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圖裡森林裡的行軍開始後的第二天早上,耶格從淺睡中醒來,躺在吊床上查看手表。背光電子屏上剛好顯示的是五點三十分。特種部隊中培養出的敏銳時間感並沒有退化。耶格鑽出蓋在吊床上的蚊帳和防水布,跳下吊床。密林中空氣濕冷。黎明前的微光中呈現出不自然的白色,耶格凝神細看,才發現自己已被濃霧包裹。霧中,米克持槍站崗的身影,宛如戰死者的亡靈般浮現出來。他們四人輪班站崗,兩小時一班。米克轉過頭,輕聲道:“沒有異常。”耶格點頭,將視線投向另外兩張吊床。蓋瑞特和邁爾斯正微微打鼾。米克揭開防水布,叫醒兩人。所有人起床後,開始做出發前的準備。收拾起吊床,拆掉作為支柱的樹枝。他們每人隻備有兩套衣服,一套乾衣服睡覺時穿,一套濕衣服行軍時穿。他們重新噴上驅蟲劑,吃掉味道不佳但至少能補充能量的長距離偵察用口糧,吞下防瘧疾藥物,完成排泄,再將臨時挖出當廁所用的土坑填埋起來。這次執行的潛行任務,有相當優越的條件。一般來說,潛入周圍都是敵人的地區,必須將排泄物裝進塑料桶,以徹底掩埋痕跡,就連廁紙都不允許使用。可是,在邊長數百公裡的廣大伊圖裡森林中,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的。在這裡,守護者計劃的四名執行者不過是大海裡的魚苗罷了。耶格打開地圖和GPS裝置,確認今天的行軍路線。他們議定了若乾會合地點,以防突遇戰鬥後被打散。四人背上沉重的背包,手持武器,米克打頭,其後依次是耶格、蓋瑞特和邁爾斯,呈戰鬥警戒行軍隊形前進。這個隊形可以防備來自正麵、側麵、後麵的攻擊。不過,因為熱帶雨林中異常昏暗,他們彼此間的間隔比通常更近。行軍一個小時後,霧散了。陽光從樹冠的間隙中射下來,為他們在幽暗的雨林中照明,引導他們朝更深處進發。無窮無儘的林海消磨著耶格的鬥誌。密林裡似乎有一種魔力,能讓置身其中的人消沉下去。這裡是原始而獨立的世界,人類在這個世界中不過是穿著衣服、直立兩足行走的外來物種。儘管這裡生機勃勃,但人類卻格格不入。行軍久了,一股鄉愁般的孤寂感便油然而生。特種部隊的教官說過,隻有一種辦法可以應對雨林帶來的不安和恐怖,那就是確認你所麵對的威脅。天氣?氣溫?饑餓?方向感喪失?有毒小動物?確認威脅後,就集中精力去解除那些威脅。隻要不存在威脅,就沒什麼好害怕了。對,隻要確認這裡沒有威脅就不用害怕,耶格對自己說。耶格曾在東南亞密林參加過雨林戰訓練,但這裡的環境與東南亞截然不同。儘管在赤道附近,這裡卻因高海拔而無酷熱之憂。林中一陣風拂過,身上的汗水就舒舒服服地吹乾了。雖然存在昆蟲和蛇等小動物的威脅,但它們數量不多,隻要不粗心大意就沒問題。最值得慶幸的是,不論走到哪兒都有乾淨的河流,打上來的水比在巴格達時分配到的礦泉水還好喝。俾格米人已經在這裡生活了數萬年,倘若伊圖裡森林生存條件惡劣,他們早就滅絕了。沒有理由過度害怕這座密林。前方的米克停下來,打手勢召集大家。耶格等人輕手輕腳地朝先頭偵察兵聚攏。“那是什麼?”米克用AK47的槍口指著灌木的枝乾問,“難道是從未見過的生物?”耶格沿米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烏黑的生物貼在樹乾上蠕動,就像拉直了的蚯蚓。“這是一種螞蟥吧?”耶格說,“雖然沒見過,但並非超乎想象。”“不用殺了裝起來吧?”“彆管它。”蓋瑞特笑出聲來,“我們是博物學家嗎?”光滑的生物以出人意料的敏捷身手,朝邁爾斯跳過來。邁爾斯大驚躲開,其他三人都笑了。這時候,附近的草叢中傳來響聲。耶格等人立刻將槍口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中型犬大小、外形酷似鹿的動物爬起來,朝森林深處跑去。它剛才似乎在睡覺,被人聲驚醒後逃掉了。此刻正好適合停下來休息片刻。耶格下令休息,將背包放在樹木之間狹窄的空地上。坐在雜草之上,大樹的根從地麵突起,如同豎著的木板,用來當靠背再合適不過。邁爾斯一邊喝水一邊問大家:“剛才那種生物,你們覺得是什麼?”“我一點頭緒都沒有。”蓋瑞特說。“也許是一條平蛇。”米克說。“那是什麼?”“是日本的一種未確認的動物。