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升跪下來,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道:“謝娘娘恩典,我家大公子房遺直一直在馬邑戍邊!到今天還下落不明!相爺能出賣自己的兒子嗎?”當朝仆射的兒子居然在邊關從軍,這讓殿中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朝臣們議論紛紛,顯然聲音已經倒向東宮一邊。長孫皇後感動地說:“玄齡,你怎麼把令郎送到邊關去了?”房玄齡一臉慽然地說道:“胡寇對我虎視眈耽,彆人的兒子可以上前線保家衛國,我的兒子就——”說著,他的眼中已落下一行濁淚,身體搖晃了幾下,猛然暈厥在地。長孫皇後忙喊:“快叫禦醫!”看到這樣的場麵,李泰臉色一變,走到長孫皇後麵前躬身說道:“母後,這是一場誤會,不過事情總算是弄清楚了,兒臣先告退了。”長孫皇後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像兩把利劍。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百十號人馬,被房玄齡的一番話說得如鳥獸散,回到王府後,李恪心裡越想越害怕。他再次想到了去程知節軍中,讓安黑虎準備好車馬,正要出門,卻又撞上岑文本匆匆地趕過來,一把將他攔回府去。一進書房,岑文本劈頭蓋臉地埋怨道:“殿下,你膽子也太大了,知道自己這是乾什麼嗎?這是叛逆呀!我跟你說什麼來著?不要冒失不要冒失,你就是聽不進去!已經錯了一步,還要錯第二步,又要去找什麼程知節,把話說明了吧,那個人真的靠得住嗎?”李恪說自己和程懷亮是生死弟兄,兩家又是姻親,程知節平日挺講義氣,他不會見死不救的。岑文本歎道:“你呀,終究年輕,經的事兒少,這種泥腿子出身的人不像那些骨子裡透著高貴的士人,他們心裡頭隻認得一個‘利’字,你得勢時他籠絡著你,你要失勢了,他會背著你這個累贅一條路走到黑嗎?彆到時候自己被人賣了還不知道,那樣楊妃娘娘不知得多難受,一個做娘的把兒子帶到這麼大容易嗎?”聽岑文本提起母親,李恪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仿佛看見一雙哀怨的眼睛正看著自己,他低下頭來,打消了離開長安去造反的念頭。沉思良久,李恪小聲說道:“我可以聽先生的不再滋事,可侯君集能放過我嗎,今天他去了北苑校兵,我們是瞅準了這個時機發動群臣去東宮的,天知道他回來後會乾出些什麼呀。”岑文本歎了口氣道:“臣也知道這個人難纏,好在還有皇後呢,現在朝中是她做主,她是明白人,臣相信她不會由著侯君集亂來的,況且事情還牽著她自己的嫡生次子,臣這就去宮裡求見她,替你說話。”岑文本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李恪隻能一切照著他的意思行事了,他心裡卻有苦說不出來,海棠的麵孔像遊魂一樣在他麵前晃動著,讓他直冒冷汗。岑文本走後,他的心再也承受不起這份恐懼,叫來安黑虎,讓他秘密將程蘊良殺掉,埋進了後花園裡一個廢棄的枯井中。岑文本走到綺雲宮外的時候,侯君集已經先一步到了那裡。他對外宣稱去北苑校兵不過是遮人耳目,實際上他兜了個圈子去終南山看飛虎軍的訓練情況了。這大半年,雖然他是左衛大將軍,但並沒有在禁衛軍的身上費太多心思,馬邑被圍後,朝中的局勢複雜起來,他天天要領著禁衛軍守備京畿,連著多日沒有去過一趟飛虎軍軍營,他有些不放心那裡的情況。侯君集恨恨地道:“岑文本就是頭一個,臣親自去拿他。”他的話音未落,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潞國公,不要有勞你的部下了,我在這兒呢。”侯君集一抬頭,自己想要去捉拿的岑文本就站在門口,那裡風大,吹動他的衣袍,他那文弱的身影顯得更加孤單。侯君集冷笑一聲道:“岑大人,你倒是識趣呀,來人呀——”大門外衝過幾個武士站到了岑文本的左右。“慢著!”坐在大殿椅子上的長孫皇後突然開口了,她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侯君集一眼,接著朝他喝斥道:“潞國公,你太放肆了,這裡是綺雲宮,要拿人還輪不著你先發話!再說了,岑大人是皇上欽命留在長安輔佐監國的重臣,皇上能平安回來,他仍是中書侍郎,皇上萬一要真的遇到了不測,那他就是顧命大臣,沒有皇上和監國的旨意,誰敢動他一根指頭就是謀反!”侯君集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是有些失當。岑文本看著長孫皇後,臉上的肌肉在抽搐,嘴唇翕動了幾下,感激地喊了一聲:“娘娘!”便撲通跪倒,泣不成聲地道:“是臣沒有儘到自己的職責呀,上次娘娘給臣下過諭旨後,臣曾登門提醒蜀王,讓他以大局為重,誰知他陽奉陰違,竟背著我和魏王攪在一起,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這都怪臣疏於督導,請皇後娘娘降罪。”長孫皇後還沒說話,侯君集在一旁冷嘲熱諷道:“岑大人,你就彆在這兒唱高調了,我是個武人,說話直來直去,魏王、蜀王才多大年紀,沒有人在後麵搗鼓,他們能掀起這麼大的浪來。”岑文本抬起頭來看著侯君集道:“看來潞國公還是不想放過我呀,那我就把話說明了吧,魏王、蜀王他們走到這一步,你潞國公就一點過錯都沒有嗎?馬邑陷落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你都做了些什麼?你能在這裡當著娘娘的麵說出來嗎?”侯君集吼道:“岑大人,你這是來請罪的嗎,你這分明是來興師問罪的!”長孫皇後帶著怒意道:“侯君集,讓岑文本把話說完!”侯君集應了聲是,不得不收斂起一些氣焰來,岑文本向他逼近一步問道:“馬邑城破的消息傳來那一天,你是不是讓一萬禁衛軍在蜀王府門前走了三個來回,你二人的舊怨,朝中無人不知,你這麼做動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