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第二次走入了山窟,已比第一次走進去時鎮定得多。因為他已對這山窟中的情況了解了一些。他已知道這山窟並不是真的地獄。黑暗,卻還是同樣的黑暗。胡鐵花沿著石壁慢慢的往前走,希望能看到楚留香手裡的那點火光。他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恐懼又隨著黑暗來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地方還是一無所知。這裡還躲著多少人?多少鬼魂?楚留香在哪裡?是不是已又落入了陷阱?原隨雲呢?華真真呢?胡鐵花完全都不知道。人們若是對某件事一無所知,就立刻又會感覺到恐懼。恐懼往往也是隨著“無知”而來的。突然,黑暗中仿佛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胡鐵花立刻飛掠過去,道:“老……”他語聲立刻停頓,因為他發覺這人絕不是楚留香。這人正想往他身旁衝過去。胡鐵花的鐵掌已攔住了這人的去路,這次他出手已大不相同,出招雖急,風聲卻輕,用的是掌法中“截”、“切”兩字訣。這人卻宛如幽靈,胡鐵花急攻七掌,卻連這人的衣袂都未沾到。他簡直已懷疑黑暗中是否有這麼樣一個人存在了。但方才這裡明明是有個人的,除非他能忽然化為輕煙消失,否則他就一定還在這裡。胡鐵花冷笑道:“無論你是人是鬼,你都休想跑得了!”他雙拳突然急風驟雨般擊了出去,再也不管掌風是否明顯。他已聽風聲呼呼,四麵八方都已在他拳風籠罩之下。胡鐵花的拳法,實在比他的酒量還要驚人。黑暗中,突然又響起了這人的咳嗽聲。胡鐵花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他笑聲突然停頓,因為他突然感覺到有樣冰冰冷冷的東西,在他左腕脈門上輕輕一劃,他手上的力量竟立刻消失!鬼手?這難道是鬼手?否則怎會這麼冷?這麼快?胡鐵花大喝一聲,右拳怒擊。這一拳他已用了九成力,縱不能開山,也能碎石。隻聽黑暗中有人輕輕一笑。笑聲縹縹緲緲,似有似無,忽然間已到了胡鐵花身後。胡鐵花轉身踢出一腿。這笑聲已到了兩丈外,突然就聽不見了。胡鐵花膽子再大,背脊上也不禁冒出了冷汗。他遇上的就算不是鬼,是人,這人的身法也實在快如鬼魅。胡鐵花一生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如此可怕的對手。又是一聲咳嗽。聲已到了四丈外。胡鐵花突然咬了咬牙,用儘全身氣力,箭一般竄了過去。他也不管這是人是鬼,也不管前麵有什麼,就算撞上石壁,撞得頭破血流,他也不管。胡鐵花的火氣一上來,本就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就算遇著閻王,他也敢拚一拚,何況隻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小鬼。他這一竄,果然撞上了樣東西。這東西,仿佛很軟,又仿佛很硬,竟赫然是一個“人”!這人是誰?胡鐵花這一撞之力,就算是棵樹,也要被撞倒,但這人卻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胡鐵花一驚,反手一掌切向這人咽喉。他應變已不能說不快。誰知這人卻比他更快,一轉身,又到了胡鐵花的背後。胡鐵花又驚又怒正想擊出第二招,誰知道這人竟在他背後輕輕道:“小胡,你已把我鼻子都撞歪了,還不夠麼?”楚留香!胡鐵花幾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起來,恨恨道:“我隻當真的見了鬼,原來是你這老臭蟲!我問你,方才你為什麼不開腔?為什麼要逃?”楚留香道:“我看你才真的見鬼了,我好好站在這裡,是你自己撞上來的。”胡鐵花怔住了,道:“你一直站在這裡?”楚留香道:“我剛走過來……”胡鐵花咽了口口水,道:“剛才和我交手的那個人不是你?”楚留香道:“我幾時和你交過手?”胡鐵花道:“那……那麼剛才那個人呢?”楚留香道:“什麼人?”胡鐵花道:“剛才有個人就從這裡逃走的,你不知道?”楚留香道:“你在做夢麼?這裡連個鬼都沒有,哪裡有人?”胡鐵花倒抽了口涼氣,說不出話來了。他知道楚留香的反應一向最快,感覺一向最靈敏,若真有人從他身旁掠過去,他絕不會全無覺察。