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42005年,離高考15天的時候,放溫書假。離開教室那天中午,我慌慌張張忙裡忙外地收拾好教室和寢室裡的全部東西準備離校。所有的書本和雜物,多到令我瞠目結舌,請了兩個挑夫跑了兩趟才搬運下樓,塞滿了小車的後蓋、車廂後座以及副駕的位置。媽媽開車已經上了高速公路,離校100公裡遠的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來,我帶走了所有的東西,卻忘記了帶走課桌抽屜邊沿貼的你寫的那句話——我等你的好消息。那個瞬間,我幾乎失去控製一般慌張地從書包裡翻出那封信來,幻想著我無意中已經把它從抽屜邊沿撕下來帶走——然而沒有,信紙的末尾那個小小的長方形缺口仿佛傷痕一般留在那裡。我等你的好消息。這又果真仿佛是一個隱喻。人的這一生,我們抓住的都隻是些看起來龐大卻本質上無關緊要的東西;遺失的,總是無從彌補的部分,因為它形態微小,或甚至本身就並不可見。比如因成長而失去青春,因金錢而失去快樂,因名譽而失去自由……那日我坐在離你的這句祝福漸行漸遠的車上,切膚體驗著命運的戲謔之處。一路是昏默的夏日暮色,焦燥而淒迷的蟬鳴,和蒼穹儘頭那些溽熱那樣一個永彆的時刻,我不會忘記我將什麼不可彌補的東西遺留在了人間。但,我若不是因遺失了它而追悔莫及,又如何能夠知道它重要得不可彌補呢。這竟又是一個承受不起反複詰問的生命的悖論。所以,人應當忍於希望的誘惑,活得像河流一般綿延而深情。靜靜穿過悲傷的茫茫平野,欣悅的深深山穀,穿過生命中那些漫無止境的孤獨和寒冷。在我們的生命之河短暫相遇然後彆離之後那些孑然獨立的年月,因為知道人情淡薄,又奉守著那句老生常談的話——安慰捉襟見肘,唯有冷暖自知——所以我們都並不關心他人,亦疲倦到不常願做沒有回報之事。可是為何,我仍時時懷念,過去我們曾經是被彼此那般毫無保留地盛情關懷過,以至於讓我在日後看多了人情淡薄的年歲,在這炎涼的世間某個角落寂寞起來的時刻,想起你來便會微笑。那是從來不曾悲傷地坐在我身邊的你。那是從來不曾快樂地坐在你身邊的我——可悲的是,在曲終人散之後,我才恍悟,原來再也不能有你坐在身邊,才是真正的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