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我知道我想要什麼,”瑪麗雅姆對紮裡勒說。那是1974年春天,那年瑪麗雅姆十五歲。泥屋之外,柳樹的樹陰下,他們三人坐在排成三角形的三張折疊椅上。“說到我的生日……我知道我想要什麼。”“真的啊?”紮裡勒說,他微笑著,帶著鼓勵。兩個星期前,在瑪麗雅姆的追問下,紮裡勒透露說他的電影院正在放映一部美國電影。那是一部特殊的電影,他說叫卡通片。整部電影是一係列圖畫組成的,他說,成千上萬張畫,所以它們能夠拚成一部電影,投射在銀幕上,讓人們產生一種幻覺,覺得那些畫會動。紮裡勒說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製作玩具的人的故事,他年紀大了,又沒有孩子,感到很孤單,非常想要一個孩子。所以他刻了一個木偶,是個男孩,它奇跡般地獲得了生命。瑪麗雅姆求他告訴她更多的內容,紮裡勒說老人和他的木偶經曆了各種各樣的冒險,還說電影裡有個地方叫快樂島,壞男孩到島上會變成驢子。在電影的結尾,他們,木偶和他的父親,甚至還被一條鯨魚吞到肚子裡去了。瑪麗雅姆把這些統統說給法蘇拉赫毛拉聽。“我要你帶我去你的電影院,”這時瑪麗雅姆說,“我想要看那部卡通片。我想看見那個木偶男孩。”話聲剛落,瑪麗雅姆察覺到氣氛有點變化。她的父母坐不安席。瑪麗雅姆能夠感覺到他們彼此對望。“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娜娜說。她的聲音很冷靜,依然是紮裡勒在場時她使用的那種克製而禮貌的語調,但瑪麗雅姆能感覺到她那嚴厲的責備眼光。紮裡勒在座位上挪了挪身體。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你知道嗎,”他說,“這部電影的畫麵不是太好。聲音也不好。放映機最近一直失靈。也許你媽媽說的對。也許你可以考慮一下彆的禮物,親愛的瑪麗雅姆。”“要彆的,”娜娜說,“你知道嗎?你爸爸會同意的。”但後來,在山溪旁邊,瑪麗雅姆說:“帶我走。”“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紮裡勒說,“我會派人來接你,帶你過去。我保證他們會給你一個好位子,你想吃什麼糖果都可以。”“不要。我要你親自帶我走。”“親愛的瑪麗雅姆……”“我想要你也邀請我的兄弟姐妹。我想和他們見麵。我想要我們所有人都去,一起去。那就是我想要的。”紮裡勒歎了口氣。他移開了目光,望著群山。瑪麗雅姆記得他跟她說過,銀幕上人們的腦袋看上去大得像房子,當轎車衝過來時,人們會感覺到金屬車身正在壓碎自己的骨頭。她想像自己坐在電影院的包廂裡,舔著冰淇淋,身邊是紮裡勒和她的同胞手足。“那就是我想要的。”她說。紮裡勒悲哀地看著她。“明天。中午。我會到這個地方來接你。好吧?明天?”“到這裡來。”他說。他彎下腰,把她拉過去,久久地抱著她。一開始,娜娜在泥屋周圍走來走去,她的拳頭不斷握緊又鬆開。“我可以生各種各樣的女兒,真主怎麼會給我一個像你這樣不要臉的呢?我為你忍受了一切!你怎麼敢這樣!你怎麼敢這樣就把我拋棄,你這個惡毒的小哈拉米!”然後她曉之以理。“你真是一個笨女孩!你以為你對他來說很重要啊,你以為你想住進他的房子啊?