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我會儘我最大的努力去做隔著那扇玻璃門,吉丁看到露在書桌上方的一副骨瘦如柴的肩膀,一顆小小的三角形的頭顱正專注地低垂著,圓形的玻璃鏡片反射出兩道蒼白而漠然的光。已經是午後了,這時緊閉著的門外似乎有一個人影過去了。接著吉丁就聽到旁邊有人在悄悄地議論,說蓋伊·弗蘭肯已經到了,現在在他樓上的辦公室。半小時後,玻璃門開了,斯登戈爾走了出來,一張巨幅卡紙吊在他的手指間晃來晃去。“嗨,你。”他的鏡片在衝吉丁臉的方向駐留下來,“是你在做這個設計的擴充嗎?”他說著把那張卡紙往前擺了擺,又說,“把這個拿上去請老板簽字,用心聽他怎麼說,儘量表現得聰明些。不過那些都無關緊要。”他個子矮,雙臂似乎垂到了腳踝處。那雙細瘦的胳膊像兩根繩子似的在袖管裡蕩來蕩去,但上麵卻長著兩隻能乾的大手。吉丁的目光凝固了,如同貓盯著獵物一般,暗淡了十分之一秒。他凝神盯著那兩隻漠然的鏡片。然後堆起一臉的微笑快活地說:“好的,先生。”他用指尖提著那張硬紙板爬上深紅色的樓梯,來到蓋伊·弗蘭肯的辦公室。板子上展現出一幢灰色花崗岩公館的水色遠景圖。宅子設計了三行屋頂窗、五個露台、四個壁洞、十二根圓柱、一根旗杆,還有門口的兩隻獅子。宅子的一角,端正地立著一張牌子,上麵用靈巧的手寫體寫著“詹姆斯先生暨夫人公館”和“弗蘭肯—海耶設計院”字樣。吉丁不禁低低打了個口哨:詹姆斯·S·華托斯可是專門製造各種洗麵液的億萬富翁。吉丁感覺蓋伊·弗蘭肯辦公室被打磨得流光溢彩。不對,應該說是上過蟲膠清漆才對;也不對,應該是把鏡子熔化後,潑灑在上麵才貼切。隻見反射著自己映像的碎片像釋放出來的一群蝴蝶,尾隨著他穿過這間屋子。他的影像照在切賓代爾式的博古架上,映照在英國詹姆士一世時代的座椅上,也照在路易十五時期的壁爐架上。他不失時機地仔細端詳了一下這間辦公室:角落裡擺著一座真正的羅馬時代的雕像,用烏賊墨顏料繪製的深棕色的巴台農神殿和雷姆斯大教堂栩栩如生的畫像,還有凡爾賽宮以及裝飾著永恒火炬的弗林克國家銀行大廈的畫圖。他看見那結實的紅木寫字台側麵的側影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蓋伊·弗蘭肯就坐在辦公桌的後麵。他麵色萎黃,兩頰深陷,肌肉鬆垂。在剛與吉丁照麵的一刹那,他臉上有一種神情——好像他以前從未見過吉丁,隨後又想起來了似的,繼而報以奢侈的一笑。“喔,好,好,基特裡奇,我的孩子,你來了。準備妥當了,現在有空了!見到你真高興。坐,孩子,快坐。你拿的是什麼?算啦,不著急的。根本不用著急。來,坐下。你感覺這兒怎麼樣?”“先生,恐怕我高興得有點過了頭了。” 吉丁說話時,帶著一種孩子氣的無所適從。“原以為第一個任務我會做得井井有條,但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初來乍到……我想,我是有點挫折感,不過我會克服的,先生。” 他向他保證說。“當然,對一個孩子來說,是有些招架不住。隻是有那麼一點兒。不過你彆著急,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先生,我會儘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你肯定會的。他們讓你送來的是什麼?”弗蘭肯把手伸向設計圖,但他的手指最後卻柔弱無力地落在了額頭上。“我這頭痛,真是令人厭煩……不,不,不要緊的——”他對吉丁當即表現出來的關心報以微笑——“Mal de tete(隻是有點頭暈),”他用法語說,“人工做得太辛苦了。”“有什麼要我幫您去拿嗎,先生?”“不,沒有,謝謝你。問題不是你能為我拿來什麼,要是你能把什麼從我這兒拿開就好了。”他眨了眨眼,“那種香檳——尹特-諾斯,他們昨晚招待用的香檳酒一文不值。儘管我從不計較香檳的好壞。我跟你講,基特裡奇,了解酒很重要,比方說,你要帶客戶出去吃晚飯時,你就想弄清楚點哪種酒合適。現在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內行的竅門。譬如,吃鵪鶉肉時,現在大多數人會點勃艮第出產的葡萄酒。你要什麼酒呢?你要叫1904年產的克拉斯-烏汁耶特酒。明白了吧?增添了那種特彆的風味,口味純正卻又新穎獨特。人總得有創造性……順便問問,是誰派你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