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用過, 離著就寢的時間便越來越近了,寧姝心裡難免忐忑,畢竟皇上方才是說過“晚些說”這樣的話的。雖說不是大婚,但竟然有種當夜的緊張感, 尤其是——寧姝偷看了一眼荀翊, 沉思道:皇上到底行不行呢?沒人告訴過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要自己親身試啊!荀翊見她心神不定的模樣, 也知道她為何如此, 笑著問道:“朕看會兒奏折可好?”寧姝連忙點頭, 這樣她也能稍稍鬆口氣, 整理一下心情。等著宮人去取奏折的時候,荀翊又說道:“有些事情要提前與姝姝說,免得你日後心中又不好受, 苦於這般身份憋在肚子裡,他日反成你我二人之間的罅隙。”說罷,荀翊擺了擺手, 讓近旁伺候著的宮人全都退下。他湊到寧姝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朕說了,姝姝可莫要笑話朕。”寧姝連連點頭,就算是皇上不說她也不敢笑啊, 哪裡有人敢笑話皇上?再說了, 這般好的皇上哪裡有人配笑話?荀翊低聲說道:“在姝姝之前,朕未曾喜歡過其他女子,也並未與其他女子親近過。”寧姝聽了這話乍地瞪大眼睛看向荀翊, 眼睛裡俱都是驚訝和不可思議。荀翊將寧姝的手拉過來,柔聲說道:“朕與姝姝說些心裡話。之前在春獵的時候也與姝姝說起過朕身上的傷疤。”寧姝點頭,那也算是荀翊第一次闖進她的心裡了吧。若說之前自己隻是將皇上當成個大客戶,或者說是臉長得好看的大客戶,在那之後她就切切實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了。荀翊繼續說道:“先皇寵愛皇後,後宮擅權外戚作亂,後宮當中的皇子儘數早夭,隻留下朕一個。也正是因此,朕才能登上皇位。”寧姝回握住荀翊的手,她沒想過讓他說出這些陳年舊事的,這些曾經在他生命中出現,並且傷害過他的事情應當早已經消亡,無需再提。可他卻將這些事情拿出來與自己說,好似將自己的傷痕再次展現到自己麵前。荀翊衝她笑笑:“無妨,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朕如今很好,不能再好。反倒是怕如今的一切像是水中倒影,隨意撩撥兩下便要成空。”“不會的。”寧姝拉著荀翊的手往自己臉上放了一下:“熱的吧?”荀翊點了點頭:“熱的。”“那就是真的,聽說夢裡是沒有溫度的。”寧姝說道。“那或許,更早之前,朕度過的就是一場夢。”不知為何,荀翊突然這般說道。他目視前方,好似在看寧姝,但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其他的時間空間,不知思緒飄去了何方。過了片刻,荀翊收回目光繼續說道:“朕兒時看過的太多,經曆的太多,便不想再重蹈覆轍,對於女子也懷有戒心。這宮中嬪妃,有些是特彆的,譬如介貴妃,他的身份是朕給的,為的就是幫朕管理安置後宮。太後性格平順溫柔,且惦記的總是皇嗣,並不擅長此事。”說道太後娘娘,寧姝體會最深,太後娘娘真當是無時無刻不想著抱皇孫。若是讓太後娘娘來管理後宮,皇上還不夠被鬨騰的。“介涼的身份朕也無妨與姝姝說,因你我之間不應當有秘密。”荀翊說道:“介涼乃是先皇一名侍衛之子,姑母因長相出眾被采入宮中,誕下一名公主,卻遭宮內嬪妃陷害。這名侍衛自然不願自己的親妹妹遇險,便起了膽子,想連夜將人送出宮去。結果人是送出去了,但也被人發現,全家慘死,隻剩下介涼與那位方才三歲的女童。”寧姝之前聽聞過許多先皇時期後宮境況,但也不過是些語焉不詳的市井道聽途說罷了,若不是之前荀翊與她說起過,她哪裡敢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可如今,她恍惚之間這是又知道了些宮中密辛,還是皇上親口說的。寧姝吞了下口水,認真問道:“皇上,臣妾知道這麼多,皇上萬一日後不喜歡臣妾了,或者彆人陷害臣妾,皇上會不會滅我口啊?”荀翊有些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不會。朕向來言出必行。日後無論發生什麼,朕都會護著你。”對於荀翊,這興許就是他能說出來最真摯的情話了,他向來不願表露太多感情。自古皇上都是當世權勢地位最高的人,但想聽一句真心話,想尋得一人真心對他,都是難上加難。荀翊的眼神真摯,寧姝也願意信他。關於介貴妃的話題到這兒也就結束了,至於之後的事情,那都是介涼自己的選擇和經曆,荀翊隻要說明白介涼的來曆便是。“但是”,荀翊將食指輕輕點在寧姝唇上,“這些話卻不可以對他人講起。