找到了還能拿賞金。”“看來我們不應該來剛果,應該去日本啊。”米克的故鄉日本是什麼樣的國家呢?耶格想。腦海中浮現出混亂擁擠、閃爍著豔俗霓虹燈的大都市,但或許這隻是對日本的成見。邁爾斯掃視四周,確定森林中沒有彆的響動後,壓低聲音說:“我總覺得這次的任務有些不對勁。”耶格問:“怎麼說?”“仔細想想,我們執行的任務對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病毒感染者以及從未見過的生物。”“我沒有專業知識,”蓋瑞特說,“被病毒感染的生物,會不會像妖怪一樣變形呢?”“那是好萊塢電影中的情景。從生物學角度說是不可能的。”邁爾斯斷言道,“說不定,計劃的真實目的隻是暗殺。”“暗殺俾格米人?”“不對。是暗殺同姆布提人待在一起人類學者奈傑爾·皮爾斯。”“這個我也想過。”耶格說,“如果隻需要殺死皮爾斯,那就應該製定彆的計劃。沒有必要連姆布提人一起殺死。”“是為了殺人滅口?”“隻要發動夜間強攻就不用擔心我們的身份暴露。即便有姆布提人見到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是誰。”“這麼看,計劃的目的果然是殺死病毒感染者啊。”“我擔心的是計劃完成之後。”米克說,“我們必須搜集屍體的臟器帶回去,比如大腦或者生殖器。”想到這項惡心的任務,邁爾斯不禁愁眉苦臉起來。“那我們帶回去的就是可怕的病毒。這個計劃的真實目的,莫非就是搞到病毒來製造生物武器?”“美軍有規定,不能開發生物武器。”耶格為老東家辯護道,“但我也不知道實際情況怎樣。”邁爾斯想說什麼,卻打住了話頭。其他三人也都停下來,全神貫注地聆聽。從上風處傳來微弱的撥開草叢的聲音。是腳步聲。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至少有五個。他們不是簡單地靠近,而是呈分進合圍態勢,要將耶格等人包圍起來。四人握緊突擊步槍,無聲無息地站起身。米克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來承擔偵察工作。耶格點頭同意。米克槍口微微朝下,呈接敵準備姿勢。耶格和邁爾斯負責掩護,隨時準備對前方一百八十度範圍內的可疑目標射擊。蓋瑞特則負責後方警戒,防範敵人聲東擊西。森林裡枝繁葉茂,視野不佳,米克隻能小心翼翼地移動。為防止跟丟,耶格等人緊隨在米克身後。過了一會兒,米克突然停下,悄悄躲在大樹樹乾後,用槍瞄準前方。但他沒有開槍,而是全身放鬆,槍口朝下,打手勢讓同伴上來。耶格等人陸續靠攏,朝日本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大約五米遠處,在林木稀疏的一角,一群大型類人猿正在移動。是七頭黑猩猩。從近距離觀察,它們顯得很大,站立起來跟矮個頭的人相當。這些秘境中的居民並沒有覺察到自己正被人類監視。打頭的黑猩猩不動聲色地發出信號,後方的黑猩猩都弓著身子靠上前來。這明顯是在發號施令,這群黑猩猩正在進行對敵秘密行動,仿佛一群穿著類人猿製服的人在表演一樣。“它們是不是在模仿我們呢?”蓋瑞特忍住笑,囁嚅道,“黑猩猩特種部隊。”耶格也興致勃勃地看著黑猩猩。它們背後低矮的樹叢中,另一群生物若隱若現。十多隻猴子正悠閒地坐在那裡,梳理著毛發。耶格拿著軍用雙筒望遠鏡觀察,覺察到不祥的氣氛。突然,攻擊開始了。悄悄靠近的七頭黑猩猩發瘋似的狂叫起來,朝低矮樹叢中的猴子衝去。與此同時,周圍的樹枝全都搖晃起來。樹叢中的猴群尖叫著四散而逃,但一隻落在了後麵。七頭黑猩猩凶神惡煞地衝向那隻蹲坐在地、手足無措的猴子。四周陷入喧囂之中。興奮不已的類人猿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是在爭奪領地吧?耶格猜想。但沒多久,他就發現情況不對勁。發生爭鬥的地點隻有一處,那就是樹叢中央。七頭黑猩猩在那裡繼續對那隻猴子施暴。它們圍住猴子又抓又咬,令其身負重傷。耶格不明白,黑猩猩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但他心底隱隱不快,就像目睹了人類之間的暴行。