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恩跟隨李世勣多年,已經明白了主帥的心意,點了點頭,推門進去,走到海棠麵前說了聲,太子妃殿下您隨我來吧。海棠止住了哭泣,問洪恩跟他去哪裡,洪恩輕聲道,您不是想見太子嗎?海棠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跟著洪恩向院外走去,拐了幾個彎,轉過一個回廊,洪恩指著一個院門告訴她,太子就在裡麵。海棠問道:“是你們大帥讓你這麼做的嗎?”洪恩忙說:“不,我們大帥不知道這件事情,是末將見您難受,實在於心不忍。”海棠一聲冷笑道:“用不著騙我,你們大帥治軍這麼嚴,沒有他的首肯你敢?”洪恩低下頭來,海棠印證了自己的判斷,不再說什麼,推門進去。向前走了幾步,她一眼看見李承乾正坐在一棵掉光葉子的樹下,手裡捧著一隻木盒在發呆,木盒裡裝滿了乾枯的海棠花。海棠心裡一陣感動,柔聲喊道:“殿下。”李承乾抬起頭,一臉驚喜地道:“海棠!——你,你怎麼過來了?”海棠看著李承乾道:“我是來向殿下告彆的。”李承乾忙問:“你要去哪裡?”海棠微笑著說:“一個沒有憂傷也沒有快樂的地方。——這都是命,就像到了這個季節,草木就應該凋零了一樣。”海棠從李承乾手中接過那隻盒子,從裡麵抓起一把乾枯的花瓣,悲傷地看了看,突然揚到風裡,半空中頓時像飄過了一片雪花。李承乾如同瘋了一般搶過那隻木盒,緊緊抱在懷裡,一片一片地追逐著那些零落的花瓣。口中不停地喊:“風,你快點停下來!不要把我的海棠吹走了。”眼淚模糊了海棠的雙眼,她泣不成聲地道:“殿下,你就讓這枯萎了的花兒飛走吧,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來年春花爛漫的時候,會有許多美麗的花朵等著你的!”李承乾近乎瘋狂地喊著:“不,我隻要我的海棠!在我眼裡,隻有她永遠鮮豔如初!”李承乾一邊喊著,一邊不停地追逐滿天的海棠花瓣,他猛地回過頭來,已不見妻子的身影,院子變得空空蕩蕩。李承乾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海棠——”快四更的時候,李世勣又一次巡營來到囚禁海棠的院子門口,他問衛兵裡頭的情形怎麼樣?衛兵說,哭了一陣,現在好像睡著了。李世勣點了點頭:“嗯,小心一點,這幾日可千萬不能出事——”話音未落,裡麵傳來一聲異常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到地上,李世勣喊了聲:“不好!”一步衝進院去。來到海棠臥室前,李世勣衝屋裡問道:“太子妃殿下!您沒事兒嗎?”裡邊沒有反應,李世勣一腳踹開門,洪恩挑燈往裡一照,海棠正目光呆滯地站在一張椅子上,雙手抓著梁上懸著的一道白綾,地上落著一副燭台,看來她是滅了燭火想要自儘。李世勣嚇得魂飛魄散,刷地拔出劍來,一劍割斷梁上的白綾,將她扶下來,嘴裡責怪著:“您這是要乾什麼呀!”海棠看一眼李世勣,恍然如從夢中驚醒,叱道:“你們進來做甚!”李世勣撲通跪倒:“太子妃殿下,您可不要嚇臣,出了這樣的事兒,臣可是流三千裡之罪呀!”海棠泣道:“我不是有意拖累你的,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最了解家父,隻要我不死,他一定會把所有的罪名攬到自己的頭上來保護我。他把我撫養成人,我什麼報答都沒有,還要連累他,於心何忍呀!”李世勣眼睛有些發潮:“殿下的孝心感天動地,可是您知道嗎?如果您真的走了,那令尊就算活著也會比死了還難受呀。”海棠怔怔地看著李世勣。李世勣一臉悲傷地道:“這種體驗臣是最深切了,拙荊和我相濡以沫多年,最後死在尋找我的路上,一閉上眼睛我就想起她的笑容,說真的,我真羨慕她,可以不用承受這種天人永隔的痛苦,而我卻必須活著去實現她對我的夢想。殿下,太子和您情深意篤,潞國公又視殿下為掌上明珠,為了他們,隻要沒有到無路可走,您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呀。”海棠一臉愴然地道:“李將軍,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就算我今天不死,就算皇上能饒過我,可遲早有一天也會死在他手裡的。”海棠將那個“他”字說得格外重。說完又看了洪恩等人一眼。李世勣心中一懍,感覺到她話裡有話,於是向洪恩使了個眼色,洪恩等退下,屋中隻剩下了李世勣和海棠。李世勣這才開口說道:“太子妃,有什麼話您現在可以說了吧?”海棠看著李世勣道:“將軍,既然你把我從閻王那裡救回來了,我也用不著向你瞞著什麼,太子殿下落到這個地步,都是蜀王所逼,此人狡詐狠毒,謀奪東宮之心已久,如果不早除此人,太子遲早會受其所害。我早就想找個可靠的人除掉他,不管是誰,隻要能為朝廷拔掉這個禍害,他就是我和太子的恩人,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李世勣臉色一變,一拱手道:“太子妃,感謝您對臣的信任,不過這樣的話以後請您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臣也沒有聽到過您說這些話,請殿下將歇吧,臣要走了。”說完李世勣抓起那道白綾,站起身來要走。海棠一陣仰天大笑,把李世勣笑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