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雖然軀體最後一部分也被粉碎,那雙純金色的眼睛卻沒有消失。浮在虛空裡,在白瓔再度揮劍劈來之前看了一眼外麵的夜空,流露出詭異的笑——外麵天色泛出微微的白,已然是長夜逝去、黎明將近的時分。北方星野上,北鬥逆轉已經完成,鬥勺換位。——那顆破軍,已然發出了曠古未見的血紅色的光!“到時候了。”魔的聲音低低響起,“這個身體,不要也罷!”金光轟然盛放,有一道影子從那個碎裂的石像裡四散逃逸,如同風一樣的消失在夜幕。那金光是如此強烈,即便是白瓔、一瞬間都被刺得睜不開眼睛。隻是一瞬,那雙眼睛便在金光裡消失了,隻留下虛空裡遙遠的一陣大笑——“想徹底封印我?再等七千年吧!”金光的盛放隻是一瞬,神廟旋即恢複到了冷寂黑暗。高空的風從四處吹來,從破敗的戶牖之間穿入,發出細微的聲音,宛如逐漸剝落破裂的心。白瓔握著光劍站在原地,劍上空無一物、卻滴滴垂落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跡。她被魔消失一瞬放出的金光炫住了眼睛,五蘊六識都被封閉,過了片刻才能感知到外麵的一切——然而,在她可以看到東西的瞬間,卻發出了低低的驚呼。白薇皇後!白薇皇後站在那裡,看著神廟中的某一處,眼睛忽然裡流出了血紅色的淚,縱橫滿麵。一時間,雪白的女神玉雕宛如沐血羅刹。她在看什麼?白瓔不解。然而女神的玉雕隻是默默的流淚,整個身體都發出了微顫,定定看著某一處。“唉,最終還是讓他逃了麼?”白瓔看著空無一物的房間,喃喃,有無儘的疲倦和失落——那個魔物已經被他們合力攻擊,幾乎消滅殆儘。而對方居然在衰弱之極的情況下從容逃脫……難道,對方也早已預先埋下了計劃?對,蘇摩呢?她霍然一驚,想起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對方的動靜,不由回過身,在黑暗的神廟內踉踉蹌蹌地一路摸索,低聲呼喚;“蘇摩?蘇摩?……你在哪裡?”“這裡。”終於,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回應。白瓔驚喜九九藏書網地回頭,在黑暗中尋找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卷起簾幕後,借著外麵天空中交戰的戰火微光,她看到了靜靜靠在神廟柱子上的傀儡師。蘇摩靠著柱子休息,微微闔起了眼睛,似是極疲倦。交叉於胸前的雙手上隱約拖下斷裂的引線,每一根引線上都有若有若無的血滴落——那一場劇鬥裡,他雖然沒有直接和魔交手,但負責防禦和封鎖對方行動、又要抵禦入侵腦顱的惡念,也耗費了極大的精神力吧?幸虧,到了最後、他們總算是雙雙無恙。“還好麼?”她低聲問,掩不住的關切。“嗯。”蘇摩卻沒有睜開眼,隻是簡短回了一聲,“你呢?”“我很好。”白瓔忍不住喃喃,“真奇怪,居然沒有受傷。”——魔雖然衰竭、但力量還是非常驚人,這樣一場惡戰下來,她居然毫發無損,實在出於原先的意料之外。蘇摩看著她,唇角浮出莫測的淡淡笑意,一閃即逝。“怎麼?”白瓔無端地覺得心裡一跳,忍不住上前。“沒事。”他以一貫淡漠的語氣回答,身子卻始終靠著柱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垂著頭,水藍色的長發覆蓋了臉頰,留下深深的陰影。白瓔依然隱隱不安,然而在她準備進一步詢問時,卻忽然聽到了一聲低呼——“阿琅?”阿琅?這個名字……莫非星尊帝琅玕?!白瓔霍然回頭,看向聲音來處,卻看到流淚的女神像正緩緩抬起了雙臂,去觸摸虛空的某處。她怔在了原地。白薇皇後……難道瘋了麼?“阿薇,真高興又能見到你。”然而,空無一物的神殿裡,忽然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回應著那一聲蘊含了複雜感情的呼喚,“如果不是魔在最後一刻解體逃逸,選擇了下一任寄主,我可能永遠無法出來和你見麵了……”白瓔驚詫地看向神殿,然而無論她如何凝聚幻力,卻始終看不到虛空裡那個魂魄。“蘇摩,你能看到麼?”她低聲問身後的海皇,“難道是星尊帝?”“看不到。”蘇摩聲音依舊低而輕,“那人的魂魄,應該隻有她才能看到吧?”白薇皇後定定站在那裡,看著虛空的某一處,眼神複雜地變幻。旁觀者能清晰低看到種種愛憎在女神石像的眼裡潮水一樣翻湧,驚心動魄。片刻的寂靜長得仿如千年。最終,白薇皇後眼裡得憎恨和殺意都退去了,隻是歎了一口氣,眼神溫柔,完全不似平日的叱吒淩厲:“阿琅……原來,你老了後是這個樣子。”虛空裡的聲音微笑:“是的,我比你多活了五十年,放棄這個軀體的時候已經耄耋——而你還是如此美麗,一如初見之時。”“不,當年你在蒼梧之淵殺我時,我也已經三十許,”白薇皇後唇角浮出苦澀的笑意,“也是老了……”白瓔怔怔地看著女神石雕和虛空一問一答,恍如夢寐。星尊帝的聲音長長歎息:“阿薇,對於當年的事情,其實我——”然而她卻毫不猶豫地截斷了他:“事到如今,何必再提。”——是,她寧可相信是破壞神的魔性侵蝕了他,令他身不由己的做下種種惡行。這樣的話,她或許可以在千年之後釋懷,選擇原諒。“不,你聽我說。”星尊帝低聲回答,帶著急切,“為了這句話,我已經等了七千年。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即將去往彼岸轉生……請你務必聽下去。”女神的石雕微笑起來,有些無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