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有一點很奇怪……”海巫醫回過了神,俯下身,翻看著昏睡者身上種種可怖的傷口,“根據剛才太子妃所說,海皇他並沒有和破壞神直接交手,又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您看,這些傷……完全是出自於力量極可怕的攻擊。”海巫醫從逐漸愈合的傷口裡,用銀針挑起了一絲殘留的引線——那種介於有無之間的細細引線旋即在水中融化,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心口上的那處則更加奇怪,您是否發現,這居然也是引線造成的傷?!”海巫眼裡有掩飾不住的驚駭:“龍神,海皇身上的傷竟然是來自於他自己的手!——這是怎麼回事?”龍神沒有說話,仿佛被問住了似地,默然垂下頭。“不必再多問,我想海皇也不願彆人窺探他的內心。”龍神俯下身,用金色的身體盤繞著昏迷中的人——在那蒼白的肌膚上,愈合的速度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緩慢,最後完全停滯了下來。黑洞洞的傷口深不見底,刺穿了那個單薄的身體。蘇摩……蘇摩,目下的你,居然連為自己療傷都作不到了麼?“龍,我回去給海皇煉藥。”海巫醫不再詢問,隻是默然行了一個禮,退出。在醫者離開後,帳內又恢複了寂靜。龍神纏繞著昏迷的人,凝視了許久,眼裡的神色不停變幻。最終,探出首俯下身子,翻開了蘇摩的雙手——在蒼白的手心裡,赫然看到了一處淡金色的符咒!那是一個金色正位的五芒星,閃爍著某種不祥的光。果然是“逆風”之術啊……龍低低的歎息,能在蘇摩手心畫下這個符的,隻有他自己一人而已——如果沒有料錯,另一個逆位的五芒星,應該印在剛剛離去的白衣女子身上吧?蘇摩……龍神俯下身,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俊美容顏——這位碧海之王仿佛在水裡睡去了,眼角眉梢的冷漠桀驁開始收斂,仿佛一隻收起了刺的獸,如此安靜,如此溫馴,就像一個在大海深處睡去的孩子。看來,早在未上白塔時,他便計算好了一切吧?然而,有誰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當神廟裡破壞神現身,當內心的黑暗被魔物喚醒,當劇烈的攻擊落到身上,洞穿胸臆、割裂身體;當他跌落黑暗地麵、藍色的長發沾滿灰塵、神智將逝之際,他又在想著什麼?他碧色的雙眼又看到了什麼?——是白塔頂上不堪回首卻刻骨銘心的歲月,是百年流浪的黑暗和孤獨,還是那雙純白澄澈的雙眸?他的孤獨,他的驕傲,他的夢想……他畢生深藏於心底的眷與夢。一切開始於結束之後。一切也結束於開始之後。蘇摩,蘇摩……為什麼會是你,被宿命推到了海國的王位上呢?沉默中,龍神將身子繞緊,金光便慢慢蔓延開來,籠罩了昏迷之人的身體——蘇摩的身體懸空浮了起來,在水流裡上下浮沉,被龍神纏繞。在幻力的金光中,那個巨大可怖的傷口再度被催促著生長,一分一分,終於勉強愈合。龍神眼裡露出了疲憊的表情,頹然鬆開身體——蒼梧之淵下被囚禁了七千年,一朝騰空而出的它也失去了凝結力量的如意珠,如今昨夜一夜血戰,已然筋疲力儘。竟然連催合傷口這樣的事,都做的力不從心起來。然而,正當龍神鬆開身子,將他放回榻上時,水裡忽然浮出了一片血紅!無數道口子在一瞬間裂開,血霧籠罩了全身。蘇摩重重跌落,身上所有新舊傷口一起裂開!仿佛瞬間有一張無形的紅大網張開了,裂口縱橫蔓延,刹那覆蓋了全身。龍神看著忽然間裂開的人,忽然發出了一聲咆哮!昏迷中的人全身騰起了血霧,仿佛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霍然從中四分五裂——沒有喀喇的開裂聲,那些裂痕隻是悄無聲息的在瞬間蔓延,仿佛身體裡有某種力量再也無法受控地往外翻騰。在裂開的蒼白肌膚裡,忽然射出了一種黑暗的光芒!那些黑色的光仿佛要溢出一樣,在裂縫裡湧動,宛如失去控製的怒潮。那……那是什麼?蘇摩體內那種奇怪的黑色光芒是如此的陰暗邪異,帶著某種淩厲的不甘和憎恨,極力想從這個軀體裡掙脫出來,打破一切禁錮重返人間!這……是純粹的“惡”的力量……是躲藏在他體內的另一麵!那個東西、就要出來了!龍神凝視著那湧動的光芒,低吼一聲,霍然伸出了雷霆般的鐵爪。“拜見龍神。”帳外,忽地傳來左權使炎汐的聲音。仿佛感應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龍神聞聲收住了爪,在水中一個轉折,宛如金色閃電一般地掠向了門口,現出了巨大的金身,盤繞在了帳頂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帳外參見的人。左權使炎汐帶著一個女子跪在帳外,雙手捧起了一顆光芒耀眼的明珠:“參見龍神,複國軍暗部的碧,持如意珠回營複命!”——純青琉璃如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