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此時京城之中四麵八方都有人看向空中。“白日裡有人放煙花?”“可是這煙花飛的也太高了….”位於京城南的九重塔上,幾個遊人正費了半日的功夫登上最高處,俯視整個京城,心情激蕩才思泉湧,正要揮筆潑墨題壁的時候,平視中有白燦的煙花綻開,把這幾人看得頓時呆住了。“那是煙花?”“怎麼可能,上元燈節的滿城煙花也不過三層塔高,這煙花怎麼能飛這麼高?”說話間還有接二連三的煙花炸開,隻讓這幾個遊人才思詩文紛紛被炸消,一心的爭論煙花能飛多高。在東門的城牆上,巡邏的兵丁們也有些好奇的看著那些煙花。“竟然大白天的有人放煙火。”他們紛紛說道,不過這也沒什麼可駐足的。巡城的隊伍繼續,直到為首的人停下。東城門的監門官再次抬頭看著天,臉色越來越肅穆。“你們看…”他說道。都看了啊?兵丁有些不解,再次抬頭看。空中的煙花還在繼續。“煙花竟然能飛的那麼高…”監門官說道,神情驚愕。離得遠看得熱鬨,而就在煙花下的人看得更是亂哄哄。城東一處闊場外擠滿了人,看著那邊空地上有人再次將一些竹筒擺在木架子上,大家這次便有了經驗伸手掩住耳朵。但見那邊的人將火在竹筒上引燃,然後疾步跑開了。伴著嗖的一聲。竹筒直飛向天。眾人的視線跟著抬起頭。轟的一聲。空中煙花炸裂。地下的民眾亦是轟轟。“…這煙花比李家鋪子的追星還要厲害啊…”“…李家鋪子的追星真是徒有虛名,應該叫流星...”“…對對,人家這個才應該叫追星,看這飛的高的…如果是晚上的話能追上星星了。”持續了一盞茶的時候,煙花終於放完了,鼻息間都是彌散的火藥味,被煙火炸裂聲掩蓋的哭聲也停了,那邊的棺木也入土了。墓碑立了起來。墓碑是無字的。這消息很快在看熱鬨的人中傳開了。“…說是待世人評斷….”“…也是本來有功卻不被認,怎麼甘心…”“…這幾個人是什麼事來著?”“…你白跟了這麼久了,竟然不知道?是不是隻顧著吃酒了?”“…是啊是啊,街上散的酒太少了,你們看那邊擺著兩摞呢,一定能搶到喝個夠。”伴著眾人的說笑,前邊忽的響起尖叫聲,同時伴著重物碎裂的聲音。出什麼事了?四周的人潮頓時又是湧湧,待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現場轟然。“我的酒啊!”很多人失聲喊道。“範石頭,吃個痛快!”範江林拎著兩壇子酒重重的摔在一個墓碑前喊道。“徐茂修。吃個痛快!”砰砰又是兩個酒壇摔碎。“徐臘月…”“範三醜…”“徐棒槌…”範江林站在墓前,仰起頭,扯著嗓子似乎用儘了一生的氣力喊著。一聲一聲,一聲一聲。不管怎麼喊,都是沒有人會應答了,再也不會了。以後連喊的機會都沒了,沒了。“……萬人一心兮…..子同仇…..”“……忠與義氣兮….衝鬥牛…..”“.....一個擬當千….視死亦如眠…”“…..報國救黔首.....殺賊覓封侯….”粗啞的難聽的嗓音,吼出的沒有聲調的歌,伴著不斷被摔碎的酒壇,酒水墓前橫流,酒香氣四散。這場麵給圍觀的眾人再次帶來震撼,不管是為了酒還是為了看煙火,或者僅僅是為了聚攏而聚攏過來的人們都安靜下來。“..招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鞭......百金裝刀頭....不遠處的山坡上,秦十三郎慢慢的哼唱道,一麵扭頭看身旁的周六郎。“我唱的怎麼樣?”周六郎手中端著一個酒碗,神情木然的看著那邊人群,秦十三郎的說話打斷了他心中跟隨範江林的哼唱。他哼了聲沒說話,端起碗要喝酒。“慢著,這酒太烈,你少喝。”秦十三郎說道。“你喝過了?”周六郎看著他問道。秦十三郎看著他搖搖頭。“沒有。”他說道,“你這個妹妹太講究規矩了,說用來祭奠她的哥哥們,說隻能今日喝,就果然隻能今日喝,我在今日之前,在你讓人搶來一碗酒之前,連味道都沒聞過。”周六郎咧嘴笑了。“那就好。”他說道,端起酒碗一飲而儘。他還是低估了酒的烈性,被嗆得連聲咳嗽起來,臉瞬時通紅。秦十三郎哈哈笑了。“你也是,難道沒看到那些人吃酒吃什麼樣,沒看到一路上醉倒了多少人,你還是不信她的話。”他說道。“那又怎麼樣?又有什麼用!”周六郎咳嗽著說道,伸手指著下邊,“那些人,又不管他們的事,純粹是看熱鬨的,他們連徐茂修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難道還指望他們去給討公道?用他們來傳播徐茂修他們的功勞委屈?等不了三天,他們就會忘了這五個人,不,用不了三天,明天就能忘了。”秦十三郎搖搖頭,看著下邊的人群。“如果隻是看這一個熱鬨,他們很快就會忘記。但現在。他們看到了不僅僅是熱鬨。”他說道。“京中人人好奇的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的東家神秘身份揭開了的熱鬨,白日也能絢麗的煙火,當然,這兩個熱鬨最多也能讓眾人談論三五日,或者更多的一個月兩個月,但還有個熱鬨卻是這件事中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酒?”