但方才那個人明明是從這方向走的,楚留香明明是從這方向來的。他怎會一點也感覺不到?胡鐵花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難道這次我真遇見了鬼?……”他突又出手,扣住了這人的脈門,厲聲道:“你究竟是誰?”楚留香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胡鐵花冷笑道:“連眼睛看到的事都未必是真的,何況耳朵?”楚留香歎了口氣,苦笑道:“你現在好像真的學乖了。”胡鐵花道:“你若真是老臭蟲,火折子呢?”楚留香道:“在呀?”胡鐵花道:“好,點著它,讓我看看。”楚留香道:“看什麼?”胡鐵花道:“看你!”楚留香道:“你總得先放開我的手,我才能……”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遠處突然有火光一閃。一條人影隨著火光一閃而沒。胡鐵花再也不聽這人的話,拳頭已向他迎麵打了過去。這山窟中除了楚留香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身上還帶著火折子,現在火折子的光已在彆的地方亮起,這人自然絕不會是楚留香。這道理就好像一加一是二,再也簡單明白不過,無論誰都可以算得出的。胡鐵花就算以前常常判斷錯誤,但這一次總該是十拿九穩,絕不會再出錯了。他右手扣住了這人的脈門,這人已根本連動都動不了,他這一拳擊出,當然更是十拿九穩,絕不會落空。“無論你是人是鬼,這次我都要打出你的原形來讓我瞧瞧!”胡鐵花這口氣已憋了好幾天,現在好容易抓住機會,手下怎肯留情?幾乎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這拳無論打在誰的臉上,這人的腦袋隻怕都要被打扁。誰知他這十拿九穩的一拳居然還是打空了。他隻覺右肘一麻,這人的手腕已自他掌握間脫出,隻聽“格”的一響,左拳用力過猛,一拳打空,自己的腕子反而脫了臼。胡鐵花大驚,咬著牙往後倒縱而出,“砰”的,又不知撞在什麼東西上麵,連退都無法再退。兩條手臂一邊麻,一邊疼,連抬都無法抬起,現在對方若是給他一拳,那才真的是十拿九穩。胡鐵花除了等著挨揍外,簡直一點法子都沒有。誰知對方竟完全沒有反應。胡鐵花身上已開始在冒冷汗,咬著牙道:“你還等什麼,有種就過來,誰怕了你?”隻聽這人在黑暗中歎了口氣,道:“你當然不怕我,隻不過,我倒真有點怕你。”忽然間,火光又一閃。這次火光就在胡鐵花的麵前亮了起來,一個人手裡拿著火折子,遠遠的站在五六尺之外,卻不是楚留香是誰?胡鐵花瞪大了眼睛,幾乎連眼珠子都掉了出來,訥訥道:“是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楚留香苦笑道:“你跟我說了半天話,幾乎將我一個腦袋打成兩個,現在,居然還問我是什麼時候來的?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得出這種事?我不怕你怕誰?”胡鐵花的臉已有點紅了,道:“我又不是要打你,你剛剛不是還在那邊麼?”他現在已辨出方才火光閃動處,就在山窟的出口附近。楚留香道:“你打的就是我。”胡鐵花張大了嘴,吃吃道:“我打的若是你,那人是誰呢?他怎麼也有個火折子?”楚留香沒有回答,他用不著回答,胡鐵花也該明白了。那人若不是楚留香,當然就是原隨雲。彆人不能帶火種,原隨雲當然是例外,他就是這蝙蝠島的主人,就算要將全世界的火折子都帶到這裡來,也沒有人管得著他。胡鐵花道:“那邊就是出口,他莫非已逃到外麵去了?”楚留香笑了笑道:“這次,你好像總算說對了。”胡鐵花跺了跺腳,道:“你既然知道是他,為什麼不追?”楚留香道:“我本來是想去追的,隻可惜有個人拉住了我的手。”胡鐵花臉又紅了,紅著臉道:“他是個瞎子,我怎麼想得到他身上會帶著火折子?”楚留香道:“誰規定瞎子身上不能帶火折子的?”胡鐵花道:“他帶火折子有什麼用?”楚留香淡淡道:“他帶火折子的確沒什麼用,也許隻不過為了要你這種人打老朋友而已。”胡鐵花心裡當然也明白,方才他那拳若是真將楚留香打倒,他自己也就休想能活著出去。但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嘴裡怎麼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些人的嘴是死也不肯服輸的。