢多看,心中想道:"原來盧狀元膚色也那麼白,倒不輸楊郎中了。"她滿麵嬌羞,不敢望向盧雲,過不片刻,卻又好奇難忍,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臉色更見暈紅。伍定遠見盧雲過來,立時滿麵微笑,奔上前去,拉住了他的雙手,笑道:"做這麼大事業,卻不要哥哥幫忙,你可太見外了。"盧雲道:"你臥病在床,怎好要你做這些粗活?否則伍兄那麼高武功,難得過來長洲,想我會放過你麼?"兩人相顧大笑,盧雲當下領著眾人,朝江邊行去,此時工程已到緊要處,大批苦力正在河道中費力挖掘,隻等將運河婁江兩端鑿開,江水便能一湧而入了。盧雲提起鐵鍬,躍人河道之中,檢視運河這端情況,此刻工程將峻,隻等鑿開一尺厚薄的上牆,便能打通河道。盧雲吩咐鞏誌過去婁江那端察看,隻要兩邊同時鑿通,引江入河的壯舉便將大功告成。盧雲站在溝裡,提聲叫道:"怎麼樣?鑿得通麼?"遠遠傳來鞏誌的聲音,隻聽他叫道:"有塊大石擋在道中,一下子鑿不穿!"盧雲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幾日眾民工都在挖掘河道,卻沒聽他們回報此節,當下急急奔去,待見巨岩深藏泥土之下,不由扼腕歎息,道:"這可糟了,頑石擋路,難不成要另掘河道麼?"鞏誌道:"這石頭如此巨大,那是鑿不穿的,看來隻要繞道一途了。"盧雲歎了一聲,雖知此舉定要大費人力,但當此情勢,也隻有如此辦理。兩人正自商議,忽聽一人笑道:"區區頑石,豈能令天下英雄束手?盧兄弟,讓我來吧。"眾人聽這聲音滿是自信,急忙回頭去看,隻見一條大漢緩緩行來,這人身高膀粗,一臉浩然正氣,正是伍定遠。盧雲知道他身上帶傷,不能使力,忙搖手道:"使不得,定遠你好容易身子好轉,哪能乾這些粗活……"伍定遠不去理他,自行將上衣脫去,隻見他胸肌隆起,筋骨雄壯,上身雖然包著繃帶,卻絲毫無損男子氣概,一眾男子見他虎背熊腰,更是心下稱羨。豔婷怕他傷勢末愈,正要上前勸阻,伍定遠卻已解下鐵手,自行躍入河床,向盧雲擺了個手勢,大聲道:"盧兄弟,你自管去運河那頭,這頭有我守著,咱們一起打通河道,"盧雲見他自信滿滿,心下大喜,便親持鐵鍬,行到河道另一端,隻等兩邊同時動手,便要打破河壁,讓江水湧人道中。盧雲提聲喊道:"定遠!可以動手了!"吼聲如雷,遠遠傳了過去,他提起內勁,力灌鐵鍬,轟地一聲巨響,已將泥牆砸開,一時間水勢奔騰,登從缺口湧了進來。盧雲見大水衝來,已至麵前,當下伸足朝兩旁上壁一點,已如飛鳥般躍起,鞏誌怕他被水衝走,急忙伸手來拉,兩人手掌相握,半空畫過一個弧形,盧雲便穩穩落了下來。運河大水已入河道,伍定遠那邊卻遲遲不動手,隻見他守在泥牆之前,雙掌成圓,似在凝運氣力,眼見大水將至,盧雲急忙喊道:"定遠!快些動手了!"此時大水衝來,若將河道淹沒水底,再想打通江河兩側,必是難上加難。岸上眾人各有惶惑之意,豔婷更是俏臉慘白,她見水流湍急,深怕伍定遠重傷之下,無力逃脫,正想躍下接應,忽聽伍定遠大吼一聲,一掌重重擊落,右臂仗著毒性猛烈,登時將大岩腐蝕出一處深洞,便在此時,嘩啦啦水聲激響,已朝伍定遠背後湧來。眾人目瞪口呆,不知高低,隻見伍定遠不急不徐,雙掌貫通,按在岩石腐蝕處,猛地斷喝一聲,掌力發動,那腐蝕處瞬即裂開,身後水流衝來,直朝裂縫灌入,伍定遠接連發勁,那裂縫越變越大,隻聽轟隆一聲,那岩石竟爾向後翻倒,滾入了婁江之中。便在此刻,婁江大水朝著伍定遠麵前衝來,背後運河大水也是洶湧急至,已將伍定遠四周包圍。