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指針已經來到了零點三十分。這一次的聽眾是一名年輕女性, 聲音清脆, 她的四周很安靜:“你好,主持人。”蕭栗調了調音量, 他語氣輕快地說:“你好,今天有什麼故事要告訴我們?”女性的聲音很低很失落:“不、不是故事,是……我的真實經曆,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對誰說了。求求你們,可以不相信我, 但是請……請不要嘲笑我, 因為接下來我說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蕭栗聽出了對方的情緒低落,他儘量溫柔地說:“你說, 多離奇我都相信。”“好, 主持人,謝謝你, 我……我就說了, 我叫錢子萱,曾經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這裡房價高, 我和父母住,工作穩定,也有一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她說曾經,那麼就說明現在已經不是那樣了。蕭栗:“子萱,然後呢?”女性聽眾道:“然後……一切都變了, 我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那一天,就在前幾天,我……我在我工作的地方見鬼了。”“我工作的地方是需要保密的,我簽了保密協議,但是……那一天我在加班,因為我負責的項目出了一點問題,所以我留下來加班彌補它,整個工作地點就剩了我一個人。”“然後我工作的地方突然停電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以為是電箱壞了。我就拿著手機用手電筒功能照明,朝著電箱的方向走去。”“我會一點簡單的電路維修,但並不多,因此我打開電箱看了看,還沒發現差錯在哪兒,就發現電又來了,頭頂的燈再度亮起。起初我沒有多想,隻以為是電路的接觸不良,我就回到了屬於我的辦公室。”“我做項目的時候很專注,也沒有留意到外界的動靜,但是中途休息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花板,卻發現原先潔白的天花板上……多了一灘黑色的瀝青。”“我記得很仔細,這灘黑色瀝青白天還沒有的。那個時候我不以為然,想著明天通知一下清潔工,就先繼續做項目。但是當我再一次望向那邊的時候,我發現那灘瀝青似乎變大了,而且越來越大。”“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能從那灘瀝青上麵看出一張隱隱約約的臉。”“於是我不敢再繼續待下去了,我準備明天再繼續這個項目,就先回了家。”“在回家的途中,我跟我的男朋友說起這件事,但是他說是我看錯了,我想也許是真的,那我就沒有管,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朝清潔工反應了一下,她當時說會去查看。結果晚上,我發現那灘瀝青還在,而且經過一天的生長,它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像一張臉,它正……看著我!”“我很害怕,我打電話給男朋友,他卻不耐煩地說我看錯了,讓我不要想那麼多就掛了電話。”“但是我能夠察覺到,那是一種刺在我脊背上的觸感,我知道那灘瀝青在觀察我,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了。於是我找來一灘白色的油漆,我要塗白它!”“就在我拿起油漆刷,想要塗白那灘瀝青的時候,從那灘瀝青裡麵伸出了一隻手!它……它想抓住我,它的力氣很大,我幾乎不可能抵擋。”“我、我那時候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就把油漆刷子往那邊一扔,使勁用力拔出自己的手臂,往家裡跑去。”錢子萱說到這裡,已經忍耐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哭了出來,小聲地啜泣著。“我相信你,放鬆,我會幫你的。”蕭栗溫柔地安撫她。錢子萱道:“抱歉,我……我需要冷靜一下。”她略微把手機話筒移開了一點,隻有很細微的哭泣聲從麥克風裡傳來。蕭栗安靜地等待她的歸來,用手指關節輕輕地敲擊著電台桌麵,又百無聊賴地擰了擰電台的音量按鈕。音量一會兒增加到最大,又一會兒放低到最小。直到有一隻手端著一杯水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那杯水被放在一個玻璃杯裡,裡麵的液體帶點暖黃色。蕭栗順著手臂的主人朝上看去,俊美青年看著他,漂亮的眸子緩緩地浮了一層笑意上來:“蜂蜜水,潤潤嗓。”……天知道他從哪裡翻到蜂蜜這玩意的。蕭栗仰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頭望著那被燒開的飲水機。少年的臉上照著電台昏暗的暖光,這類似居家的光線讓他身上的那種冷冽意味減少了許多,反而透出一股溫情脈脈的感覺。