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藝妓回憶錄 阿瑟·高頓 1228 字 2個月前

一周後的下午,豆葉在排演間隙來找我,好像有什麼非常激動人心的事情。前一天,男爵向她提到,下個周末他將要為一位名叫嵐野的和服製作專家舉辦一個宴會。男爵是全日本最有名的和服收藏家之一。他的大多數藏品是古董,但他也經常從在世的藝術家手中購買精致的和服作品。“我是知道嵐野的,”豆葉對我說,“他是延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我會讓男爵同時邀請 延和醫生來參加這個小型宴會。他們倆肯定都不喜歡對方。當你的‘水揚’開始競價時,他們要知道獎品會被對方奪去,肯定坐不住。”聚會當天三點左右,我和豆葉叫了輛人力車,前往男爵的府邸。我們穿過大門後沒有去通常舉行茶道儀式的亭閣,而是徑直來到池塘,登上了一條小船。船大約有一間窄屋的大小。四周擺滿木頭椅子,隻有一頭立了個小亭子,遮簷下是鋪著榻榻米的平台。亭子外麵圍著一圈紙糊的屏風,拉開著透氣。亭子正中有個正方形的木鬥,裝滿沙子,豆葉在裡麵點燃炭餅,加熱裝在一隻雅致的鐵茶壺裡的水。她轉身對我說:“小百合,你是個聰明姑娘。我不說你也知道,如果螃蟹醫生或延對你失去興趣,你的前途會是什麼樣。你絕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以為你對另外一個情有獨鐘。當然了,適當的嫉妒也不是壞事。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半小時後,男爵和十位客人從樓裡踱了出來,豆葉煮好了茶,我把茶碗分給每個客人。此後,我們和客人一起在花園裡散了會步,來到一處懸在水麵上的木製平台。我在螃蟹醫生身邊找了個地方跪下,剛想找點話說,沒料想他先向我轉過身來。“你腿上的傷口痊愈了沒有?”他問。你知道,我是在十一月弄傷了腿,而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這幾個月,我和他見麵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時候才問我,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好在我想彆人也沒有聽見,於是我壓低了嗓音說:“謝謝您,醫生。多虧您幫忙,已經完全好了。”“但願傷口不會留下太大的疤。”他說。“哦,沒有,隻有一個小腫塊,真的。”我本想給他斟酒或轉移話題,可是我碰巧看到他正把他的大拇指插進另一隻手的手指環成的圈裡去。醫生是那種沒啥意義的動作從來不做的人。如果他想著我的大腿時這樣插著他的大拇指……嘿,我要是轉移話題可就太傻了。我繼續說道,“有時候我在洗澡時會摸到它……真的隻是有個小小的包。大概就是這樣。”我自覺這番話一點也不合情合理,但如今我知道螃蟹醫生對我感興趣的真正目的,心裡既厭惡又興奮。醫生清了清嗓子,向我挨過來。“嗯……你練習過嗎?”“練習什麼?”“你受傷是因為你在……失去了平衡,嗯,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不想重蹈覆轍。所以我以為你會要練習。但是你是怎麼練習的呢?”說完後,他身子又縮回去,閉上眼睛。我心裡清楚,他不止想聽到我的片言隻語。“唉,你會把我想得很蠢,我每天晚上……”我開口說道,然後又停下來想了想。我們默默無言,但醫生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在我看來,他就像隻等待母鳥喂食的雛雀。“每天晚上,”我接著說,“進浴室前,我練習在各種姿態下保持平衡。有時候冷風吹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我簡直冷得發抖,但是我會這樣練上五到十分鐘。”醫生清了清喉嚨,我想這是個好兆頭。“我先試著單腳獨立,然後換另一個腳。但麻煩的是……”之前男爵一直在平台的另一頭和其他客人交談,可這會兒他的話講完了,於是我接下去說的話聽起來十分清晰。“……我身上什麼衣服都沒穿……”我一手捂住了口,還不知道怎麼辦時,男爵說話了。“天哪!”他說,“你們在那裡說什麼呢?聽上去肯定比我們剛才說得有趣多了!”客人們聽了哈哈大笑。醫生好意作了一番解釋。“去年年底,小百合小姐弄傷了腿,到我這裡來求醫,”他說,“她是摔倒的時候弄傷的。所以我建議她多練練怎麼保持平衡。”“她一直在努力練習呢,”豆葉補充說,“不過這身衣服可比看上去礙事多了。”“那麼,我們就讓她脫了吧!”一個客人說。當然,這隻是個笑話,大家都捧腹大笑起來。“好,我同意!”男爵說,“我從來不明白為什麼女人會這麼費事穿和服。哪裡有比一絲不掛的女人更好看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延做了件好事。他把酒杯放在平台上,站起身來說要離開,“抱歉,男爵,但我不知道廁所怎麼走。”當然,他是暗示我陪他一起去。我也不知道廁所怎麼走,但我不會錯過這個能離開這群人的機會。我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女仆主動給我引路,延跟在後麵。後來我們回到水邊,宴席快要散了,豆葉和我在仆人的房間裡用了一頓精美的晚餐。餐桌上有切成紙片般薄的生鯛魚片,呈扇形擺在葉子形狀的瓷盤裡,上麵還淋了柑橘酢醬油。可豆葉心情不佳,她隻吃了幾口生魚片,就坐著呆望著窗外的黃昏。我們到男爵他那邊去的時候,他們已吃到一半。隻有嵐野先生,延和螃蟹醫生還在。男爵喝了太多酒,眼珠子在眼窩裡直晃蕩。很快,話題轉移到和服上去。我們都下樓到男爵的地下博物館。牆壁上巨大的鑲板打開 著,裡麵的滑動杆上掛滿和服。豆葉帶領我們參觀收藏品。我們都認為最美妙絕倫的是那件上麵繡了神戶風光的,城倚峻山,山靠大海,肩上繡了藍天白雲,膝蓋處是山坡,袍子下麵的衣擺則是一帶碧海,美麗的金色波濤上遠帆點點。“豆葉,”男爵說,“我想你應該穿著這身去參加我下周在箱根的賞花會。那肯定會很有意思,不是嗎?”“我當然很想去,”豆葉回答說,“但我恰好和醫院有個預約,恐怕不能去參加這個聚會了。”我看到男爵不高興了,他眉頭一擰,像是關上了兩扇窗戶。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點點頭說,“那好吧,不過你必須把小百合送來代替你。”豆葉說我正在排練舞蹈,男爵這下可生氣了,粗聲大氣地斥責豆葉,她隻好應承下來。我真替豆葉感到難過。但我一想到要去參加男爵的宴會,說激動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因為會長也會去參加。坐在人力車上返回祇園的途中,我每一想起就覺得耳根發熱。我非常害怕會被豆葉發現,但她隻是望著外麵,一句話都不說。下車後,她轉過身對我說:“小百合,你在箱根要多加小心。”“是,小姐。我會的。”我回答說。“記住,即將進行‘水揚’的學徒就像桌上的一道飯菜。如果男人聽說已經有人啃過一口,是不會再想吃它的。”她說完這話,我幾乎沒有看著她的眼睛。但我心裡非常清楚,她是指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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