豔婷又驚又急,半空一個縱躍,便要入水去救,陡然間一個身影從江中躍起,摟住豔婷的腰間,將她帶回了岸上,這人身法如此快疾,還能是旁人嗎?自是伍定遠出手了,眾人驚喜交集,無不大聲歡呼,盧雲等人急急上前,向他問候致謝,伍定遠向眾人頷首,示意不必多禮,跟著向豔婷一笑,道:"豔婷姑娘,你彆貿然下水犯險,你師父要是知道了,可會怪死我了。"說話神情自然,絲毫不見往日的扭捏。豔婷望著伍定遠那張風霜老臉,忽覺心頭有些異樣,忙低下頭去,竟是有些害羞。此刻數百人圍在伍定遠身邊,都在稱頌他的武功膽識,忽然一名孩童搶了上來,手上拿著一隻鐵手套,大聲道:"大叔!你的東西!"這鐵手正是伍定遠適才拋上岸去的,沒想給這孩子撿了起來。伍定遠隨手接過,將手套戴起,他見那孩子仰頭看著自己,神色滿是崇敬,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撫摸那孩子的頭頂,道:"多謝你了。"那孩子聽了稱謝,一時大為興奮,兩隻手指糾著,好似得了皇帝的聖旨一般,直是喜形於色。一眾鄉民圍著伍定遠,隻在那問東問西,卻讓他脫不了身,盧雲見狀,便趕了過來,笑道:大家彆圍著他!咱們的英雄肚子也會餓呢,讓他去吃飯吧。"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盧雲便拉著伍定遠,直往岸邊一處棚架行去,隻見裡頭人聲鼎沸,不少鄉民拿著碗盤,就地蹲食,一名美貌少女帶著幾名家丁打理夥食,卻是顧倩兮。伍定遠吃了一驚,沒想這位官家小姐還能開夥煮食,忙問盧雲道:"怎麼?顧小姐能燒飯?"盧雲附耳過去,低聲道:"麵是我煮的,她隻是做個樣子。"伍定遠聽罷,竟是連拍心口,好似頗為驚險。豔婷一旁聽著,不由得啐了一口,道:" 你們背後這般損人,一會兒我跟顧小姐說去,看你們怎麼交代。"盧伍二人相視苦笑,神態甚是尷尬。眾人來到棚架,洪捕頭替眾人安排了桌椅,顧倩兮攜著盧雲的手,笑道:"你們可辛若了,這便吃飯吧?I盧雲頷首微笑,道:"你先招呼朋友們坐下,我來盛麵。"伍定遠聽盧雲與顧倩兮說話,言語雖然平淡,但話中不分彼此,已如夫妻一般。看他倆情感如此深厚,旁人便想另生波折,也是萬萬不能了。眾人各自坐下,豔婷與顧倩兮同坐一側,兩人各自低聲談笑。伍定遠聽她們說的都是家常事,如何插得下口?正覺無聊間,撇眼望去,隻見一名孩童縮在人堆裡,正自偷偷看著自己,這孩子約莫十歲上下,黝黑瘦弱,正是方才替自己拾還鐵手的那名孩子。兩人眼神相對,那孩子臉上一紅,忙低下頭去,不敢與他目光相會。伍定遠微微一笑,伸手招喚,那孩子愣住了,似不知他叫的便是自己,左右看了看,待見伍定遠確實叫的是他,畫上一陣驚喜,跟著躡手躡腳地行向前來,站到了伍定遠身前。伍定遠見這孩子衣杉襤褸,當下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那孩子低下頭去,小聲道:"我沒名字。"一旁兩名美女見了這孩子過來,無下大為訝異,顧倩兮湊了過去,在那孩子身邊蹲下,笑道:"小弟弟,你沒有名字,旁人要怎麼稱呼你?告訴姊姊吧?"那孩子見她貌美如花,膚色白皙,又聞到她身上的香氣,臉上紅得更厲害了,一張黑泥臉好似燒紅的木炭,嚅嚿地道:"大家都叫我小鬼。"顧倩兮噗嗤一笑,又問道:"那你怎麼會待在江邊?你父母呢?"那孩子微微一愣,隨口道:"我沒爹娘,打小就在這兒拉纖,叔叔伯伯們會給我飯吃。"眾人聽他是個孤兒,身世堪憐,但回話口氣平平順順,似不以自己的處境為苦。顧倩兮心生惻隱,向豔婷使了個眼色,豔婷登時會意,取出了手帕,替他擦抹臉頰的黑泥,柔聲道:"小兄弟,小鬼這個名兒不好聽,咱們以後給你另取一個,你說好不好?"