你以為你是他的女兒啊?以為他將會讓你住進去?讓我來告訴你。男人的心是一種狠毒的東西,瑪麗雅姆。它不像母親的子宮。它不會流血,它不會為了給你多點空間而擴張。我是惟一愛你的人。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的一切,瑪麗雅姆;要是我走了,你就什麼也沒有啦。你將會什麼都沒有。你什麼都不是!”接著她動之以情。“你要是走我就會死。妖怪會來,我會發作。你將會看到的,我會吞下自己的舌頭,然後死掉。彆離開我,親愛的瑪麗雅姆。請你留下。你要是走了我就會死。”瑪麗雅姆沉默不語。“你知道我愛你的,親愛的瑪麗雅姆。”瑪麗雅姆說她想出去走走。她害怕自己要是留下會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她知道所謂妖怪是騙人的,紮裡勒跟她說過,娜娜是得了一種病,這種病有名字的,吃藥就能緩解病情。她也許會問娜娜,既然紮裡勒堅持要她去看醫生,她乾嘛不去看呢?為什麼不吃他為她買的藥片呢?如果能夠說出來的話,她還想對娜娜說,她已經厭倦了被當成一件工具,被當成撒謊的對象,被當做一項財產,被利用。她還想說,娜娜扭曲她們生活的真相,將她,瑪麗雅姆,變成她自己厭憎人世的又一個理由,這讓她覺得惡心。你害怕,娜娜,她也許會說,你害怕我會得到你從未擁有的幸福。你不想我幸福。你不想我過上好日子。心靈狠毒的人是你。空地的邊緣有一個能夠眺望遠處的地方,瑪麗雅姆喜歡到那兒去。這時她就在那兒,坐在溫暖的乾草上。赫拉特從這兒清晰可見,就像兒童的積木遊戲般在她身下展開:城市的北邊是女子公園,夏爾蘇克市場和亞曆山大大帝的古城堡遺址在南邊。她能夠辨認出遠處的尖塔,像是巨人汙穢的手指;還有一些街道,她想像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她看到燕子在頭頂盤旋飛翔。她妒忌這些飛鳥。它們去過赫拉特。它們曾經在它的清真寺、在它的市場上方翱翔。也許它們還曾降落在紮裡勒家的牆壁和他的電影院前麵的台階上。她撿起十塊卵石,將它們豎著排成三列。每當娜娜沒有看著她,她私下會一次又一次地玩這個遊戲。她在第一列放了四塊卵石,代表卡迪雅的孩子;三塊代表阿芙素音的孩子;第三列的三塊代表娜爾吉斯的孩子。然後她加上第四列。孤獨的第十一塊石頭。翌日早晨,瑪麗雅姆穿了一件垂到膝蓋的奶白色裙子,一條棉布褲子,頭發上披著綠色的頭巾。這條綠色的頭巾和裙子並不相稱,但隻好將就——白色那條被蟲子咬出好幾個洞了。她看了看時鐘。時鐘是法蘇拉赫毛拉送的禮物,很老的發條鐘,黑色的數字,翠綠色的鐘麵。它顯示九點了。她尋思娜娜在哪兒。她想到外麵去找她,但她害怕和娜娜起衝突,也害怕那些傷人的眼神。娜娜會指責她背叛了她。她會嘲笑她癡心妄想。瑪麗雅姆坐了下來。為了打發時間,她一次又一次地畫大象,以紮裡勒教給她的方式,一筆就畫成。她坐得渾身都僵硬了,卻不敢躺下,因為害怕她的裙子會被弄皺。指針終於指向十一點半,瑪麗雅姆把那十一塊卵石裝進口袋,走到外麵。走向山溪途中,她見到娜娜在一株迎風擺舞的柳樹之下,坐在樹陰下的椅子上。瑪麗雅姆不知道娜娜究竟有沒有看到她。到了溪邊,瑪麗雅姆就在他們前一天說好的地方等待。天空飄過幾朵花椰菜形狀的陰雲。