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娘看著來眾,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我病著,所以,不能治人。”她說道,一麵微微低頭施禮。病著?能起死回生的神醫也能病著?那市井並非傳言?隻是,可是…“娘子,娘子,我父親..您想想辦法,我們有錢,有錢,要多少都成!”幾個人喊道。嘈雜聲起,程嬌娘便不說話了。“你們沒聽懂嗎?”婢女拔高聲音,一麵攔著湧來的人,一麵豎眉喝道,“我娘子說她病著治不了,她生病,沒辦法給彆人治病,你們快抬走吧,彆再耽擱了。”看著那站在後邊裹著鬥篷的女子果然沒有上前的意思,愣神過後的來眾再次嘈雜。“哎呀真是好狠的心腸啊!”“見死不救啊!”“你們周家真是狠心腸啊!”“你們周家真是看人下菜啊,我們比不得陳家比不得童家,你們就見死不救啊!”什麼叫他們周家狠心腸見死不救!這群人想的都是什麼!這時候怎麼又跟他們周家有關了?!周夫人隻覺得氣血上湧,劇烈的咳嗽起來。不治,同意治,兩個規矩不治,治,治好了,又不治!這是要折騰死人啊!她還要不要一點臉皮啊!怎麼什麼都說的出來的!病了?病了就好好的回去躺著,好歹也裝的像一些!這是以為彆人都是傻子呢?這個禍害啊!“後來呢?”陳老太爺問道,帶著幾分好奇。“後來沒辦法。那家人隻得抬出去找了家醫館。”一個小廝眉飛色舞說道。“死了?”幾個女子帶著幾分緊張問道。陳丹娘更是眼睛都不敢眨。“差一點。”小廝說道。“虧的是那人家動作快。抬著直接進了太醫局,四個太醫費了半日功夫,總算保下一條命,說是氣虛血癖。”在場的人都鬆口氣。“所以說嘛,根本就不是必死的,程姐姐才不會治呢,不合規矩嘛。”陳丹娘說道。“那,怎麼不能是太醫們醫術好救回來的呢?”一個女子立刻反駁道。“要不然,她該說的是,非必死所以不治,而不該是我病了所以不治。”陳丹娘啞口,嘟嘴不說話了。“醫者父母心,竟然說不看真不看啊。”另一個女子也點頭低聲說道,“她自己說隻有兩不治規矩,又沒說病著所以不治,這不是自己亂了自己的規矩?”“她說病了,不能治。怎麼了?”陳十八娘說道,“再說。她又不是大夫。”對啊,她不是大夫。兩個女子對視一眼,但是…“她雖然不是大夫,可是她能治病的。”此女沉吟一刻還是說道,“能為而不為,非仁義也。”“可是程姐姐是病著呢,她想治也治不了啊。”陳丹娘委屈的說道。“這話,誰信。”兩個女子對視一眼,搖頭說道。看著孫女們爭論,一旁的陳老太爺並未嗬斥,而是含笑靜聽。陳十八娘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姐妹。“我如今,算是知道那程娘子,為什麼不愛說話了。”她忽的說道。這話說的姐妹麵麵相覷。“因為,有些人,根本就說不通,你們隻會認為你們認為的,而根本就不信她說的。”陳十八娘說道。兩個姐妹忍不住坐直身子。“十八娘,你這話什麼意思?”她們不悅說道。“她說她病了治不了,為什麼你們不信她,而是妄加揣測。”陳十八娘冷笑說道,“什麼仁心不仁心,那不是她的仁心,那隻是你們的仁心,用你們的仁心,約束刻薄與她,憑怎的!”兩個女子頓時紅臉,要說什麼最終什麼也不好說。“爺爺,如果當初不是你和程娘子在破廟中見過,她當時也跟你問診了,那麼這次你病了,叔父千裡赴江南相請,你說她會來嗎?”陳十八娘說道,看向一旁含笑的陳老太爺。看著孫女們看過來,陳老太爺坐正身子。“當然。”他說道,深吸一口氣,“不會。”他帶著幾分模仿,似乎可以看到女子在眼前時說話的樣子和聲音,就如同她麵對自己的詢問以前治如何時,說的那句比如今要便宜些一般的讓人哭笑不得。似是刻薄,似是無情,卻又似是剛正。是什麼就是什麼,不虛不偽不騙不哄不媚。“那爺爺,您會怨恨她嗎?”陳十八娘問道,想到這裡又忙補充一句,“在知道她能救你的前提下。”說起彆人,到底是不能感同身受,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呢?孫女們都看著陳老太爺,陳丹娘還小,姐姐們爭論的話她聽不懂,但卻懂得恨字,頓時緊張起來,眼巴巴的看著陳老太爺,忍不住伸手抓著他的胳膊。“如果是我的話,我首先要想,這樣的怨恨,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嗎?”陳老太爺說道,“我能因為這個怨恨就痊愈嗎?”“顯然不能。”陳十八娘說道。其他姊妹也點頭讚同。“所以,抱怨彆人,很容易,但是沒有意義,而不如去想,我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不是因為她不治,而是因為我沒有按她的規矩來,不是因為她治不了我,而是因為我自己病著,我才遭罪,何謂因何為果,要分清楚。”陳老太爺含笑說道,目光掃過年齡不等的孫女們,“所以,我希望你們,做事為人要求諸於己。”“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陳十八娘說道。陳老太爺含笑點點頭。“縱然你們是女兒,不用科舉入仕濟民達世,但都是要為人妻為人母,修身齊家,相夫教子。”他說道,“你們時刻要記得,不要做沒有意義的事。”孫女們忙施禮。“謝祖父大人教誨。”她們恭敬齊聲說道。陳老太爺點點頭。“還有,你們方才問我了,我現在想問問你們。”陳老太爺又想到什麼,含笑說道,“如果換作你們,麵對人給二萬貫之價,治還是不治?”兩萬貫,可不是兩貫。女子們對視一眼。兩萬貫足以是一個中等之家女子的嫁妝,到如今京中嫁妝最多的一個女子大約是十萬貫。兩萬貫,要說不動心,真的很難。“所以,除了看到規矩和仁心,還要看到不動。”陳老太爺說道,“還要看取舍之道。”女子們再次施禮應是。“回去之後,把《孟子?離婁章句上》和《滕文公下》各抄寫十遍,我會讓先生考你們的功課。”他說道。女子們應是施禮,起身告退。陳十八娘落後幾步,到門口時想到什麼猛地停下腳轉回來。“爺爺。”她眼睛亮亮,壓低聲音,“你方才問的,是不是少了一個前提?這個病,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