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觀主走過來時,在廊下坐著縫襪子的丫頭忙衝她擺手。孫觀主忙放輕腳步在廊下坐。“娘子睡了?”她低聲問道。丫頭點點頭。“娘子身子不好,精神不濟,白日要睡半個時辰。”她說道,手裡的針線不停。孫觀主哦了聲。“不過到底是好了,慢慢的養著總歸是越來越好。”她含笑說道,“不枉當初周夫人一片虔誠之心。”丫頭點點頭。“要是夫人還在,得多高興啊。”她歎口氣說道,回頭看屋內。多麼聰慧的孩子啊,而且,多厲害的孩子啊。“那兩個小童,已經送走了。”孫觀主說道,“寶元山道觀,我曾與那觀主同門修道,娘子放心。”這個放心,是哪個放心呢?丫頭低著頭做針線嗯了聲。孫觀主誇了她兩句針線好就告辭了,丫頭拿著針線怔怔一刻,內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娘子。”丫頭忙放下針線進去了。程嬌娘已經在臥榻上坐起來。丫頭服侍她安坐下來,吃了一杯水,又幫她梳頭。“娘子,觀主說,那兩個人已經送走了。”丫頭說道。程嬌娘嗯了聲,低著頭看書。屋子裡安靜無聲。“你是不是覺得那兩個小童很可憐?”程嬌娘問道。“沒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們以為自己安排的周到。可是萬一呢?萬一娘子要是有什麼事…”丫頭忙顫聲說道。說到這裡不敢說下去,想都不敢想。這幾日夜夜噩夢,都是為此。“要是真如此。咱們這些人都活不了了。”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閨閣女被羞辱,如此傷臉麵的事,程家一定會將知情人全部滅口。“所以那兩個小童一定在外小心看著,萬一真叫不來你們,她也會衝進來的。”程嬌娘說道。丫頭哦了聲。“說起來,她們這樣做確實很不錯。”程嬌娘手扶著書說道,“這兩個孩子,倒是聰明。”丫頭有些不解。看著程嬌娘。“那,娘子,喜歡這兩個小童?”她問道。程嬌娘抬頭看她。“我隻是傻子,又不是瘋子。”她說道。丫頭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娘子,你又逗我。”她喚道。“我沒逗你,我說過,我很小氣的。”程嬌娘說道,將書頁翻過一張,“怎麼可能將欺我踩我利用我的人留在身邊。”是啊。那兩個欺她踩她的人已經沒了性命。這兩個小童隻是被送到彆的道觀而已,真的是運氣不錯了。丫頭低頭應聲是。“娘子,新買了魚,你想怎麼做來吃?”她問道。語氣輕鬆歡快。“什麼魚?”程嬌娘問道。“大青魚。”丫頭說道。“廚下還有什麼?”程嬌娘又問。“有幾把蔥,蛋,還有昨日山上采摘的菇和木耳。”丫頭板著手指說道。“還有兩個瓜….”“好了。”程嬌娘打斷她,“做魚羹吧。”丫頭高興的點點頭。跪坐好,準備認真聽記。夜幕降下來時。京城裡陳紹陳相公終於等到管家回來細說詳情。“虧的是十六娘記得有人喊了那丫頭一聲的名字,這個名字說出來,又萬幸一個跑堂小二也聽到了,因為是自己從家帶了吃食,所以小二心生憤憤所以記下了。”管家感歎說道。這算不算吉人自有天相?陳紹撚須想道,如此之巧,巧中又巧。“那麼打聽出是哪家的娘子?”他問道。“當時包廂裡隻有兩個公子。”管家說道。公子?父親不是說那丫頭跟隨的是個娘子嗎?還是個年紀隻有十四五歲的娘子?怎麼又成了公子?陳紹皺眉。“更幸這兩個公子也是京中名人。”管家接著說道,“一個老陝周家六公子,一個瘸子小秦郎,至於那位半芹是誰家的,店小二便不知道了。”周家,秦家。陳紹默然一刻。“如此,拿我的帖子一問便知。”他說道。管家正是此意,這兩家不是平民百姓人家,不好貿然上門詢問人家的丫頭,所以拿著老爺的名帖就方便多了,他應聲是轉身便走。因為又是飲酒,又是騎馬,秦郎君沐浴更衣之後便躺下歇息了,外間丫頭們低聲的說話驚動了他。“你們方才說誰來找誰?”他隔著簾帳問道。丫頭們疾步過來,在簾帳外跪坐下。“回郎君。”她們說道,“是陳紹陳相公家派人來問咱們家可有一個名叫半芹的丫頭,甚是奇怪,不知為何。”秦郎君猛地坐起來。“誰?陳紹?”他問道,“半芹?”丫頭們很少見公子如此語氣,有些驚訝,遲疑一刻卷起簾帳。“是,陳相公的名帖,問半芹可是咱們家丫頭。”丫頭認真說道。秦郎君沉默一刻,伸手拿過床邊的拐杖。“去周家。”他說道。現在?丫頭驚訝的看了看外邊。周六郎精神奕奕,被父親叫過來時正在演武場打拳,就這樣汗流浹背的走進來。“天涼了,吹了風。”周母心疼的說道,催著丫頭拿擦洗的過來。周父不耐煩的擺手。“你們下去。”他說道。周母不敢有違,帶著丫頭仆婦退了出去。“父親,什麼事?”周六郎開口問道。“你帶回來的丫頭不一般啊。”周父說道。周六郎皺眉。“言談舉止倒也有些不一般,但仔細看來,貌似也沒什麼不一般。”他說道。周家人說話習慣直來直往,他說完便看著父親。“父親有什麼就說吧。”他說道。“方才陳紹陳相公派人來了。”周父說道。周六郎眼睛一亮,如此一個高官儒士竟然來拜訪他們周家?莫非是為了立太子的事?皇帝年歲漸長,且體弱多病,太子之選,迫在眉睫,二個皇子,朝中派係紛紛,彆人對這種站隊擇選非利既害的事都頭疼不已避之不及,但周家卻認為這是大好的良機。但隻可惜,武將低賤,周家官職又是武將中的偏下,如果不是祖父先見之明,當年進京一舉成名,隻怕泱泱京中早已經沒人知道他們周家是誰,所以如此時刻竟然沒有人拉攏他們,空有一腔躍躍欲試熱情無處可報。沒想到,不來則不來,一來就來個如此大的大人。“陳相公莫非已經有了擇選?”周六郎忍不住激動,眼睛發亮,“跟誰?”那樣子或有挽起袖子,不管跟誰他即刻就要跟上去大乾一場的架勢。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瞻前顧後怕狼畏虎也不見得能安全,大拚一場,不論成敗,都是痛快。周父看著兒子的樣子有些失笑,但又想自己方才聽到管家遞來的帖子時,估計也是這般神態。“六郎,你想太多了。”他搖頭說道,“陳家是來問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