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淩波好狠!”雖然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盧思安依舊恨恨不已,尤其是到了七月末八月初他出京赴任的日子。怪不得他要如此憤恨,因為原以為自認罰去西北已經算是夠可以了,沒想到高淩波幾番進言,最後竟然讓他去南州路了。說的還理所當然,薑文元是南州路起家,在那邊剿滅過南人蠻夷,為了讓盧思安好好的了解一個將官如何辛苦得功,所以要他從其最初察起。話說得好聽,但誰都明白這是擺明了要盧思安的命,南州那種地方,瘴癘遍地,去了十個九個喪命,還有一個病疾纏身苟延餘生。這是殺雞給猴看,好讓彆人都看看,跟他高淩波作對是什麼下場!京官外放都不情不願,在京中能拖久一點就久一點,盧思安也是這般,更況且他要去的地方可謂必死之地,家人都已經恨不得要提前給他辦喪事了,但吏部卻催促他出京赴任,幾乎是立逼著。“這是送赴任?這是押解!”盧思安將手中的酒碗放下,又是憤恨又是悲哀說道。此時坐在德勝樓上好的包房裡,陪酒送行的人心裡都是如此心情。悶酒喝的人易醉,在座的好些人都帶著了醉意。“…什麼不察之過,汙蔑將官之罪,一個武將有什麼不能說的…”一個人放下酒杯,醉醺醺的說道,“有功,有功怎麼了?當年王文成有大功。不也是說殺就殺了。連個敷衍的理由都懶的想…什麼時候盧大人這般的文官。連武將說都不能說了?真是顛倒了乾坤陰陽!”“那又怎麼樣?這件事跟那些武將無關,是因為高淩波!”另有人憤憤說道。這句話讓在場的氣氛再次變得沉悶。是啊,都是因為高淩波,而且高淩波也做到了,這真是讓人灰心喪氣的事。“今日是給思安兄送行,彆再提那厭物了!”有人打起精神說道。“對,這是我給盧兄你的好東西。”有人說道,一麵拿出一個小瓷罐。在座的都有些好奇紛紛問是什麼。“這是我從童內翰家好容易才得來的丸藥。”那人有些得意的說道。此言一出滿座的人皆驚喜。自從三年前童內翰死而複生之後就成了奇聞。尤其是他白發變黑,麵容光澤,猶如返老還童,這絕不是他一直服用金石的緣故,而是從那位神醫那裡得到的一味藥。神醫自此後悄無聲息,但卻有一個藥鋪曾有這位神醫坐鎮過,據說童家的還有另外彭家都曾從藥鋪裡買到過這種藥。隻是這種藥太稀少了,其他人誰都沒搶到,尤其是這兩年藥也斷了,藏在童家和彭家的這種藥就成了千金不換的珍品。沒想到這人竟然搞到一瓶。雖然隻是一小瓶,那也夠眾人驚喜不已。“童內翰當初服用金石。就是因為年輕時在南州傷了身子,如今金石不用吃了,吃著這藥丸健步如飛,新生的女兒比孫女還要小幾歲….”那人說道,一麵將瓷瓶遞過來去,“盧兄,你帶著這個,到了南州定然能護身養氣。”這個倒真是不錯。雖然鬼神之說不可信,但這世間的確有些秘技神奇。盧思安終於露出一絲笑,伸手接過道謝。“說道驅瘴癘寒氣,我本來在神仙居定了過路神仙,隻是沒想到今日神仙居竟然歇業。”另有一人想到什麼說道,帶著滿滿的遺憾,“過路神仙,離了京城可就吃不到了。”“也容易自己做嘛。”有人笑道。“那就不是過路神仙,那是樂得自在。”先前的人忙搖頭整容說道。“神仙居為什麼歇業?連過年他們都不歇業呢?”有人好奇的問道。“好像夥計說要接他們東家。”那人說道,“接東家也犯不著歇業啊,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眼瞅話題轉到酒樓上去了,有人忙咳了聲。“他人的事莫要操心,我們今日是給盧兄送行。”他說道。“對,對,事已至此,我們要向前看,相信陳大人一定會有辦法保你的,說不定不等走到南州,調令就重新頒發了。”有人也忙符合轉回話題笑道。盧思安露出牽強的笑,和大家一一飲酒。是啊,還能怎麼樣?隻能寄希望與陳紹儘快占上風把他撈回來,可是俗話說人走茶涼,京中這麼多人,到時候還有人記得他不….盧思安端起酒碗一飲而儘,一口菜送入口中,卻散不去滿口的苦澀。席間正勸酒熱鬨,忽地聽的大街上一片騷動,伴著人聲喧嘩,大家不由對視一眼,便有一個窗邊最近的人起身推開了窗戶。喧鬨聲頓時更響亮的湧進來。“街上好多人。”