蕭栗用手指碰了碰玻璃杯。沈蜃之感覺他像碰在了他的心臟上,他忍不住地微微一笑,眼睛裡漾著細碎的笑意:“餓了嗎?我下樓去買點夜宵好不好?”蕭栗有點心動,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果斷點拒絕沈蜃之,可剛一觸到對方的眼神,他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沈蜃之根本不在乎他的拒絕,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對方的睫毛:“那我下去給你買點,這是酬勞。”還沒等蕭栗回應,他就轉身走了出去。一直注意這邊的葉則青等人:???——等會,這兩人怎麼回事?蕭栗也就算了,沈蜃之怎麼回事?那隻鬼可是剛下去,他就想著下樓買夜宵?他們還在恐怖副本裡嗎?鄭億不滿地小聲bb:“買也就算了,怎麼還不帶我們?”他也餓了好不好。葉則青摸了摸下巴,他直覺蕭栗換馬甲的事與這個沈蜃之有關,難道是沈蜃之想追他?——這很有可能,葉則青想,畢竟沈蜃之每次看蕭栗的眼神都大不一樣。當沈蜃之看其他東西的時候,就像是看某種死物,或者說他眼底根本就裝不下其他東西;但是當他看著蕭栗的時候,眼神卻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意,就像是看喜歡的人那樣。上一次葉則青看到這種眼神,還是在某部愛情電影裡,演技爆表的男主看著女演員,同時也是他現實裡的愛人。這可真是……葉則青挖心掏肺地想要找出一個詞語來形容——強強聯手?某種意義上相差不離,其實挺般配的。鄭億用眼角斜睨葉則青,自從他揣測出蕭栗換馬甲很可能是想躲著這人的時候,他就越看葉則青越不順眼,這會兒見他沒搭腔自己,更是覺得對方實在是難以溝通。工藤湊到葉則青身邊:“老閻啊,這兩人我看你是都認識?他們什麼來曆?”王淮都沒有這麼硬核好吧。沒有蕭栗的示意,葉則青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扒對方馬甲,他聳肩:“真相隻有一個,你自己推測去吧,名偵探。”工藤對他比了個中指。他們正討論間,亞麗絲走了過來,她或許是以為他們正在交談任務相關的信息,用英文問道:“你們對方才聽眾說的話怎麼看?”工藤立刻收回中指:“除了一個招鬼遊戲會引來真的鬼怪,而且那鬼怪長得像蜥蜴之外,沒有任何信息,倒是第二個聽眾倒是提到了一個地方……需要簽保密協議的工作地點,鬨鬼,這會是什麼地方?”越是分析,他已經越能察覺到這個任務的難度。他們不僅要麵對可能是厲鬼的聽眾攻擊,還要深入挖掘他們的秘密——電台主播的工作隻要每天淩晨進行接聽電話,留了白天那麼長的時間肯定不是給他們補眠用的,而是要進入聽眾口中的鬨鬼地點進行探索,簡直是難上加難。亞麗絲的馬尾蕩在身後,她看向窗外,這座城市很像傳說中的不夜城,哪怕是淩晨,各類招牌依舊亮著,甚至還有搔.首弄姿的女子站在街口拉客,在西方很少有這樣熱鬨的城市。在他們聊天的當口,沈蜃之已經提著外賣回來了。他買了挺多東西,放在電台一旁的桌子上,從裡麵取出燒烤、炒麵、皮蛋瘦肉粥等等東西,香味一時之間彌漫在整個辦公室裡。沈蜃之帶著點期待地說:“我喂你,好不好?”蕭栗立刻搖頭。沈蜃之有點遺憾地放下手,他也沒有強逼對方,就這麼坐了下來,看著對方。他買的東西太多,自己又不吃,蕭栗在征得他的同意後分了一點給彆人。蕭栗咬了一口燒烤,就在這時候,錢子萱終於哭夠了,她把話筒放回耳畔,聲音帶著抽泣:“我……我當時真的很害怕,我的男朋友不相信我,我隻能回家找父母。”接下來,在錢子萱的敘述裡,發生了一件哪怕蕭栗聽起來都毛骨悚然的事。錢子萱家住的是老式小區,很擠,兩室一廳,在這寸金寸土的城市裡很不容易。因為在工作地點發生的事,錢子萱當時回去的時候很是恐慌,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進自己家所在的筒子樓裡。這整棟樓的樓道裝的都是感應燈,隻有在感應到腳步聲的時候才會亮起,其餘的時候都是一片漆黑。錢子萱一路橫衝直撞,感應燈照亮了她麵前的樓梯。她家在五樓,這在沒有電梯的老式小區裡已經算很高了,然而就在她即將到四樓的時候,她忽地停止了腳步往樓下看去——那下麵的樓道裡的感應燈已經滅了,一片漆黑,但似乎又有一個人跟著她上來了,燈從一樓開始陸續亮起……其實也可能是另一個回家的人,但錢子萱雞皮疙瘩四起,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那種預感來源於她的生死直覺——跟在她後麵的,幾乎沒有腳步聲的“人”,不是人!錢子萱驚慌地往樓上爬去,在看到自家那扇鐵門的時候,她幾乎是喜極而泣地掏出了鑰匙,顫抖地打開了家裡的大門。“砰——”當身後的防盜門合上之後,錢子萱無力地跌坐在地麵上,環抱住自己的膝蓋。“怎麼了,寶貝?”她的母親正在廚房洗碗,聽見聲音後立刻跑了出來,看見錢子萱這樣關切地問道。“媽!”錢子萱一頭撲進了母親懷裡,她放縱自己儘情地哭了出來。“怎麼了?”她的父親原先正在客廳裡看新聞聯播,這會兒也聞聲看來。