對外麵,介涼還是介府的人,也是朕的貴妃。”寧姝點了點頭。“至於鐘妃”,荀翊繼續為寧姝介紹自己的後宮,想來這些皇帝當中隻有這麼一人會自行說明後宮嬪妃的,“鐘妃的父親幫了朕大忙,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身子不好,便送進宮來希望能以宮中金貴藥石續命。”這個寧姝倒是知道,如今想想,鐘妃每病重一次就升一次位階,難道不是皇上在向鐘家表明自己從未忘記後宮還有這麼一個需要藥石的?“良嬪和陳妃確實是硬被塞進來的,但這些年了,她們興許也早習慣了,這還要多謝介涼。”荀翊笑笑:“陳妃是先入的宮,也是為了平衡柳家和朝廷局勢。朕也不怕你知道,雖然朕相信一些朝臣,但也不敢完全相信,仍是要留一手的。”寧姝點頭,一邊說著:“沒事兒,臣妾對這些朝堂上的事兒記得不甚清楚,以往也不關心,皇上此刻說了過不了許久臣妾就搞不清了,更不會與旁人說起。”“知道便好。”荀翊說道:“但對你,朕放心。”畢竟是相處了這些年下來的,寧姝究竟是什麼性子什麼脾氣,荀翊可以說是再了解不過。旁人還需要去觀察去揣摩,甚至用權勢壓用財帛勾,但寧姝都不用,她便是她,這般就很好。荀翊繼續說道:“良嬪要晚些,她與陳妃是手帕交,自小就在一起長大的,興許也是為了進宮為伴吧。”寧姝心裡想著:這卻不是,皇上您不在後宮自然不知道後宮是什麼模樣的。陳妃和良嬪一起玩的時候還是一起玩的,但平日互相揶揄也是常有的。陳妃先入了宮,很難講良嬪是不是不願屈居之下才也進了宮的。“至於其他人”,荀翊又說:“倒也不重要,有些是太後娘娘看人家有意思就塞進來的,秋昭儀則是特彆,朕想著讓她試試看能不能研製出□□。”□□?寧姝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如今這個時代是沒有□□的,那皇上自然是也不應該知道□□這個詞兒的,那又怎麼能讓秋昭儀研製呢?她眉頭方才微微蹙起,荀翊便說道:“想來姝姝不知道什麼是□□,其實同煙花差不多。煙花可以炸上天空,時常也會因為操作不當讓周圍的人負傷,那為何不能以此為憑借做出一個兵器來攻城,亦或者是給漠北那些外族些警示呢?或者,應當稱之為□□更為恰當?這樣便可大幅減少我們將士的犧牲。”皇上既然都給她解釋了,那想來是沒什麼問題,興許就是自己想多了。寧姝笑著說道:“皇上如此為將士著想,實乃將士之福。”荀翊抿了一口茶,說道:“這豈不是姝姝來哄朕開心的話?”寧姝連忙搖頭:“沒有沒有,臣妾說的是實話,發自內心!”“朕的後宮便是如此,如今可是都像姝姝掀了底。”荀翊說道:“朕不想有太多的嬪妃後宮,也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姝姝可明白?”寧姝聽到這裡,嘴唇動了動。她何曾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呢?但穿到這樣的時代,進了皇上的後宮,基本上就宣告她和這個夢想告彆了。可千回百轉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寧姝抬眸看著荀翊,一字一句說道:“臣妾明白。”“還有”,荀翊說道:“姝姝想來也是想到了的,但卻不方便與朕說。後宮嬪妃們,朕也想過,日後若是有想要出宮的,朕自然也會尋個方式放她們出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寧姝此刻當真要懷疑荀翊是能聽見自己的心裡話了,她確實是在想這些嬪妃之後該如何辦,總不好就這般蹉跎了吧。荀翊突然往前湊了湊,問道:“姝姝身上是什麼香?為何這麼好聞?”他靠在寧姝的肩頭,低聲說道:“如今朝堂不穩,看這模樣似是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姝姝怕不怕?興許就要被朕拖下水了。”他的意思便是,此刻並不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寧姝捧住荀翊的臉,將自己的額頭靠上去:“皇上說什麼呢?之前皇上能行,現在也能行。”她莫名地相信荀翊,至少上元節那賣蓮花燈的老翁說的是真話——之前的京城和現今的京城相差甚大,而這一切的差彆都來自於荀翊,來自於一方明君。“哦?不是說朕不行嗎?”荀翊嘴角揚了起來,含住寧姝的唇。寧姝:?!我什麼時候當著皇上的麵說過皇上不行?!我沒有!戴庸抱著奏折沉默地站在門口,想著自己現在是進去呢還是再站一會兒呢?算了,外麵還挺涼快的,不如就站在外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