紮裡勒教過她,烏雲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為它們太厚了,它們的上邊吸收了陽光,把它們的陰影投射到底部。那就是你所看到的,親愛的瑪麗雅姆,他說,它們的底端是黑色的。一段時間過去了。瑪麗雅姆走回泥屋。這次她沿著空地朝西的邊緣走,以免碰到娜娜。她看了看時鐘。將近一點了。他是個生意人,瑪麗雅姆想,肯定碰到什麼事了。她走回溪邊,繼續等待。山鳥在頭頂盤旋,撲進某處的草叢。她看見一株尚未成熟的薊草下麵有一條毛毛蟲在慢慢地爬啊爬。她等到雙腿發麻。這一次,她沒有走回泥屋。她將褲管卷到膝蓋,趟過山溪,這一生中第一次下山朝赫拉特走去。娜娜說的赫拉特也是錯的。沒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沒有人嘲笑她。瑪麗雅姆沿著人群擁擠、柏樹夾道的喧鬨馬路走,步行的、騎自行車的、趕騾車的潮水般從她身邊湧過,沒有人朝她扔石頭。沒有人叫她哈拉米。甚至幾乎沒有人看她。始料未及而又值得慶幸的是,她在這兒是個平凡無奇的人。瑪麗雅姆來到一個大公園中央,幾條卵石路交叉的地方,那兒有一個橢圓形的水池,她站了好一會。水池旁邊有些美麗的大理石馬匹,它們迷蒙的眼睛俯視水麵;她豔羨地用手指去撫摸這些石馬。她還偷偷地看著一群男孩把紙船放到水裡去。瑪麗雅姆看見到處都有花兒,有鬱金香、百合花、牽牛花,它們的花瓣沐浴在陽光中。人們沿著卵石小徑散步,坐在長凳上,啜飲著茶水。瑪麗雅姆簡直不相信自己就在這兒。她的心興奮地怦怦跳。她希望這時法蘇拉赫毛拉能夠看到她。他會發現她有多麼大膽。多麼勇敢!她憧憬自己正在這座城市等待著她的新生活,一種和父親、兄弟姐妹共同度過的生活,在這種生活中,她將會毫無保留地、沒有附加條件地、不感到恥辱地付出愛與得到愛。她歡快地走回到公園旁邊那條寬敞的主乾道。沿途種著懸鈴木,樹陰下是擺攤的老人,他們滿臉滄桑,在一堆堆的櫻桃和一串串的葡萄後麵漠然地看著她。幾個赤腳的男孩追逐著轎車和公共汽車叫賣,裝滿榅桲的袋子在他們身上晃來晃去。瑪麗雅姆站在一條街道的拐角處,看著過往的行人,無法理解他們何以對身邊的這些奇觀無動於衷。過了一會,她鼓起勇氣,去問一個趕馬車的老人,問他是否知道紮裡勒,那個開電影院的人,住在哪兒。老人的臉胖乎乎的,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袍。“你不是赫拉特人,對吧?”他友好地說,“大家都知道紮裡勒汗住的地方。”“你能跟我說怎麼走嗎?”他剝開一顆包著紙的太妃糖,說:“你就一個人嗎?”“是的。”“爬上來。我帶你去。”“我付不起車費。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他把太妃糖給她。他說他有兩個小時沒拉到客人,反正打算回家了。紮裡勒的家正好順路。瑪麗雅姆爬上了馬車。他們並排坐著,一路無語。瑪麗雅姆看到沿途有些藥草鋪,還有些敞開的貨架,買東西的人能夠從上麵買到橙子、梨、書籍、圍巾,甚至獵鷹。玩彈球的孩子們圍成一圈圈,踢得塵土飛揚。茶館外麵,在鋪了地毯的木板平台上,男人們喝著茶,抽著水煙袋。老人架著馬車拐上一條寬敞的、兩旁種著鬆樹的街道。走過一半街道之後,他把馬車停下。“那邊。看來你很走運哦,親愛的小姑娘。