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馬車漸漸遠去,門前的晉安郡王依舊站立不動。王府附近窺視的視線凝聚在他身上。“殿下。”內侍出聲提醒道,“回去吧。”晉安郡王似乎這才收回神轉身回府中,站在府中卻又是一陣出神。“感覺府裡空了一大半。”他說道。其實隻不過少了七個人而已。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親曆親為的伺候慶王,慶王身邊的長隨隻有六人,此時自然也跟著進宮了。內侍看著晉安郡王。“殿下,這不是挺好的。”他說道。晉安郡王笑了點點頭。“沒錯,是挺好的。”他說道。一直以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我隻是有些不習慣了。”他說道。算起來他們兄弟已經作伴十幾年了,尤其是這三年,一個又變成了懵懂無知的幼童,一個則如同保母教養婆婆一般的伺候著。“殿下。”內侍含笑說道,“殿下要習慣的,如今慶王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殿下要做的不是細心的照顧他,那些事自有奴婢們去做,殿下要做的是更大的事,更重要的事,殿下可是答應過慶王的。”晉安郡王也笑了,點點頭。是啊,要習慣的,就好似六哥兒變成了慶王,雖然那麼的不甘不願,但還是要習慣,如今他習慣了的慶王又要變了,所以他還是要習慣,因為不管怎麼變。那都是他的六哥兒。“哥哥答應過。要帶你去握住這天下。”他說罷伸出的手。慢慢的攥起來握成拳。“這是你的天下,現在你終於能拿到了,哥哥還要讓你拿的穩穩的。”…………………………………….“太後接了慶王回宮?”陳紹皺眉說道,他剛睡起來洗漱,吃碗茶湯就要進宮去,“難道太後是要扶慶王登基?”“大人,這也無可厚非。”清客說道,“畢竟慶王是陛下唯一的血脈了。”“可是慶王是癡傻!”陳紹說道。將手中的湯碗重重的扔在幾案上,“那將來諡號到底是用惠還是安呢?”【注1】清客愣了下。“我覺得應該用安吧。”他答道。相比於惠帝,安帝寒暑不知,口幾乎不能言,更與慶王相似。陳紹瞪眼看他。“這種說笑很有意思嗎?”他沒好氣的說道,甩袖子抬腳疾步向外。清客笑了笑。“大人。”他忙追上去。“大人這種說笑是沒意思,但是偏偏有人敢這樣做,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啊。”此事當然非同小可,當宮裡的馬車停在慶王府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經飛快的傳開了。頓時一片嘩然。雖然有程嬌娘證引雷,但那隻是民間百姓看熱鬨。對於朝中官員們來說,此時此刻最迫切最要緊的是國事如何。皇帝病重隨時能喪命,唯一的繼承人平王也罹難,國一日不可無君,國君是誰,才是關係王朝也關係每個人自身前途的要緊事。“真是荒唐,難道一個傻子也能當皇帝!”“你才是荒唐,一個傻子怎麼不能當皇帝,又不是沒有舊例!”“休要提舊例,舊例如何,難道大家都不知道是如何嚇人嗎?”“誰也知道,現如今就看誰來當少傅衛瓘了。”【注2】………………………………………….“看來高淩波是一心要太後垂簾聽政了。”周箙說道。相比於外邊的喧嘩程家院子依舊安靜。秦弧果然說了那句話後就疾步而去了,對於他來說,能在這裡多說一句話就已經是不容易了,畢竟此時朝堂暗潮洶湧,隨著皇帝的倒下,平王的罹難,多少人事關係將會變動。秦家在朝中雖然比不上陳紹位重,比不上高淩波權貴,但到底也是望族皇親之後,他們家的一舉一動也必然能夠影響到朝堂。而程嬌娘此時的身份很微妙,引雷對外說是為了證明平王是意外不是天譴,其實朝內上下心裡都明白,那不過是為了給太後證明不是她引雷害的平王。但是證明了又如何?