有兩頭持續施暴的黑猩猩,從兩側抓住猴子的手臂,一齊將它舉起來,動作流暢,配合默契。忍受暴行的猴子剛一離地,它懷中的什麼東西,就被對麵的猩猩首領一把奪走了。耶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奪走的是小猴,歲數上相當於人類的嬰孩。遭攻擊的猴子拚死保護自己的孩子。猩猩首領則抱著獵物跑開了,邊跑邊抓著小猴子的兩腿甩來甩去,用小猴子的頭猛砸大樹樹乾。小猴子發出痛苦的哀號,但猩猩首領置若罔聞,撕下小猴子的一條胳膊,開始吃起來。邁爾斯呻吟道:“怎麼會……”周圍的黑猩猩興奮到了頂點,全身毛發倒豎,忘情地高叫著。位於這場瘋狂盛宴中心的猩猩首領露出老奸巨猾的眼神,靈巧地使用雙手,交替啃食著小猴子的肉和樹葉。其他黑猩猩也湊上前去,想分一杯羹,卻遭到首領無視。獨占獵物的首領將小猴子的頭塞進自己嘴裡,啃下皮膚和肌肉,雪白的頭蓋骨露了出來。悲慘的是,小猴子這時還沒死。猩猩首領吧嗒著嘴,一點點將其殘肢吞下肚。米克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端起AK47突擊步槍,對準猩猩首領。“住手!”蓋瑞特話音剛落,米克就扣下了扳機。受驚的黑猩猩四散而逃。米克發出的子彈擊穿了小猴子的頭顱,結束了它的痛苦,但子彈還貫通了猩猩首領的喉嚨,它身後的樹叢上頓時鮮血四濺。一大一小兩隻類人猿的屍體落入草叢。“可惡的猩猩。”米克咒罵道。邁爾斯目瞪口呆地轉過頭,看著日本人,仿佛對方是一個病人。蓋瑞特則臉朝下,微微搖頭。不安在傭兵之間蔓延。他們剛才目擊的不是動物間簡單的同類相殘,而是交織著理性和瘋狂的、有組織的殺戮行動。也就是戰爭。耶格端著沉甸甸的突擊步槍,問自己:難道人類在成為人類之前,一直在自相殘殺嗎?滿身傷痕的母猴跑到自己孩子的屍體邊。剛才還在母親懷中的小猴,此刻已成一具被拋到地上的沒有頭顱和右臂的屍體。人類無從知道,母猴現在是何種心情。“好戲結束了。我們離開這裡吧。”耶格小聲提醒道。萬一附近有武裝分子潛伏,應該已經聽見剛才的槍聲了。“米克,今後除非必要,不得開槍。”日本人朝他露出鄙夷的冷笑。耶格熱血上頭,好不容易控製住了憤怒。他壓製住毆打異族的衝動,但他不理解為什麼米克要射殺類人猿。是為了不讓小猴子受苦,還是出於對黑猩猩首領的憎惡?說不定兩者都不是,米克開槍隻是為了向低等動物誇耀武力,滿足可笑的虛榮心罷了。“走吧。”說著,邁爾斯就邁出了腳步。蓋瑞特麵無表情地跟在後麵。隻有米克一臉得意,讓耶格不由得怒火中燒。對於剛才發生的事,大家似乎都不想深究。四人回到放背包的地點。耶格背上裝備。待四人排成縱隊後,他揚了揚下巴,指示米克前進。快走,你這個瘋狂的日本佬!耶格在心中罵道。萬斯總統的手上,拿著一張手腳被炸掉的幼兒屍體照。是一個伊拉克兒童。在針對反美武裝分子的大規模掃蕩行動中,大量無辜平民傷亡,這孩子隻是其中之一。總統麵露不快,將照片推給鄰座的張伯倫副總統。張伯倫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為了說服這兩個冷血的男人,會議桌對麵的巴拉德國務卿必須儘快想出接下來的說辭。“不要管死了多少老百姓。”張伯倫先發製人,“要是被媒體知道了,會給我們惹麻煩。”拉蒂默國防部長也點頭讚成。巴拉德挨個打量了圍坐在內閣會議室桌旁的官員,希望能喚醒他們心底深處的良知。“可是,伊拉克已經有十萬市民死於我軍的攻擊,你們認為這樣能獲得伊拉克人民的支持嗎?”“這種程度的附帶損害是允許的。”張伯倫言之鑿鑿地說。如果張伯倫的家人在彆國的軍事攻擊中遇害,他肯定不會發表這樣的言論吧。巴拉德將憎惡與譏諷都藏在心底,耐著性子說:“假如這種大規模的破壞持續下去,敵對勢力就會愈發仇恨我們。從維持當地治安的角度出發,我們也應該儘快增派軍隊。”“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吧!”張伯倫駁斥道。“我認為,做軍事決定時,必須考慮外交上的後果。”曾擔任過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巴拉德說。“此事早已議定,事到如今不能推翻。”萬斯支持副總統道。見周圍的人紛紛點頭,巴拉德忍不住納悶,新保守主義什麼時候開始如此流行了?