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風吹冷,露仍濃。風吹綻芭蕉兩叉,露滴濕薔薇一架。方重生逐步芭蕉薔薇之間,這已是三日之後,他麵部已經沒有那種疼痛的感覺,一切都已習慣。現在他隻是在等待慕容孤芳動身出發的命令。這三日之內,慕容孤芳並沒有再召見他,也沒有乾擾他的生活。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靜,方重生反而覺得有些不耐,可是他卻也沒有去問慕容孤芳。對於慕容孤芳,他雖然說不上怎樣了解,然而幾席的詳談,多少他亦已有些印象。慕容孤芳的武功膽色,以至心思的靈巧,處事的慎密,毫無疑問都在他之上。對於這個女人,他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他甘心留在萬花穀,聽候慕容孤芳差遣。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動身出發的時候,以慕容孤芳的小心,每一個步驟勢必已經安排妥當,到需要動身出發的時候,一定會通過他準備,否則他怎樣追問也是無用。也該是時候了。方重生漫步薔薇芭蕉之間,不覺又生出了這個念頭。他的手不覺扶在薔薇架上。露珠零落架上,滴濕了他的衣袖,一線陽光也就在這時隨地從東牆之上射過來。旭日高升,露珠就會消散。人的生命有時候豈非也是如此的多變、虛幻、短促?方重生不覺一聲歎息。歎息未已,方重生碩長的身子就拔了起來!一拔兩丈,三道銀光閃電也似從他的腳下射過,釘在薔薇架上!“奪奪奪”三聲,薔薇架三支斷折,三道銀光飛過,釘在架後的牆壁上。是三枚銀梭!“誰?”方重生一聲輕叱出口,兩支劍就像剪子一樣,分從左右兩養花水中飛出,剪向方重生!劍勢迅急,劍光輝煌!方重生身形淩空急變,變臂一振,雙袖“啪啪”的一響,蝙蝠般一旋,落在另一架薔薇之上,雙劍剪空。劍主人一聲嬌叱,人劍倒翻,緊迫著向方重生刺去!那是兩個女孩子,年紀不過十七八,相貌也都很漂亮,很可愛,出手卻狠辣非常。這不是慕容孤芳的兩個侍女,怎麼竟然向我襲擊?心念一動,方重生脫口道:“你們……”下麵的話立時被劍刺斷,狠辣的雙劍一齊向他左右雙肋刺到!方重生不暇多說,身形再拔起,“霍霍霍”三個筋鬥,落在花徑上!那兩個女孩子人的劍立時轉過來,一雙燕子般再飛刺方重生!方重生身形急退,一退丈八,叱道:“住手!”那兩個女孩子聽若-聞,身形不停,劍勢不絕!方重生一退再退,道:“再不住手,我可要替慕容姑娘教訓一下你們了。”兩個女孩子仍然聽若-聞,飛身再卸劍刺去!方重生冷笑,這一次不再退,碩長的身子反而迎前,刺向刺來的兩支劍!他的身形比那兩支劍還要迅速!人劍刹那便相接,劍並沒有刺在人之上,方重生從雙劍之中閃進,左右手“蝴蝶雙飛”,封住了劍勢,拇食指一屈一彈,“叮叮”的兩聲,正彈在那兩支劍之上!兩支劍被彈得疾揚了起來,兩個女孩子驚呼未絕,右手握劍的脈門都已被方重生扣住!“叮叮”兩聲,雙劍墮地!方重生冷冷問道:“是誰叫你們暗算我的?”那兩個女孩子手腕如遭火炙,花容失色,尚未開口,一個溫柔的語聲已傳來,道:“是我!”方重生應聲回頭,就看見了慕容孤芳,站在那邊花徑上。他一怔,道:“姑娘你……”慕容孤芳道:“我隻是想看這一次的易容對於你的身手反應到底有沒有影響。”方重生道:“原來如此。”鬆開雙手。那兩個女孩子“噓噓”呼痛,揉著手腕。左右退下,慕容孤芳冷瞟了她們一眼,道:“還不快多謝方公子的手下留情。”兩個女孩子慌忙一齊拜倒。方重生急急擺手道:“兩位請起來。”兩個女孩子聞言連聲道謝,各自將劍拾起,欠身退下去。退到了院子之外。方重生連隨快步走到慕容孤芳麵前,道:“姑娘,莫非已經是時候?”