懷疑的種子已經被種下,暫時沒有把她怎麼樣,是因為平王的名聲要緊,待平王安葬,待太後坐穩朝堂,那顆種子再隨著有心人的澆灌,必將發芽破土長成參天大樹。“可是這關娘子什麼事!”半芹忍不住說道,“又不是娘子害他們的,跟娘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怎麼能….”“沒有關係嗎?”周箙說道,皺眉看她一眼,“平王是因為認罪跪地才遭雷劈,認罪跪地是因為貴妃被陷害,記住,在太後這裡看,貴妃娘娘是被安妃陷害的,安妃為什麼能陷害貴妃,就是因為有了身孕,安妃為什麼有身孕,是因為吃了晉安郡王送的點心。”婢女和半芹聽得目瞪口呆。“原來六公子,你也這麼能說啊。”婢女說道。周箙豎眉瞪她一眼。“那,還是跟娘子沒關係啊。”這邊半芹回過神忙說道。周箙哼了聲,看向程嬌娘。“晉安郡王的點心是怎麼來的?”他說道。點心?那一日慶王開府,晉安郡王請娘子做客,娘子琴音淨宅,晉安郡王根據娘子的口味重新調做了點心,然後拿著點心進宮給陛下,陛下又給了安妃…….“這也行!”半芹瞪眼喊道,“這也就成了我們娘子的事了?這,這不是胡攪蠻纏嘛!”周箙哼了聲。“你們女人不就是這樣胡攪蠻纏的嘛。”他說道,“更何況那還是一個年長的白發人送黑發人,接連失去了孫子兒子的老婦人,這個婦人自來被眾人高高捧在上,皇帝都重孝從來不忤逆她,這樣的一個婦人,經受了這樣的打擊,難道你們還指望她能講什麼道理嗎?”是啊,這樣一個喪失至親的悲痛的又憤怒的老婦人,是絕對不會講什麼道理的。更況且還有高家在背後推波助瀾不讓她講道理。“原本以為沒了平王就沒事了,沒想到還有太後。”婢女不由喃喃說道。如果說平王那時候隻是因為婚嫁被駁了麵子而惱羞成怒,最多趕出京城打壓了事,那麼現在可不僅僅是駁了麵子的趕出京城眼不見心不煩的小事了,這已經是不共戴天的恨意了。真是沒完沒了,一山險過一山啊。屋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父親已經收拾東西了,請辭的書也寫好了。”周箙沉默一刻,說道,“我也起程回西北了,正好一路送父親他們回陝州,嬌娘,一起走吧。”程嬌娘笑了搖搖頭。“你就彆想著跟晉安郡王成親的事了。”周箙悶聲說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太後絕對不會同意的。”“不,那是小事。”程嬌娘說道,一麵看向門外,“隻是我想現在有人舍不得我走。”“你是說太後他們?”周箙說道,一麵半起身,“這你放心,太後他們如今還動不得你,一來引雷的事民間正聲望高,二來,他們也顧不上,此時是走的最好的時候,離開了京城,回到陝州,山高皇帝遠,他們真要做什麼事,隻怕也沒那麼容易。”程嬌娘笑著看著他。“不,不是他們。”她說道。是,是那個晉安郡王嗎?周箙咬牙,心裡說道,話到嘴邊還是不想出口。這個女人一問就必答,他一點也不想聽到她的回答,一點都不想!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妹妹,妹妹。”範江林疾步進來,顧不得周箙在場,“宮裡傳召。”宮裡?周箙一下子站起來,看到範江林身後,兩個內侍在廊下站定。“程娘子,皇後娘娘有請。”他們帶著幾分客氣的笑施禮說道,一麵拿出一份詔書。皇後?周箙又轉頭看向程嬌娘。她說的人,原來是皇後嗎?********************************注1:晉惠帝司馬衷,晉安帝司馬德宗,是兩個智商低於常人的皇帝。注2:晉惠帝司馬衷晉武帝的嫡二子,長子死後循例是太子,但司馬衷才智低下愚傻,太子少傅衛瓘借著喝醉酒拍打晉武帝的龍座說可惜了這個寶座,借以告訴皇帝司馬衷不該為太子更不該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