那孩子還沒說話,隻聽一聲吆喝,一人左右雙手各持兩隻麵碗,大聲道:"各位客倌,小人的大鹵麵正宗山東口味,不吃可惜哪!快趁熱嘗嘗味道吧!"眾人不必回頭,也知盧雲這位知州大人再次乾起老營生,又來賣麵了,他呼嘯一聲,四隻麵碗朝眾人麵前一擱,笑道:"客倌們,請吧!"說著拉開板凳,便在顧倩兮身邊坐下。他見伍定遠身邊站著一名孩童,知道是住居此地的孤兒,便笑道:"小朋友還沒吃吧?來,我這碗給你。"將自己的麵碗遞了過去,示意那孩子來吃。那孩子卻不敢應答,待見伍定遠向他點頭微笑,這才緊挨在伍定遠身邊坐下。伍定遠微笑道:"盧兄弟,你那碗麵給了這孩子,自個兒可沒得吃了。"說著將自己那碗推了過去,道:"來,你吃我這碗吧。"盧雲還沒回話,卻見顧倩兮與豔婷同聲道:"不忙,吃我這碗吧。"說著又送上了兩碗麵,盧雲見自己麵前擱著三大碗麵,不禁微微一愣,他哪知顧倩兮等少女食量甚小,一見這碗大如臉盆,還沒吃便已飽了,一見有機可趁,如何不來推托?這才全數擱在他麵前。伍定遠見盧雲麵色難看,登時一笑,解圍道:"兩位姑娘,咱們盧兄弟大鹵麵做得道地,你們便算不餓,也該嘗個兩口,不辜負他的苦心。"說著自行端起麵碗,稀哩呼嚕地吸起麵條,跟著渣吧渣吧地吃著,口中還下住發出喝叫,好似極為美味。一旁那孩子看在眼裡,心中敬佩,登也學著伍定遠的模樣,端起麵碗,一時咀嚼聲大起。顧倩兮與豔婷見他倆吃得香甜,便也舉起筷子,各自嘗了一口,盧雲喜道:"怎麼樣?好吃麼?"他見兩名少女眉頭緊皺,卻又連連點頭,好似頗為可口,盧雲心中甚喜,正要說明煮法,卻見顧倩兮將麵碗推了過來,道:"你乾了一天活,累得緊,還是先吃一些吧。"盧雲不疑有他,低頭去吃,卻又見豔婷將碗中的麵條大把大把地夾起,送到了伍定遠的碗中,柔聲道:"伍大爺身上有傷,定要補補身子,多吃些吧。"伍定遠寒著一張老臉,搖手道:"快彆夾了,你自己總要留一些吧。"盧雲慘然道:"有那麼難吃嗎?"眾人同聲頷首,道:"好吃得緊,沒吃過那麼好的麵呢!"盧雲哦了一聲,這才放心下來。眾人吃過飯後,又忙了一個下午,這才將水閘細部工事安排妥當,那孩子整個下午都依偎在伍定遠身邊,不時撫摸他的鐵手,模樣崇敬佩服,好似把他當成天神一般。時值傍晚,眾人伴著夕陽,緩緩而歸,伍定遠與盧雲並肩同行,顧倩兮與豔婷在前頭行走,二女一左一右,攜著那孩子的手,晚霞照在五人身上,說不出的和暖平靜。伍定遠這些年來宦海浮沈,曆經滄桑,難得有了片刻的寧靜,他望著豔婷的背景,忽地歎了口氣。盧雲見他喟然,便問道:"想起卓淩昭了?"伍定遠微微一笑,卻沒說話。隻是這麼一笑,便擠出了眼角旁深深的皺紋,當年他從西涼接下燕陵鏢局一案,隻有三十四歲上下,幾年過去了,自己即將走到不惑之年,歲月如梭,但人生卻還是滿布疑惑,是與非,對與錯,沒一樣好懂。此時柳昂天有意與他的仇人和解,伍定遠夾在中間,要他如何自處?自然不便多言了。盧雲知曉他的心事,勸道:"當年小弟淪落江湖,懷才不遇,定遠兄勸過我,要盧雲多加忍耐,學些人情世故,終有苦儘甘來的一日。今日小弟鬥膽,也想勸勉伍兄,彆太為難自己了。"伍定遠遙望天邊晚霞,怔怔地道:"打啊…殺啊…鬥啊……是是非非,忠奸黑白,人生難道沒彆的事好做了?盧兄弟……你可知道,我心裡好寂寞……"他搖了搖頭,眼中泛起淚光,神情極是蕭索。盧雲陪著歎了幾聲,也不知該如何相勸。伍定遠深怕失態,急忙定了定神,他轉過話頭,微笑道:"盧兄弟,彆提我的事了。倒是你這趟下來,怎麼顧小姐居然住到你府上了?到底你倆是什麼關係?"