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蟬鳴越來越響亮, 夏天的裹著炙熱的風席卷整個城市。高三年級教室裡,學校提前開通了中央空調, 緊閉門窗的十班室內, 大部分人都在埋頭看書。莊深右手正拿著筆在試卷上寫題,他幾乎不寫草稿, 輕鬆的樣子仿佛在抄答案。而他的左手, 正垂在課桌下,被旁邊的人捏著指尖。莊深試圖抽了幾下,沒抽出來,他側頭看去:“還沒下課。”沈聞沒骨頭似的靠著椅背, 他微微垂著沒睡醒的眼,漆黑的額發下眉骨分明, 鼻梁高挺。這是一張根本讓人發不起脾氣的臉。沈聞又順著他的指尖往上,將他稍微小一點的手包裹住,低沉的聲音懶懶散散:“我充個電。”熟悉的人之間, 某種情緒會慢慢傳染。莊深也放鬆片刻, 停下筆, 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陽光, 發現兩年的時光仿佛彈指一瞬。回想在之前那個世界裡的高中最後兩年,他的日常是重複性的學習、兼職。如同沒有感情的永動機, 毫無疲憊地複刻每一天。同樣的兩年,他的大部分時間與學習和兼職沒什麼關係, 反而跨界做了許多事, 結果都比他想象中要好。休息時間, 蔣淮刷了下手機,不知是不是最近學習任務繁重,突然感歎:“他們實驗班有一部分拿到保送名額都回家了,現在教室都空空蕩蕩。”他看了眼後座兩人,再次感慨:“你們要是隨便參加個競賽,沒準也拿著保送名額回家了,太可惜了。”話音剛落,前麵傳來腳步聲,唐慧的清朗的聲音響起:“這有什麼可惜,隻要有本事,以什麼方式考上大學都一樣,多幾天假期就叫好了?”蔣淮話音馬上轉變,對著唐慧笑臉相迎:“沒,唐老師說的對,身為學生,學校就是第二個故鄉,待在學校學習才是首選!”唐慧被他逗笑了,她看了莊深這邊,說:“高考好好考,沒準還能考個狀元回來,這可比保送更讓人羨慕。”莊深在她過來的瞬間馬上將手從沈聞那出來,點了點頭。沈聞握了個空,收回手回道:“老師說得對,我會好好督促我同桌。”唐慧:“你就不能對自己懷抱期待?想著超越你同桌?”沈聞如實道:“我怕期待越大失望越大,還是壓我同桌比較穩當。”唐慧笑著搖搖頭,站在後麵抱著胸對整個教室的人說:“你們儘全力就行,總之一點,不要在考前再玩什麼花樣,高考前都安安心心學校,一心備考,考進理想的大學。”眾人此起彼伏,但都鏗鏘有力道:“好的老師!”高考前最後一個活動就是拍畢業照,學校特意選了個大太陽天拍畢業照,大家都穿上了整齊了夏裝校服。拍照地點還是經典的大門口雕像前,按照身高排列,莊深和沈聞因為海拔高被排在了最後一排。攝影師對好焦距,在前方鼓動人心:“都笑一笑,不要太嚴肅啊!來,看鏡頭,要畢業了,大家開心不開心!”“開心!!”“保持這個笑容,再來一次!”最後一排,在前排男生的遮擋下,沈聞牽住了旁邊莊深的手,莊深隻是在他碰上的一瞬間看了他一眼,很快移開視線,並沒有什麼動作。等攝影師終於拍到了合適的照片,大家紛紛往回走,沈聞跟在他身邊,垂下眼小聲說:“知道剛剛拍照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莊深:“什麼?”結束拍照的人往教學樓走,正好與要拍照的班級撞麵,路上有些擠。沈聞抬了抬手,一手搭在他肩上,將人往他身上拉了拉,雖然是很多男生都會做的動作,但看起來又多了幾分保護欲。因為靠的近,他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些:“想我們以後拍結婚照的樣子。”周圍人來人往,即使莊深習慣了他有時候語出驚人,在這種場合還是有些說不出話。