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一眼封德彝花白的胡子,搖搖頭:“這——太冒險了吧,他已經扣下咱們一個人了。”封德彝露出一臉慨然之色:“國家危亡之秋,臣這條性命又有什麼可吝惜的!”封德彝的豪言壯語讓李世民感動起來,他緊緊地抓住封德彝:“德彝!疾風知勁草,板蕩識乾臣呀!你騎朕的閃電駒去,從禦前侍衛裡選十個人跟著。”封德彝眼圈一紅,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磕了一個頭:“那臣走了。”戲演得很真,李世民卻不知道封德彝的“壯舉”後麵藏著一個大大的陰謀。李藝大帳裡畫戟森嚴,兩列凶神惡煞的士兵將明晃晃的大刀扛在肩頭,封德彝在楊岌的引導下走進大帳,刀鋒上的寒意和那些士兵逼人的目光一齊射了過來。李藝麵沉似水地在交椅上坐著,用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修著指甲,頭也不抬地對封德彝道:“封大人,你是來做說客的吧,要是那樣就彆怪我李藝不講交情了。”封德彝神色鎮定,看了李藝一眼說:“今上差我去李靖軍中辦差,我隻是順道來找將軍敘敘舊的,這兵荒馬亂的,聚少離多,一朝離彆,不知多少年才能再見上一麵呀。”李藝:“你如今是他秦王的人,咱們還有什麼舊情可敘?前一陣子,李世民派大軍壓境,咄咄逼人,一副要把本帥吞了的樣子。頡利騎兵南下了,他卻放下身段來,又是封王又是割地,眼下他自身都難保,這些畫餅又有何用?哼,我看秦王還有他那些爪牙一個樣,都不是好東西!可憐我那太子爺……”說著,李藝竟哭了起來,一把將小剪刀扔在了桌案上。封德彝不溫不火地道:“老弟!我知道你看不上從前的秦王今天的皇上,可是畢竟你我都是山東士族中的顯望,眼下國難當頭,我等正要發揚士族的精神擎起天下——”李藝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是個帶兵的人,這等空話你就不要對我說啦!”封德彝縱聲一笑:“誰說這些隻是空話?幾年來你李藝靠什麼養著八萬精兵?不是彆的,是因為你的高貴出身呀,如果你不是士族子弟,山東那些豪門大姓誰會出錢支持你?而士族從來都是靠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維係的。如今胡人打上門來了,你卻在一旁作壁上觀,那就是漢奸國賊,是對士族精神的叛逆,往後誰還跟你一起走,誰還拿錢給你養兵?!這難道不是最實際不過的事情嗎!”李藝臉色一變,看著封德彝,似乎是被他的話打動了,略一思忖,一伸手:“您請坐,給封大人上茶!”一個士兵端上茶來。接著李藝一揮手,揮退帳中諸將,然後站起身來走到封德彝跟前的椅子上坐下,臉色已經十分緩和:“大人的話真是讓本帥醍醐灌頂呀,隻是,隻是李世民說話算數嗎?”封德彝一邊察言觀色一邊說道:“今上是仁德之君,新登大典,怎會失信於天下?”李藝臉上仍然掛著狐疑之色:“大人呀,你我都是經過不少事兒的人,掌大權柄的人有幾個講信義?”封德彝端起茶碗,輕輕吹去上麵的茶沫,飲了一口,輕描淡寫地說:“你要是信不過他,難道就不會討樣護身符帶在身上嗎?”李藝:“護身符?你是說——”他抬頭看了一眼封德彝,封德彝又飲了口茶,臉上仍然不動聲色。李藝已經會意,封德彝是在暗示他扣個人質,而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李世民的長子李承乾,李藝縱聲大笑,說道:“明白了,丞相回複朝廷吧,事兒我答應下來了,不過,要請皇長子到我帳中來做監軍!”接下來二人又商洽了受撫的具體事宜,談妥後,李藝要請封德彝喝酒,封德彝卻以公務太繁冗為由推辭了,匆匆出城回去複命。有了這個結果,封德彝的心裡比喝了幾壇百年陳釀都要醉心,他哪裡還顧得上喝酒。李藝把自己與封德彝密晤的內容向幾個心腹一說,大家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楊岌不解地問:“大帥,咱們還真替李世民賣命呀?聽說這一回可來了二十萬胡騎呀!”李藝一笑:“要是頡利帶來的人馬少,我還不這麼乾呢!本帥已經想明白了,要是不向李世民稱臣,以他眼下這點本錢,就不敢和頡利一戰,說不定帶著這十幾萬人逃到哪裡去也未可知,那一來頡利就會殺進長安,阻隔住我們回燕遼的道路,遲早會回頭對付我們。反過來呢,咱們答應和李世民聯手以後,他沒了後顧之憂,必然會和胡人決一死戰,等到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就用不著回燕遼了。”楊岌問道:“不回燕遼去哪兒?”李藝眼露凶光道:“進長安去!把皇宮裡那把椅子搶過來自己坐。”帳中諸將都是一愣。封德彝騎著李世民的閃電駒,馬不停蹄地趕回長安,向他報告了談判的結果。李藝再次答應受撫,李世民心中稍安,但讓李承乾去做所謂監軍,實際上就是要扣個人質,這讓李世民心中甚為不爽,他生出一種被人騎在頭上拉屎的痛苦。他在心裡一萬次地痛罵著李藝,但大敵當前,他又實在沒有第二種選擇。最終,他決定答應李藝的條件。這幾天淑妃染了風寒,身子骨不大利索,一直臥床不起,李世民忙著守長安的事,也一直沒過來看她,皇後長孫氏和淑妃一向處得不錯,怕她一個人悶著,早起就到了她的寢宮陪著她嘮家常,兩個人正說著話,一個宦官匆匆跑過來,傳來皇帝要送李承乾去李藝軍中的消息。皇後的臉色立馬變得蒼白起來,差點暈倒。長孫氏十三歲嫁到李家,跟著一個成天在馬背上殺來殺去的丈夫,也算聞到過不少血腥,但是,她畢竟是個母親,兒子就是她心頭的肉,更何況李承乾是她的第一個兒子。淑妃看出了皇後心中的無限痛苦,從床上爬起來道:“姐姐,你還遲疑什麼呀,走,我陪你去跟陛下好好說說,讓他改了這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