那人說道。“街上本來都很多人。”在座的人笑道。“不,不,好像有什麼事,有人分開了路,還擺放什麼…”那人接著說道。京中人的好奇心從來不分地位尊卑老幼,在座的好些人也都忍不住走過來向外看去,果然見下邊街上站滿了人,並且人越來越多,旁邊的窗戶也接二連三有人探出頭看熱鬨,走廊裡也響起腳步聲。“擺得是酒壇還有碗。”有人說道,看著街道上。“為什麼在街上擺酒壇子?是哪家酒樓要招攬生意做出的噱頭嗎?”也有見多識廣的人猜測道。“你們看,不止擺了一個,整條街上隔不遠就有一個。”有人伸手指著下邊說道。眾人抬眼看去,果然見整條街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堆人濟濟。在座的人基本上都站起來去窗邊看熱鬨了,獨有盧思安依舊坐著慢慢飲酒。這就是京城。富麗繁華。新鮮事層出不窮。隻可惜自己就要有一段看不到這個了,也許一輩子也看不到了,在這一片熱鬨繁華中,盧思安心內淒涼如寒冬。他飲完酒站起身來,看著還聚在窗邊對著下邊指指點點的同伴們,沒有打招呼拉開門走出去了。走廊裡也不安靜,不少人蹬蹬的來回跑。“到底是什麼事?”“你們問清了嗎?”都是各家的伴當小廝被打發去問熱鬨的。在這裡裡外外的熱鬨裡盧思安邁步而行。街上發出詢問的人越來越多。“是酒,是酒。”被纏問的無奈的擺放酒壇的男人答道。這回答立刻引來更多的詢問。“是什麼酒?”“是要賣的嗎?”“不是賣的。是送的。”男人答道。竟然有便宜沾!這種好事立刻讓四周更加熱鬨起來,同樣的問答在彆的地方也在發生這,瞬時讓整條街都沸騰起來。“不要擠,不要擠!不是現在送,等人家東家來了才要送的。”東家?到底是什麼樣的東家?人群裡要穿行而過的盧思安不由停下腳,忽地冒出適才聽同伴說的一句話。“神仙居為什麼歇業?連過年他們都不歇業呢?” “好像夥計說要接他們東家。”莫非這男人說的就是神仙居的東家?果然是賣酒做噱頭的。盧思安搖頭抬腳邁步,還沒走兩步,聽的身後喧嘩更甚。“…..東家是死了的?”死了的東家?盧思安站住腳,回頭看去,見那站在路邊被人群圍著的男人點點頭。“是啊。人家東家不在了,這是要接他們靈柩安葬。”他說道。“我們就是被雇傭來的散酒的。”安葬!這是要送靈?“是送靈,從正西門入城,一直到正東門出,擺了一路呢。”男人接著說道。那可是穿過了整個京城!盧思安不由踮腳看去,單單這一條街上類似這樣的男人就有十個,從西門到東門至少要穿過十幾個這樣的街道,那得雇傭了多少人,擺了多少酒啊!“你們這酒是什麼酒?便宜的吧?”什麼東家怎麼死的,這並不是大家關心的問題,便有人問最關心的問題。不過免費送的,能是什麼好酒。“這是人家自己釀製的,獨一無二,不外賣,據說是世上最烈的酒。”男人答道。這話引的眾人再次熱鬨,紛紛指責這男人說的不對。“最烈的酒明明是德勝樓的雲裳..”“…什麼呀,是秋水台的棗紅釀…”男人麵對爭論一臉無辜。“那我就不知道了,人家是這樣說的,待會兒大家嘗嘗不就知道了。”他說道。這話攪的現場更加熱鬨,更多的人湧過來。這酒價值幾何盧思安不在意,單單看雇傭的這些人就可以知道價值不菲了。這些看起來普通卻明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能說會道的男人們,哪一個的工錢也不會少。如今京中有些人家行事越來越鋪張,不僅婚事大辦,連喪事也要大辦。可是這就是京城,這樣的繁華富麗堂皇。再也跟他無關了。盧思安轉過頭輕輕歎口氣。不知道自己將來死的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淒涼。“這東家到底是什麼人啊?”身後傳來越來越多的詢問。什麼人?有官身的人肯定不敢這樣,隻有那些什麼都沒有隻有錢的人!“說是西北當兵的,戰死的。”“五個人呢,一起都死了,很壯烈。”當兵的!戰死的!哪個有錢人會去當兵?哪個有錢人還會去送死?怎麼可能!西北,五個,戰死,家在京城…怎麼聽起來有些熟悉…盧思安猛地站住腳回過頭,神情驚愕。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