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1 / 1)

一九六三年三月末或四月初的時候,安迪碰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告訴過你,安迪有一種大多數犯人(包括我在內)所缺乏的特質,是一種內心的寧靜,甚至是一種堅定不移的信念,認為漫長的噩夢終有一天會結束。隨便你怎麼形容好了,安迪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大多數被判終身監禁的囚犯入獄一陣子以後,臉上都會有一種陰鬱絕望的神情,但安迪臉上卻從未出現過,直到一九六三年的暮冬。那時我們換了一個典獄長,名叫山姆·諾頓。假如馬瑟父子(馬瑟父子(Increase Mather&ather),父子倆均為十七世紀著名的公理教會牧師。)有機會認識諾頓,一定會覺得十分投契,從來沒有人看過諾頓臉上綻開笑容。他是浸信會基督複臨教會三十年的老教徒,有一個教會發的襟章。他自從成為這個快樂小家庭的大家長以後,最大的創新措施就是讓每個新進犯人都拿到一本《聖經·新約》。在他桌上有個小紀念盤,柚木上嵌的金字寫著:“基督是我的救主”,牆上還掛了一幅他太太的刺繡作品,上麵繡著:“主的審判就要來臨。”這些字使我們大多數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我們都覺得審判日早已來到,而且我們也都願意作證:岩石無法讓我們藏身,枯樹也不會提供我們遮蔽。他每次訓話都引用《聖經》。每次碰到這種人的時候,我建議你最好臉上保持笑容,用雙手護住下體。醫務室的傷患比史特馬在位時少多了,也不再出現月夜埋屍的情況,但這並不表示諾頓不相信懲罰的效力。禁閉室總是生意興隆,不少人掉了牙,不是因為挨打,而是因為獄方隻準他們吃麵包和喝水,導致營養不良。在我所見過的高層人士中,諾頓是最下流的偽君子。獄中的非法勾當一直生意興隆,而諾頓卻更是花招百出。安迪對內幕一清二楚,由於我們這時候慢慢成了好朋友,所以他不時透露一些消息給我。安迪談起這些事情時,臉上總是帶著一種半好玩、半厭惡的表情,好像他談的是一些掠奪成性的醜陋蟲子,它們的醜陋和貪婪,與其說可怕,不如說可笑。諾頓建立了一種“外役監”製度。你也許在十六、七年前看過這類報道;連《新聞周刊》都為此寫過專題,聽來似乎是獄政感化的一大革新。讓囚犯到監獄外麵伐木、修橋築堤、建造貯藏馬鈴薯的地窖。諾頓稱之為“外役監”,而且應邀到新英格蘭的每個扶輪社和同濟會去演講,尤其當他的玉照登上《新聞周刊》之後,更加炙手可熱。犯人卻稱之為“築路幫派”,但沒有一個犯人曾受邀到同濟會或扶輪社去發表他們的觀點。於是,從伐木、挖水溝到鋪設地下電纜管道,都可以看見諾頓在裡麵撈油水,中飽私囊。無論是人員、物料,還是任何你想得到的項目,都有上百種方法可以從中揩油。但是諾頓還另辟蹊徑。由於監獄囚犯是廉價奴工,你根本沒有辦法和他們競爭,所以建築業全都怕極了諾頓的外役監計劃。因此,手持《聖經》、戴著三十年紀念襟章的虔誠教徒諾頓,在十六年的肖申克典獄長任內從桌底下收過不少厚厚的信封。當他收到信封後,他會出過高的價錢來投標工程,或根本不投標工程,或是宣稱他的“外役監”計劃已經和彆人簽約了。我隻是覺得納悶,為什麼從來不曾有人在麻省某條公路上,發現諾頓的屍體塞在被棄置的雷鳥車後車廂中,雙手縛在背後,腦袋瓜中了六顆子彈。總之,正如酒吧中播放的老歌歌詞:我的天,錢就這麼滾滾而來!諾頓一定非常同意清教徒的傳統觀念,隻要檢查每個人的銀行賬戶,就知道誰是上帝最眷顧的子民。這段期間,安迪是諾頓的左右手和沉默的合夥人,而監獄圖書館就成了押在諾頓手中的人質。諾頓心知肚明,而且也充分利用這點。安迪說,諾頓最喜歡的格言就是,用一隻手洗淨另外一隻手的罪孽。於是,安迪提供諾頓各種有用的建議。我不敢說他親手打造諾頓的“外役監”計劃,但是我很確定他為那龜兒子處理各種錢財,提供有用的建議。錢越滾越多,而……好家夥!圖書館也添購了新的汽車修理手冊、百科全書,以及準備升學考試的參考書,當然還有更多加九九藏書德納和拉摩爾的。我相信這件事之所以會發生,一則是諾頓不想失去左右手,二則是他怕安迪如果真的出獄的話,會說一些不利於他的話。我的消息是在七年中這邊弄一點、那邊弄一點所拚湊出來的,有些是從安迪口中得知,但不是全部。他從來不想多談這些事,我不怪他,有些事情我是從六七個不同的消息來源那兒打探來的。我曾說過囚犯隻不過是奴隸罷了,他們也像奴隸一樣,表麵裝出一副笨樣子,實際上卻豎起耳朵。我把故事說得忽前忽後,不過我會從頭到尾把故事完整地說給你聽,然後你也許就明白,為什麼安迪會陷入沮喪絕望的恍惚狀態長達十個月之久。我認為,他直到一九六三年、也就是進來這個甜蜜的地獄牢房十五年後,才清楚謀殺案的真相。在他認識湯米·威廉斯之前,我猜他並不曉得情況會變得那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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