周六郎說道,他看著手裡的酒碗。話音才落酒碗滾落地上,人也噗通倒下去,幸好秦十三郎眼明手快將他攬住,才避免滾落下去。秦十三郎將周六郎甩躺在旁邊,揉了揉手臂。“這小子,兩年不見真是長得不少肉,重死了。”他嘀咕道,看著山坡上滿麵通紅酒鼾聲聲不時咧嘴笑的小子,笑著搖了搖頭。伴著鼾聲視線重新投回山坡下,那邊的送葬的人已經要離開了。但圍觀的人還沒散去。“酒,這麼好的酒。世間獨一無二的烈酒,還是隻此一回,世上再難見到的酒,嘗到的人怎麼會忘,不僅不會忘,還會在心裡越來越醞釀陳香,沒嘗到的人也不會忘,不僅不會忘,還會因為沒有吃到而後悔不已。”“這世上最不能忘的便是不得。”“並且會隨著時間越久越難忘。”“隻要想起今日的酒,便會想到今日的事,便會記得這茂源山五兄弟。”“這個酒,不出所料的話,自今日起便會被叫做茂源山。”秦十三郎看著山下,站起身來,七月末的熱風穿過原野回旋,卷起他的衣袍飛揚。她的確什麼都沒做,沒有找人,沒有求誰,沒有哭訴,沒有上告,正如她所說,她隻是要安葬自己的哥哥們。可是誰會想到會有這麼大的安葬聲勢!“你要聽!你要聽!便讓你聽!便讓你聽!聽這滿城儘談茂源山!”他抬頭含笑說道,視線看向城門內。天家們,朝廷們,官員們。便讓你聽!便讓你聽!聽這滿城儘談茂源山!“一直隱藏其後的她,這次竟然一下子站到了京城人麵前。”秦十三郎說道,一麵伸出手,“太平居的豆腐、過路神仙、神醫娘子、逃兵們的妹妹,不,擺明了這四個身份,便也相當於擺明更多的事,聰明的人肯定會聯想到,比如劉校理、比如逃兵事件…”說到這裡他吐口氣,看著山坡下。“一下子拋出這麼多本事,可見是真怒了。”他說著又坐下來。“會做豆腐,會做美食,會治病,會天文曆法,這次又做出酒…”他說這話扳著手指一一數道。“每當對她一出手驚歎的時候,她旋即又會讓你更驚歎,真不知道,這娘子還有什麼神奇隱藏其後,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看也看不透看也看不儘…..。”他說道這裡用腳踢了踢一旁酣睡的周六郎。“真是讓人怎麼舍得不去看不去想,真是讓人舍不得離開,你說,是不是?”酣睡的周六郎被他踢的哼哼兩聲作答。天空已經恢複平靜很久了,巡城兵甲也在城牆上轉了兩圈了,東城門的監門官還是站在原地望著天空一動不動。“煙花怎麼會飛的那麼高?”他喃喃說道。經過的兵丁們皺著眉一臉不解。自從方才看到了那白日的煙火後,監門官就一直這樣了,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發呆,偶爾還會冒出這一句重複的話。怎麼大人一下子變得跟女人或者文人似的感慨風花雪月了?“那又怎麼了?”有人忍不住接話問道。“從來沒有飛那麼高的煙花,因為火藥做不到。”監門官搖搖頭說道。兵丁們互相使個眼色,藏著幾分笑意。“李大人真是內行看門道。”有人似笑非笑說道。這話讓這監門官回過神,他皺眉頭看了那兵丁一眼,自己雖然大小是個官,但在這京城官員遍地狗的地方,作為最末等的武官其實什麼都不算。看看眼前這個小兵,雖然是兵,自己是官,但人家卻有個比自己官還要大的親戚。監門官收回視線沒有說話。“做什麼呢?”遠處走來一眾人說道。為首的將官威風凜凜,監門官忙上前迎接。“李大人看煙火呢。”有人笑道。這話引得一片笑聲。“李茂,既然花錢買了官身,就彆總想著你家的生意了。”那將官皺眉帶著幾分不悅說道。監門官麵色尷尬低頭。“是,大人,下官,沒有。”他說道。“沒有就好,好好的當差,將來混個班值做,到時候也讓人知道你李家也有個好男兒,並非隻有煙火,提起你們李家不隻有爆竹祖師。”將官說道。【注1】話雖然聽起來是鼓勵,但看著四周人或者掩藏或者**的笑,就知道這還是一種羞辱。監門官,京城盛名的煙火鋪子李氏家的長房第三子,因為李家進貢煙火受到皇帝褒獎而得以獲得一個武官官身的李茂,攥緊了拳頭,躬身應聲是。眾人呼啦啦的走開了,他才慢慢的站起身,一麵再次抬頭看天空。“你們有沒有想過,煙火直上能飛那麼高,如果平射呢?”他喃喃說道,眼睛閃閃發亮,“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能飛這麼高的火藥….”******************************************************注1:《唐史》載:“李畋,江南西道袁州府上栗麻石人氏,生於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四月十八日。”唐太宗李世民被山鬼迷纏,久治無效,遂詔書全國求醫。時年24歲布衣獵人李畋應詔揭榜,借打獵用土銃原理,采用竹筒裝入硝,爆驅逐山魈邪氣,使皇上龍體康複,遂封李畋為爆竹祖師。ps:今日一更…太累了出去玩一趟,關鍵是情緒跟不上,我得把故事重新讀一遍才能重新融入,這也是我為什麼一日也不敢不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