胡鐵花道:“無論如何,我總沒有碰壞你一根汗毛,可是你呢?”楚留香道:“我怎麼樣?”胡鐵花冷笑道:“你現在還不去追他,還在這裡臭你的老朋友——我那拳就算真打著你,也不會打死你的,但我卻已經快被你臭死了。”楚留香悠然道:“現在就算去追,也追不著的,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有人可以臭臭總比呆站著的好。”胡鐵花叫了起來,道:“除了臭人外,你已經沒有彆的事好做了麼?”楚留香道:“我還有什麼好做的?”胡鐵花道:“張三、高亞男、英萬裡,這些人全都在外麵,現在原隨雲既然已溜出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胡說八道。”楚留香笑道:“除了張三他們,外麵還有沒有彆的人?”胡鐵花道:“當然還有。”楚留香道:“還有多少人?”胡鐵花道:“至少也有二十來個。”楚留香笑了笑,道:“既然還有二三十個人在外麵,原隨雲一個人敢出去麼?”胡鐵花怔了怔,道:“若是還沒有出去,到哪裡去了?”楚留香道:“我怎麼知道?”胡鐵花著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楚留香道:“誰都不知道,這裡是他的窩,老鼠若是已藏入自己的窩,就算再厲害的貓,也一樣找不著的。”胡鐵花更著急,道:“找不著難道就算了?”楚留香道:“我聽說回教的經典上有句話說:山若不肯到你麵前來,你就走到山前麵去。”胡鐵花道:“這是什麼意思?”楚留香道:“這意思就是說,我若找不到他,就隻有等他來找我。”胡鐵花道:“就站在這裡等?”楚留香道:“反正彆的地方也不見得比這裡好。”胡鐵花道:“他若不來呢?”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你難道還有什麼彆的好法子?”胡鐵花不說話了,他也一樣沒有彆的法子。楚留香喃喃道:“一個人的腕子若是脫了臼,不知道疼不疼?”胡鐵花大聲道:“疼不疼都是我的事。”楚留香道:“你不想接上去?”胡鐵花道:“我要接的話我自己會接,用不著你來煩心。”楚留香道:“既然你自己會接,還等什麼?”胡鐵花這才動手,右手一托一捏,已將左腕接上,道:“老實說,我已被你氣得發暈,根本已忘了這回事了。”話未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忽又皺眉道:“金靈芝呢?你還沒有找到她?”楚留香歎道:“我找了半天,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胡鐵花道:“但我卻看到了個人。”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我雖然沒有真的看到他,卻聽到了他的咳嗽聲,還被他的手摸了一下。”想到那隻又冰又冷的鬼手,他竟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楚留香卻隻是淡淡道:“你既然沒有真的看到他,又怎知他是人?還是鬼?……莫非,又有個女鬼看上了你?”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若要在這裡等,就一個人等吧!”楚留香道:“你呢?”胡鐵花道:“我……我去找。”楚留香道:“你能找得到?”胡鐵花道:“我要找的人又不隻原隨雲。”楚留香道:“還有金姑娘、華真真?”胡鐵花大聲說道:“我知道華真真對你好像不錯,你好像也看上了她,可是你現在總該知道,主謀害死枯梅大師的就是她,殺死白獵的也是她,她乾的壞事簡直比原隨雲還要多,你難道還想護著她?”楚留香沒有說什麼,他已沒有什麼好說的。胡鐵花道:“現在我隻有一件事還不明白。”楚留香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不明白的事。”胡鐵花道:“我想不通她是怎麼會認得原隨雲的?和原隨雲究竟有什麼關係?”楚留香道:“她當然認得原隨雲,你也認得原隨雲的。”胡鐵花道:“但她卻早就認得了,否則為什麼要將清風十三式的心法盜出來給他呢?”楚留香又笑了,笑得很特彆。每當他這麼笑的時候,就表示他一定又發現了很多彆人不知道的秘密。他這種笑胡鐵花看得多了,正想問問他這次笑的是什麼?