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盧鴻明顯是釣人胃口的樣子,祖述可是沉不住氣了的小九兄弟,小九大爺,你就快點說吧,彆再癮著咱老黑了。”說著做勢點頭作揖,一臉苦苦相求的樣子。盧鴻見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擺弄姿態,一五一十地將自己這新曲向祖述一一道來。盧鴻新寫的,便是此時尚未成型的戲曲。唐時並無如後世一般的戲曲,所演的曲子,唱詞並無成套的,更不要說情節與內容了。盧鴻雖然前世沒真正做過戲曲行當,但將那生旦淨醜各角色,以及唱念做打諸般行當講給祖述,還是說得頭頭是道。“便是如此這般,將那一出一出的連綴演來,必然比那雜談上的傳奇更為生動,比那單支小曲唱來更有趣味,比那無言的舞蹈更能為人接受。”盧鴻說了有半個時辰,才將自己口中的戲曲描述完畢。祖述等人聽得早就呆了。尤其是祖述,他幼承家學,對曲韻理解極為通透。更兼是個活動非常的性子,不受習俗所困,因此一聽盧鴻講述這戲曲一道,當時便著了迷。一想想將人生百態,世間萬物燴於一壇,把佳曲妙舞,絲竹管弦集於一體,這般演將出來,那將是何等的瑰麗情景!祖述眼睛閃亮,幾乎已經看到這樣的戲曲即將在自己眼前呈現。“那那那——小九,剛才你說的這些真能做得到吧?你寫的那個可就是戲曲?”祖述緊張得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地,看著盧鴻一臉仰慕與崇拜的神情。當盧鴻將其所作戲曲稿件拿出來時,祖述緊盯著那套曲稿的神情就如中了魔一樣。等盧鴻將曲稿遞過時。他小心翼翼地神態簡直是在接過一個才出生的嬰兒一般。封麵上寫著三個楷體大字:牡丹亭。完全忘記了身邊還有人在,祖述在看到第一行開始時,便一心投入到了這個美麗浪漫的故事中。雖然一向以老粗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麵前,但他心中依然為這個故事中奇幻的情節和細膩的詞句感動不已。似這般姹紫嫣紅開遍,卻原來都付於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手輕輕地打著拍子,祖述已經完全沉浸在這詩一樣的意境中。眼睛直直地盯著這份不算很厚的曲稿之中,眼神卻不知定在了哪裡,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盧鴻呼喚再三,祖述才被驚醒。他小心地將曲稿放在案上。轉過身來雙手緊緊地拉住盧鴻道:“小九,小九!哥哥求你一次,一定要答應我,把這戲曲給老黑吧!我一定把它給演出來,一定演好!給我吧!”說著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盧鴻。唯恐盧鴻口中說出一個“不”字來。盧鴻見了祖述這樣子。也不好意思再逗他,忙說道:“祖兄何須如此。這曲稿本就是寫了奉祖兄指點地。兄既然喜歡,便拿去就是了…”話音未落。祖述眼光已經從盧鴻臉上移走。隻見他如一個練了三十年的扒手一般,眨眼就把曲稿納入懷中。也不顧正歪著頭看稿的盧齊盧平二人怒目而視,口中連聲道:“好好好,小九你放心。老黑我這就去尋人商議,將這戲曲演出來。嗯,先找那左坊中去,許大娘必然能尋得方便來…”一邊口中喃喃自語,一邊便向外行去。盧鴻哭笑不得,追了兩步道:“祖兄,也不在此一時吧。天已不早,不然在兄弟這飲杯水酒先…小齊小平,你們做什麼去?”隻見盧齊盧平對視一眼,拔腳便追著祖述去了。盧平邊追邊道:“九哥,你就不用管我們了,我們這就去和祖大哥一起去操演戲曲!”盧齊應聲續道:“九哥放心,我們一定會把你的戲曲搞得有聲有色、轟轟烈烈、名揚四海——色藝雙全!”盧鴻看著三人遠去的身影,也不由搖了搖頭,對一邊看呆了的洗硯道:“洗硯呐,去把前兩天弄來地那新茶給我泡上…還有,這幾天新出地那些個雜談啥的都沒空看,去給我全都搬過來吧——哦,都在這了。那你也不用陪著我了,該乾啥乾啥去吧,公子我也得歇歇了。”茶水喝著,雜談看著,旁邊再沒有了人來噪。這樣地生活,才是我要享受的人生啊!“盧先生,學生有一事不明…”悠然自得閉目養神地盧鴻被耳邊傳來的聲音從美好生活地夢想中驚醒過來。“啊,是行毅啊,那個那個,有幾天沒見了,挺好的吧…”盧鴻暗暗叫苦,我怎麼把這位大哥給忘了呢。“正是正是。先生這數月以來,一心國子公務,先是各館授業,後又組織講壇,夙興夜寐,行毅感佩不已。本不敢再來煩擾先生,隻是近來畫業難有寸進,實在是無法自持啊!”褚行毅說得滔滔不絕,大有一泄千裡之勢。忽然旁邊伸過一隻手,偷偷地拉了他一下。啊?誰的手這是?哦,褚大哥你後邊還有兩位呐。