那是他的轎車。”瑪麗雅姆跳下車。他笑了笑,繼續趕車走了。瑪麗雅姆從來沒有碰過轎車。她用手指撫摸紮裡勒的轎車的前車蓋。黑色的,閃閃發亮。轎車的輪轂光可鑒人,瑪麗雅姆從輪轂上看到一個扁平的、拉伸的自己。轎車皮椅是白色的。瑪麗雅姆看到方向盤後麵有幾個圓形的玻璃儀表,裡麵有一些指針。刹那間,娜娜的聲音在瑪麗雅姆腦海中響起,嘲弄著她,試圖澆滅她內心深處的希望的光芒。瑪麗雅姆雙腿發抖,向那座房子的前門走去。她把手放在牆壁上。它們是這麼高,這麼森嚴,紮裡勒家的牆壁。她得把脖子伸直了,才能見到牆頭有從另一邊伸出來的柏樹樹冠。樹冠在和風中微微晃動,她想像它們是在點頭歡迎她的到來。瑪麗雅姆抑製心中陣陣慌亂,穩住了自己。開門的是一個赤腳的少女。她的下唇有一個刺青。“我來這裡探望紮裡勒汗。我是瑪麗雅姆。他的女兒。”女孩臉上掠過一絲不解的神色。接著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時她嘴唇掛上淺淺的笑容,似乎對瑪麗雅姆有些渴望,有些期待。“在這兒等等。”女孩匆匆說。她關上了門。幾分鐘過去了。然後有個男人來開門。他很高,肩膀寬寬壯壯的,雙眼睡意未消,不過臉色很平和。“我是紮裡勒汗的車夫。”他說,態度並不差。“他的什麼?”“他的司機。他不在家。”“我看到他的車了。”瑪麗雅姆說。“他有急事出去了。”“他什麼時候回來?”“他沒說。”瑪麗雅姆說那她等著。他關上了門。瑪麗雅姆坐下來,膝蓋屈到胸前。天已經薄暮,她的肚子開始餓了。她吃了趕馬車的老人給的太妃糖。過了一會,司機又出來了。“你現在得回家去啦,”他說,“再過不到一個小時天就全黑了。”“我習慣了黑暗。”“也會變冷的。我開車送你回家怎麼樣?我會跟他說你來過。”瑪麗雅姆隻是看著他。“那好吧,我送你去酒店。你可以在酒店舒舒服服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們再看能怎麼辦。”“讓我進去。”“有人吩咐我不能讓你進去啦。喂,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才回來。可能要好幾天呢。”瑪麗雅姆抱起了手臂。司機歎了口氣,略帶責備地看著她。多年以後,瑪麗雅姆將會有很多機會去設想,如果她讓司機開車送她回泥屋,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但她拒絕了。那天夜裡,她是在紮裡勒的房子外麵度過的。她看著天空變黑,陰影吞噬了鄰近房子的正麵。那個有刺青的女孩給她帶來幾片麵包和一盤米飯,但瑪麗雅姆說她不想吃。女孩把食物留在瑪麗雅姆身邊。一次又一次,瑪麗雅姆聽到街道那邊傳來腳步走動的聲音,房門搖晃著打開的聲音,人們壓低嗓子相互問候的聲音。各處的電燈點亮了,微茫的光線從窗戶透射出來。狗兒吠叫。等到餓得實在不行的時候,瑪麗雅姆吃了那盤米飯和麵包。然後她傾聽著各家各戶的花園中蟋蟀的叫聲。上方,幾朵雲彩飄過蒼白的月亮。早晨,她被人搖醒了。瑪麗雅姆發覺夜裡有人在她身上蓋了一條毛毯。搖晃她的肩膀的是司機。“夠啦。你這樣太招人注意啦。該死。你該走了。”瑪麗雅姆坐起來,揉揉眼睛。她的後背和脖子都很酸痛。“我還要繼續等他。”“看著我,”他說,“紮裡勒汗說我必須現在就帶你回去。