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這人穿著一身黑衣服,黑巾蒙麵,裝束打扮就和蝙蝠島上的蝙蝠差不多,但身法之輕靈奇詭,卻連蝙蝠島主原隨雲也趕不上。他懷中還抱著個人,胡鐵花眼睛一眨,他就已到了麵前。楚留香一點反應也沒有,顯然是認得他。胡鐵花道:“這人是誰?”這人沒有說話,隻輕輕咳嗽了一聲。胡鐵花臉色已變了,這人赫然就是他剛剛還見過的那個“鬼”,這個鬼懷中抱著的就是金靈芝。難道方才燃起火光的也就是他?難道他就是那個“看不見的人”麼?胡鐵花嗄聲道:“你認得這人?”楚留香道:“幸虧認得。”胡鐵花道:“他究竟是誰?你在這裡怎麼會有彆的朋友?”楚留香道:“他不是彆的朋友。”不是彆的朋友是誰呢?胡鐵花越來越糊塗了,隻聽楚留香道:“金姑娘受了傷?”這人點了點頭。楚留香道:“傷得重不重?”這人搖了搖頭。楚留香鬆了口氣,道:“彆的人呢?”這人又搖了搖頭。楚留香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先出去瞧瞧。”這人又點了點頭。他為什麼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胡鐵花恨不得能掀開他頭上蒙著的這塊黑布來瞧瞧,隻可惜這人的身法實在太快了,腰一擰,已掠出三四丈。胡鐵花隻有在後麵跟著。他忽然發現這人的腰很細,仿佛是個女人。到了出口處,楚留香就搶在前麵,搶先掠了出去。天上若有石頭砸下來,他寧願自己先去挨一下。天上當然不會有石頭砸下來,外麵的陽光簡直溫暖得像假的。隻不過,就算在最溫柔、最美麗的陽光下,也常常會發生一切最醜陋、最可怕的事。最醜陋的人就是死人,最可怕的也是死人。楚留香一生中從未看這麼多死人。所有的人全都死了,有的人至死還糾纏在一起,他們雖然是自相殘殺而死的,但冥冥中卻似有一隻可怕的手,在牽引著他們演出這幕慘絕人寰的悲劇。英萬裡的呼吸也已停止,但他的手還是緊緊抓著勾子長的,無論如何,他總算完成了他的任務。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就憑他這種“死也不肯放手”的負責精神,就已值得彆人尊敬。張三就倒在他們身旁,臉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他身上雖沒有血漬,但呼吸也已停止。若是彆的人是自相殘殺而死的,他們又是被誰殺了的呢?還有東三娘和高亞男。東三娘還是蜷伏在石級的陰影中,仿佛無論死活都不敢見人。高亞男伏在她麵前,看來本想來保護她的。陽光還是那麼的新鮮美麗——美麗得令人想嘔吐!這簡直不像是真會發生在陽光下的事,就像是個夢,噩夢。楚留香怔在那裡,突然不停的發抖。他想吐,卻吐不出,隻因他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吐的。他的胃是空的,心是空的,整個人都像是空的。他以前也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這些人全是他的朋友。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活生生的跟他在一起。他看不到胡鐵花現在的樣子,也不忍看。他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聽。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很奇特的聲音,像是呼喚,又像是呻吟。這裡莫非還有人沒有死?楚留香仿佛驟然自噩夢中驚醒,立刻發現這聲音是從那塊石屏後發出來的,是高亞男?還是東三娘?東三娘蜷伏著的身子忽然抽動了一下,接著,又呻吟了一聲。她的呻吟聲,又像是呼喚,呼喚著楚留香的名字。楚留香走了過去。他走得並不快,眼睛裡竟似帶著一種十分奇特的表情。難道他又看出了什麼彆人看不到的事?胡鐵花也趕過來了,大聲道:“她也許還有救,你怎麼還慢吞吞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奄奄一息的“東三娘”和高亞男突然同時躍起,四隻手閃電般揮出,揮出了千百道烏絲。光芒閃動的烏絲,比雨更密,密得就像是暴雨前的烏雲!胡鐵花做夢也想不到高亞男竟會對他下毒手,簡直嚇呆,連閃避都忘了閃避。何況,他縱閃避,也未必能避得開。