顧倩兮是尚書府的小姐,過去也曾被楊肅觀屢次追求,哪知竟會悄悄南下,還住到盧雲家裡,伍定遠看在眼裡,自感驚詫,難得抓到機會與盧雲獨處,便啟口來問,隻想探聽一些內情。盧雲麵色難看,不知如何回話,他與伍定遠交情匪淺,昔日一同亡命江湖,自不能以表妹遠親之類的情由塘塞,隻得道:"我…我們在揚州便識得了……"伍定遠知道他不便多說,自也不好讓他為難,當下哈哈一笑,拍了拍盧雲的肩頭,道:"難得有此佳人相伴,趕緊成親吧!也讓哥哥我喝上一杯喜酒。"盧雲尷尬一笑,道:"倩兮離家出走,多少是我的過錯,日後返京之時,我可不知要如何向顧伯伯請罪了。"I伍定遠哈哈一笑,道:"趕緊提親,便是請罪了。不然你下次返回長洲,難道還要顧小姐沒名沒份地隨你下來麼?"盧雲點了點頭,連連稱是。諸人行到城門,那孩童停下腳來,奔回伍定遠身邊,道:"大叔,謝謝你今天陪我玩,我要回去了。"伍定遠望著那孩童,問道:"你要回去了?回哪兒去?"那孩童抹著鼻子,道:"我要回江邊啊。那裡是我的家。"眾人聞言,都知這孩子無父無母,便要回去過那孤兒的苦日子,一時心下都甚不忍,那孩童卻渾然不覺,隻回問伍定遠道:"大叔你呢?你要去哪裡?"伍定遠聽了問話,忽地全身一顫,低下頭去。這個問題楊肅觀問過,盧雲問過,甚至豔婷也問過,但伍定遠卻都置之不理,直到這名幼小稚童開口來問,他心中才生出一個念頭:"是啊!我……我要去哪裡?"先前那股舉目無親、寂寞淒涼的感覺,又再次襲上心頭。那孩子見他怔征發呆,便拉著他的手,再次問道:"大叔,你住在哪裡啊?小鬼以後想你時,要如何找你啊?"伍定遠聽他這麼說話,忍不住心中感動,他抬起頭來,豔婷、顧倩兮、盧雲等人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諸人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伍定遠全身顫動,霎時之間,已知自己的去向。伍定遠蹲了下來,凝視那孩子,道:"小朋友,聽過京城嗎?"那孩子愣了半晌,傻傻問道:"京城?在這附近麼?"伍定遠微微一笑,摸著那孩子的頭頂,道:"京城便是皇帝住的地方,好生熱鬨繁華,孩子,你我有緣,可想隨大叔去京城見識一下?"那孩子聽了問話,卻隻麵色呆滯,不知要如何回話,豔婷心下大喜,知道伍定遠有意收他為義子,急忙蹲了下來,貼在那孩子耳邊,輕聲道:"傻孩子,大叔要帶你回家啊,你要不要去?那孩子看著伍定遠,神色好似不信,伍定遠摸了摸他的臉頰,頷首道:"乖孩子,以後便跟著我吧!"那孩子陡地全身震動,這才信了,霎時撲在伍定遠懷裡,放聲尖叫。盧雲與顧倩兮一旁聽著,都知伍定遠有意返京為官,心下都替他感到高興。伍定遠把那孩子抱入懷中,朝豔婷凝望而去。豔婷與他目光交會,身子忍不住一顫,伍定遠的眼神不同以往,那裡頭沒有絲毫激情愛欲,隻有淡淡的寂寞,好似懷抱孩子的他,已是自己結縭多年的丈夫,正癡癡等著任性的自己回到家中。豔婷心下一動,想要說話,伍定遠卻已站起身子,攜著那孩子的手,從她身邊擦了過去。豔婷回眸望去,夕陽西下,映在天山傳人寬闊的肩上,好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豔婷心裡忽起一個念頭,隻想走了上去,摟住伍定遠那粗壯的臂膀。她識得伍定遠雖久,卻是頭一回現出這種想法,那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微妙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