這些人原本不是保守黨的激進分子啊。“這個議題到此為止,可以嗎?”艾卡思幕僚長詢問總統的意見,推動會議繼續進行,“在進入最後的議題前,請無關人士離席。”國防部長的助理們陸續走出內閣會議室,但負責非洲事務的人員留了下來,此外還有內閣中樞和情報機構的數名領導。巴拉德不再固執地闡述自己的觀點。“最後的議題是什麼?”張伯倫問。“是上次提到過的特批接觸計劃。”幕僚長答道,“代號‘涅墨西斯’。”眾人聞言都鬆了口氣,就像艱難談判之後在餐會上輕鬆享用甜點一樣。隻有國家情報總監沃特金斯和中情局局長霍蘭德儘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因為他們知道,特批接觸計劃遇到了艱難局麵。總統科技顧問梅爾韋恩·加德納博士被請入內閣會議室時,高官們都微笑著表示歡迎。“那我開始說明吧。”加德納謙遜地入座,用顫悠悠的聲調說,“涅墨西斯計劃正在順利進行。再過幾天,在非洲執行的第一階段任務就會結束。但現在遇到了一個小問題。根據國家安全局的報告,日本那邊出現了不安定的跡象。”“日本?”萬斯不解地問,“為什麼是日本?”“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也許隻是杞人憂天,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采取了措施。”霍蘭德當即看出總統依然不解,於是繼續說,“東京有人試圖入侵‘涅墨西斯’。經調查,鎖定嫌疑人為古賀誠治及其兒子。古賀誠治最近病死了,但他的兒子仍在進行入侵活動。”“他兒子是什麼人?”“一個叫古賀研人的研究生。”張伯倫問:“這個人的專業是什麼?新聞學還是宗教學?”“藥學。他父親的專業是病毒學。”“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秘密計劃?”“這個還在調查。中情局東京分局已招募當地工作人員,與這名青年接觸。此外,聯邦調查局也委托了當地警察局的反恐小組展開行動。”沃特金斯補充道:“當然,無論是中情局的日本雇員,還是當地警察,對‘涅墨西斯’都一無所知。一切儘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嗯,這樣啊。”原本應當擔任涅墨西斯計劃總負責人的國防部長拉蒂默說,“特彆計劃室的聯絡員說,最好聽聽你的意見。”“你”是指國務卿巴拉德,“萬一我們在日本不得不采取野蠻手段,日本政府會予以配合嗎?”“野蠻手段具體是指?”“這個嘛……”拉蒂默裝起了糊塗,“特彆計劃室的負責人應當會考慮恰當的手段吧。”“負責人是指上次提到的那個年輕人?”萬斯問。“對,聽說頭腦非常聰明。”“隻要我們做得不是太過分,日本政府就不會拒絕配合。”巴拉德國務卿掂量著兩國的關係說。然後,一向穩健的他又補充了一句,“野蠻手段請留到萬不得已時再用吧。”聽到這番對話,霍蘭德忽然想到了“墓地”。那裡是敘利亞的一處拷問設施。被送到那裡的人會發現,迎接自己的是棺材大小的單人間、各式各樣的拷問器具,以及熱衷於折磨犯人的拷問官。萬斯對這種侵犯人權的行為義憤填膺,指責敘利亞是“流氓國家”,但這隻是欺騙全世界的無恥謊言。正是萬斯自己無視不許虐待戰俘的《日內瓦公約》,將可疑的恐怖分子交給敘利亞政府,要求其代行拷問。成為美國拷問裝置的國家不止敘利亞一個。埃及、摩洛哥、烏茲彆克斯坦等國也都接收了美國交付的敵對戰鬥人員。執行這一被稱為“特殊移送”的致命任務的,正是霍蘭德所領導的中情局。作為總統幫凶的中情局局長憂鬱地注視著格雷戈裡·S.萬斯。這個擔任美國總統的中年白人男子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權力。他隻要發表演講,就會受到滿場長時間起立鼓掌。但也正是這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下令將成百上千人送去拷問,並殘忍殺害。隻要這個撒旦般的男人出手,就能將那個日本研究生捏得粉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