這暗器實在太急、太密、太毒,這變化實在發生得太突然!胡鐵花隻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旁邊撞了過來,他整個人都被撞得飛了出去,隻覺無數道尖銳的風聲,擦過他衣裳飛過。他的人已倒在地上,總算僥幸避開了這些致命的暗器!是誰救了他?楚留香呢?這樣的突襲本沒有人可以料得中,也沒有人能避得開,但楚留香卻偏偏好像早已料中。他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高亞男也已站起,麵如死灰,呆如木雞。再看那“東三娘”,卻已又被擊倒,擊倒她的正是那“看不見”的神秘女子。她不但身法快,出手更快,快得不可思議。其實所有的變化全都快得令人無法思議。胡鐵花呆了很久,才跳起來,衝過高亞男麵前,道:“你……你怎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你瘋了麼?”高亞男沒有回答,一個字都沒有說,就撲倒在地,痛哭了起來。她畢竟也是女人,也和其他大多數女人一樣,自知做錯了事,無話可說的時候,就哭。哭,往往是最好的答複。胡鐵花果然沒法子再問了,轉過頭,道:“東三娘又為了什麼要向你下毒手?”楚留香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道:“她不是東三娘!”東三娘的打扮也和“蝙蝠”一樣,彆人根本看不出她的麵目。東三娘雖然已不是東三娘,但高亞男卻的確是高亞男。她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可怕的事?胡鐵花跺了跺腳,道:“你早已看出她不是東三娘?”楚留香道:“我……我隻是在懷疑。”胡鐵花道:“你知道她是誰?”楚留香沉默了很久,又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她是誰,你永遠都不會想得到的!”胡鐵花道:“她就是凶手?”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的眼睛亮了起來,道:“那麼我也知道她是誰了。”楚留香道:“哦!”胡鐵花大聲道:“華真真,她一定就是華真真。”楚留香隻笑了笑,跟著他們從洞窟中走出的那黑衣人卻忽然道:“她一定不是華真真。”胡鐵花道:“她不是誰是?”黑衣人道:“我。”她慢慢的將懷中抱著的人放了下來,慢慢的掀起了蒙麵的黑巾。這黑巾就像是一道幕,遮掩了很多令人夢想不到的秘密。現在幕已掀起——華真真!胡鐵花跳了起來,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這黑衣人竟是華真真。楚留香不但早已知道,而且顯然一直跟她在一起,所以他剛才會笑得那麼奇特,那麼神秘。華真真又將她抱著的那人蒙麵黑巾掀起,道:“你要找的金姑娘,我已經替你找來了。”金靈芝的臉色蒼白,像是受了極大的驚下,一直還暈迷未醒。胡鐵花也幾乎要暈過去了。華真真既然在這裡,那麼這假冒東三娘的人又是誰呢?高亞男為什麼要為她掩護?又為什麼要和她狼狽為奸?現在,所有的秘密都已將揭露,隻剩下蒙在她臉上的一層幕。胡鐵花望著她臉上的這層幕,突然覺得嘴裡又乾又苦。他想伸手去擁開這層幕,卻仿佛連手都伸不出去。這秘密實在太大、太曲折、太驚人。在謎底揭露之前,他心裡反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之意。隻聽楚留香歎息著緩緩道:“世界上的事有時的確很奇妙,你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往往偏偏就會發生……”他盯著胡鐵花,又道:“你認為誰最不可能是凶手呢?”胡鐵花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脫口答道:“枯梅大師。”楚留香點了點頭,道:“不錯,就算她還沒有死,無論誰也不可能想到凶手是她。”他忽然掀起了這最後一層幕。他終於揭露了這凶手的真麵目。胡鐵花又跳了起來——又好像被人踢了一腳,而且踢得更重,重十倍。枯梅大師!凶手赫然是枯梅大師,所有的計劃原來都是枯梅大師在暗中主使的。這蝙蝠島真正的主使人說不定也就是枯梅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