慕容孤芳點點頭,上下打量了方重生一遍,道:“看來你比三天前好得多了。”方重生道:“我其實沒有受過什麼傷,不過易容時餓了七天七夜,但經過休息,體力精神已完全恢複過來。”慕容孤芳的目光轉落在方重生的臉上,道:“你的臉現在是否還覺得有些疼痛?”方重生道:“除非用力按下去,否則已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慕容弧芳道:“變比的易容技術一日千裡,越來越進步了。”方重生道:“我從未見過這麼精細,這麼成功的易容術。”慕容孤芳道:“聽他說,這並非易容術的巔峰。”方重生道:“不是說,這是第一流的易容術?”慕容孤芳道:“任何一種學識技術是沒有止境的,譬如說武功,正所謂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易容術也是一樣,在我們的眼中。變化的易容術是第一流,但也許在某些人眼中,卻是第二流、第三流的亦未可知。”方重生道:“連麵皮都已經能夠互易,怎麼不算是第一流?”慕容孤芳道:“變化若是這樣想,就不會再忙了。”方重生道:“大法師現在又在忙什麼?”慕容孤芳道:“現在他正在嘗試,看看能否將一個人說話的語聲完全改變。”方重生道:“這也是入於易容這門子學問內?”慕容孤芳道:“也是的。”方重生道:“容貌、語聲若是都能夠完全改易,大概沒有什麼再可以改易的了。”慕容孤芳道:“最低限度就還有一樣。”方重生追問:“哪一樣?”慕容孤芳一字一字道:“眼睛!”“眼睛?”方重生吃驚地望著慕容孤芳。“一個人即使容貌完全改變,眼睛若是不改變,一般朋友縱然認不出來,親密的戚友對他的眼神亦會有熟悉的感覺,從而懷疑對方可能是一個自己所熟悉的人。”“有道理。”方重生不能不點頭。他連隨問道:“可是那一來,豈非要將眼睛挖出來?”慕容孤芳道:“在所不免。”“那豈非便會成一個瞎子?”“變化現在正設法解決這個困難。”“他……”“你放心,他並非拿活人來試驗。”“那麼……”慕容孤芳道:“很多生物都是有眼睛的,是不是?”方重生怔在那裡。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以我看,變化這一生都難以罷休的了。”方重生道:“哦?”慕容孤芳道:“眼睛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任何輕微的損傷,都足以導致失明,要將眼睛互易,在目前來說,是絕對沒有可能的。”方重生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慕容孤芳道:“因為我看見他最近幾次的試驗,都失敗得非常慘,連一分成功的可能也沒有,在變化來說,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方重生道:“大法師難道不知道?”慕容孤芳道:“他是知道的,可惜他已經沉迷下去。”方重生道:“沉迷於易容術?”慕容孤芳道:“這正如嗜酒的人一樣,明知道多喝無益,還是忍不住去喝。”方重生道:“這就是說,大法師這一生,屠刀是休想放下,無希望成佛的了。”慕容孤芳道:“對於這個問題,變比顯然亦已考慮到,是以近年來,可以看得出他本人非常苦惱。”方重生微聲道:“連大法師也參悟不透,看不破成敗,我這種俗人,更就不用說。”說話間,兩人已出了花徑,他出了這個院子,來到一個花坪之前。萬花盛放,芬芳醉。慕容孤芳四顧一眼,道:“萬花穀一年中最美麗的也就是這個時候。”方重生道:“姑娘對於花卻情有獨鐘。”慕容孤芳道:“不是每一種花我都喜歡的。”方重生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