你明白嗎?這是紮裡勒汗說的。”他打開轎車後排座位的車門。“乖啦。走吧。”他輕聲說。“我想見他。”瑪麗雅姆說。她的雙眼充滿了淚水。司機歎了口氣。“讓我送你回家。走吧,親愛的姑娘。”瑪麗雅姆站起來,朝他走過去。但隨後,在最後的刹那間,她改變了方向,奔向前門。她感覺到司機的手指猛然伸過來,想抓住她的肩膀。她避開了,衝進了那扇敞開的大門。沒過幾秒鐘,她便來到紮裡勒的花園。瑪麗雅姆匆忙間瞥見一個裡麵種著植物的閃亮玻璃缸,一個爬滿葡萄藤的木架子,一個用灰色的石塊砌成的魚池,幾株果樹,還有到處都是的開著鮮花的灌木叢。看見所有這些東西之後,她的眼光碰到了一張臉龐,在花園對麵,在一扇樓上的窗戶裡麵。那張麵孔隻在那兒停留了一瞬間,一閃而過,但是已經足夠長久了。長久得瑪麗雅姆能夠看清那雙眼睛變大,那個嘴巴張開。接著它突然消失在視線之外。一隻手出現了,忙亂地拉著一根繩索。窗簾拉上了。然後有一雙手伸進她的腋下,她被抬離地麵。瑪麗雅姆雙腳亂踢。那些卵石從她的口袋掉下來。瑪麗雅姆不停地踢,不停地哭,卻被帶到轎車那邊,有人降低她的身體,把她放在後排冰冷的皮椅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壓低了嗓子安慰她。瑪麗雅姆沒有聽他說話。坐在後座的她一路上顛簸,哭個不停。她流下的是悲哀的眼淚,是憤怒的眼淚,是夢想破滅的眼淚。但更是深深的、深深的屈辱的眼淚;她曾經那樣思念紮裡勒,為穿什麼衣服煩惱,為那條不相稱的頭巾煩惱,一路走到這裡,拒絕離開,像流浪狗般露宿街頭,現在才明白這一切有多麼愚蠢。她也為自己曾經對母親嚴厲的眼神、哭腫的雙眼不理不聞而慚愧。娜娜早就警告過她,娜娜一直都是對的。瑪麗雅姆一直想著他那張在樓上窗戶後麵出現的臉。他讓她露宿街頭。露宿街頭。瑪麗雅姆哭喊著躺下。她沒有坐起來,不想被人看到。她覺得今天早上,赫拉特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如何自取其辱。她希望法蘇拉赫毛拉就在身邊,這樣的話她就能夠把頭埋進他的膝蓋,讓他來安慰她。過了一會,道路變得更加崎嶇了,汽車的前端向上翹起。他們已經來到赫拉特和古爾德曼村之間那條上山的道路。她該對娜娜說些什麼呢,瑪麗雅姆心想。她該如何道歉呢?現在她還有什麼臉麵去見娜娜呢?轎車停下了,司機把她扶出來。“我陪你走過。”他說。她讓他走在前方,穿過馬路,走上那條泥土路。沿路的金銀花生機勃勃,那些蘿藦草也是。蜜蜂繞著明豔的野花嗡嗡響。司機牽著她的手,扶她蹚過山溪。然後他放開她的手,跟她說赫拉特著名的季風就要開始吹拂,從上午一直吹到黃昏,持續一百二十天;還說到處覓食的白蛉將會變得非常嚇人,接著,突然之間,他在她前麵站住了,試圖蒙上她的眼睛,將她沿著他們來的路往回推,不停地說:“往回走!彆。現在彆看!轉過身!往回走!”但他不夠快。瑪麗雅姆看到了。一陣大風吹過,吹開了那像窗簾般垂著的柳樹枝條,瑪麗雅姆見到了樹下的景象:那張直背的椅子,翻倒在地。一條繩子從高處的樹枝垂下來。娜娜在繩子末端晃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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