褚行毅也是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身後兩人請過來對盧鴻介紹道:“倒險些忘了。盧先生,這是學生地兩位好友。廬陵歐陽玨,北海李清。他二人均是精於文章翰墨,久欲麵識先生,恨無機會。今日學生冒昧引見,未便來拜見先生。先生素來和善,平易近人,觀國子也…”這不就倆月沒見嘛,這是攢了多少話,怎麼今天說起來總是沒完。後邊兩位也是急不可待,不等羅哩羅嗦的褚行毅說完,歐陽玨與李清已經上前見禮。盧鴻連忙回禮,不敢以前輩自居。那歐陽玨道:“玨久聞先生詩詞之名。每拜讀大作,無不拍案稱奇,直是五體投地。玨少有大誌,精心,於詩詞亦略有所得。今日特攜詩稿在此,還請先生評定。”說罷,從身邊取出一冊詩稿來,恭恭敬敬地雙手奉於盧鴻。盧鴻連忙伸手接過。隻見一邊的李清已經拿了一卷手卷出來道:“清自幼苦練書道,曾從師得古人筆法,自謂有池水儘墨之功。先生書藝精絕。楷體名揚天下。今日李清此卷乃是精心之作,願得先生一鑒。”說罷亦是雙手奉上。盧鴻連忙又伸手接過。這時褚行毅大急,將身後負著的一個大包袱解下道:“先生,行毅這兩個月來,日課儘在此處。先生道以書法之筆法入畫,學生已然略有所得。但用水之法。反複試驗。終未能儘得其趣。請看這一卷,乃是上旬時所試之法…”他將包袱解開。霎時勒得緊緊地一大堆畫卷都彈了出來,堆滿了案頭。褚行毅伸手從中抽出一卷打開。指著為盧鴻說了起來。盧鴻左手拿著詩稿,右手拿著手卷。看著麵前堆得有一人高的畫作,欲語還休。“咳,那個。行毅呀——”盧鴻從呆滯狀態中回複過來,咽了口吐沫,艱難地說道。“先生有何指教?”“唉,似你等三人,這般拳拳上進之心,當真令盧鴻欽佩不已。隻是,隻是,”盧鴻一邊想一邊說道:“隻是,我大唐尚有多少如你等一心求學的青年學子,欲求藝術之道,不得其門而入啊!”褚行毅等三人,均是在詩詞書畫中苦苦求索過,自然深深理解盧鴻所說欲求無門的痛苦,一時都感懷在心,連連點頭不已。“可是”,盧鴻在畫紙堆中翻了半天,才把剛才看著消閒的《京華雜談》翻了出來,“試看現下這些雜談之類期刊,其中儘是些妖媚輕薄之言,哪有半分我大唐的堂皇氣象!現下眾書院所刊,皆為經史文論,老生常談;雜談所登,洵為俚詞俗語,不堪入目。唯有詩詞書畫這等文雅藝事,竟然無人問津。唉,百年之後,不知後人當如何看待我輩啊!”褚行毅等三人聽著盧鴻火熱的言語,看著他痛心疾首的表情,感受著他憂國憂民的情懷,都感動得熱淚盈眶,不能自己。“每思及此,盧鴻不由輾轉反側,夜不能昧,憂心如焚呐。行毅、歐陽兄、李兄,盧鴻胸中有一份事業,或可為當前藝海沉寂之狀放一大呼,不知三位可願助我一臂之力?”“先生!”褚行毅三人均被盧鴻的慷慨陳詞激勵得萬分激動:“但憑先生所言,我等無不從命!”“好!如此盧鴻便放心了。來,待我為三位細細解說。”盧鴻地主意很簡單:辦藝刊!“盧鴻有意效仿雜談之法,發行一份藝刊,考慮到印刷質量及速度,每月一期便可…”盧鴻的意見是,這份藝刊一反其他期刊的做法,采取雕版印製,部分頁麵甚至用木版水印來做,務求精美。內容包括詩詞書畫篆刻收藏等,除了介紹一些有關知識外,還包括一些作品展示。盧鴻邊深沉地思索,邊來回走動,昂著頭說道——一定得選最好的上等檀皮紙,用極品桐煙墨;辦就得辦最高檔次的藝刊。出版直接送貨,開麵至少也得二尺。什麼紅木皮呀,緞子麵呀,灑金箋呀,能用的全給他用上。皮上題名得是禦筆,封底蓋一個印作署地印章,九疊篆,特繁瑣地那種,蓋在上邊兒,甭管有彎兒沒彎兒都得疊兩轉,一筆標準的大唐官方字樣兒,“大唐少府監印作署監製”倍兒有麵子。再專門弄一間雕版坊,版子全用最好地花梨木,一期光雕版就得花幾萬錢。再弄一期創刊號,全國限量發行,就是一個字兒——貴。裡邊的印張不是木版水印就是彩色套版,你要是用活字印刷呀,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你說這樣地藝刊,一份得賣多少錢?二百貫?那是成本!四百貫起!你彆嫌貴,還不打折。你得研究業主的購物心理。願意掏二百貫買那些石頭硯台地權貴,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二百。什麼叫豪門貴族你知道嗎?豪門貴族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做藝刊地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盧鴻指手劃腳,說得天花亂墜。褚行毅三人,隻覺得盧公子說得當真是深奧異常,妙不可言,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