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混賬話!”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驚得李承乾一抖,筆“啪”地落下。回頭一看,是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後走了進來。長孫無忌指著李承乾斥道:“你真是長大了,四十萬石的大買賣也敢做了,要不是剛才胡成的母親遂安夫人派人向娘娘求救,我們都還被你蒙在鼓裡呢!”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前,抓起李承乾寫的表章看了一眼,往桌上一拍,更加生氣,帶著滿臉怒意說道:“錯了一步你還想錯第二步?皇上還沒說要廢你呢,你倒自個廢起自個兒來了?”李承乾滿眼熱淚痛心疾首地說道:“不管怎麼說,事情總歸是因我而起,闖下如此大禍,要是再忝居在這東宮裡,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長孫無忌厲聲道:“良心,你讓出東宮就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了嗎?”他一把拉起李承乾的衣袖將他拽到長孫皇後麵前,指著自己的妹妹說道:“你給我好好地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她嫁到李家十七八年了,你記得她笑過幾次?從這雙眼睛裡流出來的除了對你的慈愛就是淚水。你可以不要這東宮,可她這麼些年的苦,該讓誰來補償?”長孫皇後的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李承乾撲通跪倒在地泣道:“母後!”長孫皇後撫著兒子的頭道:“孩子,誰一輩子能不犯個錯?彆想得太重,東宮這把椅子是天底下最不穩當的椅子,不管遇到什麼事兒你都彆慌,再難也要想著法兒把它坐下去,千萬不能自己摔下來!”接著長孫皇後轉向長孫無忌,帶著哀求說道:“哥哥,乾兒人小,不諳事,你要幫幫他呀。”長孫無忌看看這母子倆,歎了口氣,轉身抬步向承慶殿走去。來到承慶殿門外,王德正一臉陰雲地站在那裡,長孫無忌小聲問:“皇上在嗎?”王德哭喪著臉道:“都發了半天火了。”長孫無忌心裡一沉,轉身想走,可眼前又閃過妹妹那雙含淚的眼睛,稍一猶豫,又回轉身來走到門口衝裡喊了一聲:“臣長孫無忌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李世民正神色肅然地坐在幾前,看著那幅翠微宮圖,聽到長孫無忌的聲音,便抬起頭來道:“你進來吧。”長孫無忌走了進來,李世民看著他,話中有話地說:“你是來給什麼人說情的吧?”長孫無忌說了一句讓李世民意外的話:“不,臣是來告一個人狀的。”李世民問:“你告誰?”長孫無忌一本正經地道:“臣告太子。”李世民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你告太子?”長孫無忌歎了口氣道:“唉,臣在中書內省當值,太子突然跑過來對臣說自己無顏見皇上,讓臣將一份請辭儲位的表章呈給皇上。臣一問才弄明白,原來太倉出了這麼大一檔子事兒。臣聽了後肺都快氣炸了,連夜寫出一道奏章來告太子犯下了三宗罪。”李世民不知長孫無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問道:“哪三宗罪?”長孫無忌說道:“這第一,私賣太倉糧食,鬨出兵變,是為枉法。第二,他不忍見自己的父皇病痛,行孝心切,竟然不惜鋌而走險,置國儲的重擔不顧,結果呢,不僅沒能儘到孝心,反而讓皇上舊病之上添新愁,陷入左右為難之境,是為忤逆。”長孫無忌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著李世民。李世民聽得入神,歎了口氣道:“上一回,他在這兒抱著火箱替朕烤腿,朕就預感到他會乾傻事兒!”長孫無忌接著說道:“第三宗是亂政。幾年來國家一直備受胡寇欺淩,皇上殫精竭慮,好不容易將國內的幾個大亂源平息下來,正積草囤糧,圖謀北伐。太子為了行孝,犯下這麼大的過失,給那些覬覦東宮的人可乘之機,他們必會以此為據,掀起廢立的波瀾,這一來朝局非兩三年穩定不下來,胡寇日益強大,大唐永無寧日矣!”李世民抬起眼,久久看著長孫無忌:“你這是告狀嗎?這分明是在為太子辯護嘛!”長孫無忌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臣下不敢。”李世民站起身來,回頭對門外喊了一聲:“馬宣良。”馬宣良走了進來。李世民吩咐道:“你連夜派人把胡成闔府人等押往北苑,秘密看管,不得讓任何人與他們來往!”長孫無忌跪在地上看著李世民,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從皇帝的表情中,他已經探出了風向,太子的儲位當無大礙。岑文本坐在棋枰前,先捏起一枚黑子落下,接著又捏起一枚白子落下。李恪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岑文本的背後,一聲不吭地看著他下棋。書房裡十分安靜,隻有棋子落下的聲音不斷發出,棋行到妙處,李恪禁不住喝彩道:“真是妙手,想不到最後居然是白棋贏了!”岑文本回過頭來一拱手:“殿下!”李恪也一拱手算是回禮,接著一指棋盤道:“先生怎麼總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岑文本道:“自己和自己下下棋,就知道平時做事情的時候不光要想著自己如何出招,還要盯著彆人怎麼落子呀。殿下是未時來的吧?”李恪更是吃驚:“原來先生早就知道我來了,您這是一心能三用呀。”岑文本伸手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道:“不瞞殿下說,臣能在這朝堂上戰戰兢兢走到今天,靠的就是這麼點一心三用的功夫。下著自己的,盯著對麵的,還要留心旁邊看著的。”李恪問道:“那先生說說看,眼下朝廷裡的這局棋三家都在打什麼主意呢?”岑文本看一眼李恪問:“殿下說的是哪局棋呀?”李恪回答說,就是左屯衛軍嘩變這件事呀。岑文本一愣,對李恪說道:“怎麼,殿下瞧出這是一局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