沈聞見他抿著唇一臉冷淡的模樣,但距離太近,他察覺到莊深的耳尖微微發紅,這一小的變化令他頓時心情愉快。他心情愉悅之下,回班就和徐學海說了件事,很快被他同意了。高考前最後兩天照舊不上課,全校人自由自習。最後一節課,徐學海走進教室,裡頭的人都有些坐不住,小聲討論著。徐學海一如既往地帶著溫溫和和的笑容,一一掃過大家的臉:“今天是你們的最後一堂課了……”他話音剛落,底下就有人故意誇張地嘶吼:“老徐我們舍不得你——!”要是稍微正常一點還行,這麼誇張的吐露心聲,反倒讓原本有些低落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班上的氣氛頓時活躍。徐學海笑意更深,說:“我又不走,一直在學校,你們可彆忘了高考還沒結束。”一句話瞬間如涼水潑落,高考就在眼前,反倒沒心情去傷春悲秋。“不過,今天我們最後一堂課也不上了,我也不講大道理,你們不愛聽,”徐學海來了個大轉折:“沈聞同學今天讚助一頓晚餐,就在學校門口的酒樓,今天我們班一起過去聚一聚,估計也是考前最後一次聚餐,走讀生吃完就回家,寄宿生等人全部吃完跟我回學校,都聽會指揮,不亂跑,你們說怎麼樣?”安靜下來的教室頓時一片吵鬨,都在驚喜這次聚餐,沒人反對。今天下午下了場雨,這時候還沒停,一整個班的人都打著傘跟在徐學海身後一起出了校門。學校書店外一側小巷裡昏暗潮濕,幾個站在一起的男人帶著棒球帽,站在屋簷下眯著眼看著魚貫而出的學生。“頭兒,那個打著黑傘的人好像是莊深!”其中一個人低聲說。站在後麵的平頭男舉著手機對準傘下的少年,就在他放下手機的那一刻,莊深察覺到什麼,很快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原本站在外麵的混混馬上往裡麵退了幾步。平頭男將照片發出去,消息回複得很快,他收起手機,眯著眼咧了咧嘴角。“尾款來了,都看緊點。”一個班的學校陸陸續續到了酒樓。莊深剛到場,先一步占好位置的蔣淮就朝他們揮手:“位置在這!特意給你倆留的!”兩人坐的位置靠裡麵,旁邊的人也比較熟,都是他們座位旁邊一圈的人。莊深坐下後回想之前一晃而過人影,總覺得有些熟悉。沈聞幫他擦了擦碗筷,放好後問道:“想什麼這麼認真?”“剛才在路上好像看到了一夥人,是之前在燒烤店鬨事的人。”莊深原本沒想起這號人,沈聞問的時候猛地浮現那段回憶,那些人的臉瞬間清晰起來。沈聞不甚在意:“想他們做什麼,不如多看看我。”莊深語塞。不過前半段話也對,就算那群人真想做什麼,對他們而言也不存在威脅。他將對方似乎在拍他們的話壓了下去。同齡人之前熱熱鬨鬨的圍坐一群吃飯,總是有說不完的話,歡聲笑語夾在一起,這場飯仿佛永遠不會散場。不過對於葛明來說,就是個例外。他跟著過來也隻是為了蹭飯,要不是不花錢還真不想過來。狼吞虎咽吃完飯,他跟徐學海說了一聲就離開了。葛明戴上口罩,在包廂門外的傘架上取了自己的傘,出門一撐——結果試了大半天也沒撐起來。他這把黑格子傘之前壞了一根傘骨,想著用還能用,也就沒換新。外麵的雨越來越大了,這傘撐不開,這麼半撐著回去肯定會淋到不少雨,他最近有些感冒預兆,要是淋一場雨可能會真的感冒。他走回包廂門口,看了眼放傘的架子。班上的人都因為他運動會扔水瓶那事不願意搭理他,彆說借傘給他,葛明自己都沒臉開口。不過……他可以假裝拿錯傘順走彆人的傘,下雨天拿錯傘、丟傘是常有事。他目光在莊深和沈聞一起打過的那把黑傘上停留兩秒,飛快地取走,撐開走出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