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阿鼠臉上露出思忖之色,他站起身在廳中踱了幾步,停下來問魏征道:“你的話倒還真說得漂亮,可誰知道這方子靈驗不靈驗呢?”魏征忙說:“靈驗,一定靈驗,當今天子以忠孝之道治國,他老人家就剩您這麼個長輩了,如果您肯出這個頭,把秦王一夥套進去,皇上就可以高高舉起孝義這根大棒,將他打得無話可說。”尹阿鼠又看了魏征一眼,他已經盤算出來魏征教給他的法子是一個打擊秦王的妙招。其實這位國丈爺早就領教到秦府正不斷膨脹著的勢力給他日日數錢的快樂生活帶來的威脅,魏征的話隻不過是把這層窗戶紙捅了個透亮而已。魏征的到來表明了東宮的態度,而皇帝那邊對秦王的看法,他早已從女兒的嘴裡聽到過許多。可以斷定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魏征設計的方式發生了,皇帝和東宮都會支持他,而秦王一倒,他數錢的快樂就可以延續更長時間,想到這兒,他終於下定決心,對魏征道:“那好,就依你的!”三天後的一個中午,國丈府門口馳來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打馬跑在最前麵的兩個都是二十幾歲不到三十歲的文官,一個叫杜如晦,是秦王李世民的親信,官居陝東大行台司勳郎,一個叫長孫無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頭銜是兵部郎中,一直在替秦王籌劃糧餉。這幾日,秦王李世民正在準備東征的事兒,他們二人往來於陝東行台官署和秦王府之間,調兵督糧,布達消息,國丈府的位置正好處在從行台到王府的必經之路上,有時候他們一天就要從這裡來往好幾趟。長安城裡沒有人不知道天子寵愛著尹德妃,當然也就沒有人不知道這國丈府的威風,所以文武官員在經過這處宅門時,一向都小心翼翼,坐車的儘量貼著大門對麵的街道走,騎馬的隔著五百步就不敢再揚鞭。可杜如晦和長孫無忌與彆人不同,這兩個人雖然是文官,卻都生著武官的脾氣,性子直率敢作敢為,所以杜如晦有善斷之名;至於長孫無忌,那就更不消說了,他不光是秦王妃的兄長,也是李世民的布衣之交,除了在天子和秦王麵前,對誰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所以,這二人從國丈府門前過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這裡和彆處有什麼不一樣,更何況軍情那麼緊急,也容不得他們想那麼多。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已經盯了整整三天。當長孫無忌的馬駛到離府門還有幾丈遠的地方時,一件“意外”發生了:一駕馬車突然從旁邊一條窄窄的小巷子裡衝了出來,快速地馳向街道的中央,長孫無忌一勒戰馬的韁繩,那匹馬卻已經收不住腳力,和那駕馬車前頭駕轅的馬匹撞在了一起,長孫無忌自己從馬上被撅下來,那駕馬車也翻倒在地。杜如晦躍下戰馬,領著幾個親兵去扶長孫無忌,同時一迭聲地問:“輔機,怎麼樣,你傷著沒有?”長孫無忌揉揉屁股翻了個身:“沒有大礙,隻蹭破了點皮——”說話間,那頭已經傳來一陣哭爹叫娘的喊痛聲,接著又是一陣破口大罵。二人扭過頭去,不由都愣住了,從巷子裡衝出幾十個大漢,吵吵嚷嚷地從車裡扶出個胖老者來,長孫無忌眼尖,認出那是當今的尹國丈,不禁嘟囔了一句:“糟了,怎麼把他給撞了——”尹國丈的額頭汩汩地冒著血,他大聲喊道:“這是什麼人,走路沒長眼睛嗎?快,快將他們拿下,送到京兆尹衙署去!”那幾十個壯漢提著棍棒刀槍罵咧咧地衝向長孫無忌和杜如晦,杜如晦不認得尹國丈,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人家,這事兒都怪我們莽撞,我們一定賠您藥錢和修馬車的錢,不過,眼下我們有緊急軍情要去秦王府,一時沒有功夫去京兆尹衙門,還望您老見諒。”話音未落,尹國丈已飛過來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杜如晦臉上。這一掌又快又狠,打得杜如晦“唉喲”一聲,一手捂著臉,一手摸摸嘴角,竟摸到了一把血。杜如晦臉上吃痛,嘴裡忍不住罵道:“你這老丈,怎麼這麼粗蠻?”尹國丈破口大罵:“你什麼東西,先拿個秦王來訛老爺我,現在又罵老爺我粗蠻,你是骨頭癢了吧?左右,給我打這狗日的!”那幾十人擁上來揮起棍子就往杜如晦身上掄,杜如晦頓時被打得頭破血流,幾個親兵上前想救他,可究竟是好漢難敵眾手,不幾下就被那群打手打翻在地。一個家丁扶著尹國丈站起身來,尹國丈大聲喊道:“打,給我狠狠地打,打死了算老爺我的!”突然,他的脖子上生出一種涼涼的感覺,一回頭,卻是長孫無忌不知什麼時候提著一柄短刃站到了身後,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尹國丈忙對長孫無忌說道:“你想乾什麼?這可是在長安,是天子腳下,快放了爺!”長孫無忌一指杜如晦:“那你先讓他們放了他——”尹國丈隻得下令:“放了他——”圍攻杜如晦的人停下手來,幾個親兵從地上爬起身,將杜如晦扶上馬,長孫無忌用刀架著尹國丈走近自己的坐騎,猛地一鬆手,將他掀倒在地,躍上戰馬,喊了一聲:“克明,快走——”然後一揚馬鞭,幾個人風一般向秦王府馳去。那些拿著棍棒的漢子要追,尹國丈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口中喊道:“都給我站住,不過幾個小兔崽子,追他們做甚,我還有大事要辦呢,快去再備輛車來,我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