錢子萱費了好一會兒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媽摸著她的脊背:“是不是工作上受委屈了?”“不,不……”錢子萱斷斷續續地哭著說,“媽,我見鬼了!”她緊接著把自己在工作單位的遭遇全部說了出來,但她的父母卻也隻是皺著眉看著她:“子萱,你工作太累了,出現了幻覺,明天請一天假在家休息吧。”錢子萱搖頭崩潰地哭喊:“不,不是這樣的,真的是鬼,它還追逐著我來到了這棟樓,我能感覺到!”她的父母對視了一眼,什麼也沒說,隻是安撫著她,讓她洗個熱水澡早點睡上一覺。錢子萱的確也很累了,她的精神最近緊繃的厲害,在父母的安撫之下也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了一覺。隻是這一覺她睡的並不安穩,出了一身的虛汗,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突然驚醒。驚醒後錢子萱坐起身,她喘了幾口氣,準備出門倒杯水。但當她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卻聽到了客廳的談話聲。錢子萱低頭看了一眼門縫,並沒有客廳的光線透露進來——她的家很小,如果有人在客廳開燈的話,哪怕隻是一點手機光線,都能通過門縫照耀進來,但現在沒有,這意味著她的父母正在完全的黑暗中談話。他們會在交談些什麼?出於好奇心,她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聆聽著。一開始是她母親的聲音,原先和藹可親的母親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說她看見了那玩意。”回話的人是錢子萱的父親:“是不是該是時候了?”“我想也是,”母親冷硬地說,“找個時間,把她做了,我用她的頭給你煲一鍋湯。”她的父親說:“啊,養了二十幾年了,一定很美味。”——錢子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父母……竟然要……殺了自己!錢子萱有一種直覺,她父母口中的“她”並不是指雞鴨魚肉,而是指她本人,錢子萱本人。原本以為溫馨的港灣,竟然是又一個謊言。錢子萱沒有力氣出去質問,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告訴她,如果她現在出去,那麼她的父母……現在就會動手。錢子萱捂著嘴巴,她幾乎是用儘自己的自製力才不弄出聲音地躺回了床鋪上。她把臉蒙在被子裡,無聲地嗚咽著。直到第二天,她的母親早晨推門進來,讓錢子萱今天請個假,留在家裡休息。錢子萱看著母親的臉,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寒意,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露出異樣:“不行,我今天的工作很重要,我必須去上班。”她的母親又勸了她幾句,最終還是勸不住她,任由她背上了包。在錢子萱出門的時候,母親靠在門口遙遙地說:“早點回來,我給你煲湯喝。”煲湯……錢子萱又想起了昨夜聽到的對話。她沒有去上班,而是去找了她男朋友,她迫不及待地想尋找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然而她的男朋友給了她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就在她把事情都告訴了男朋友之後,她的男朋友隻是歎了一口氣:“子萱,你真的變了,你以前不是那麼神神叨叨的人。”“不,你要相信我,這一切都是真的——”“你瘋了,你最近一直在說這些,我真的不想再聽了!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我們分手吧。”男友沉痛地說,“以前你給我的是輕鬆,是愜意,但現在的你充滿了負能量,你讓我很難受,對不起,子萱,我們並不適合,你得去冷靜一下。”這讓錢子萱真的崩潰了。她說到這裡,已經在電話裡泣不成聲。電台辦公室裡一片寂靜。葉則青用嘴型小聲地衝旁邊人道:“這……這也太慘了吧?這得是怎樣的淒慘人生才能上班遇鬼,回來遇鬼,男朋友鬨分手,到頭來連父母都是鬼?!”鄭億更是身臨其境地般捂住自己的手臂,他簡直無法想象這樣的情況降臨在自己的身上,他會萬念俱灰的。蕭栗想了想,他說:“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麼?我會幫你的,我相信你說的話。你這種情況報警也沒有用,但是我可以幫助你。”他看了一眼操控台屏幕上的時鐘,已經快要到淩晨一點,這是今日的最後一個電台來電。“我……”錢子萱吐出一個字,卻再也說不下去了。蕭栗道:“你打電話過來,應該不止是為了傾訴……告訴我你的地址和你家的地址,我們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你不是一個人。”或許是他的最後句話觸動了錢子萱,她飛快地報出了兩個地點:“第一個是我家裡的地址,我……我現在就在普森公園……”“我們很快就到。”蕭栗說。“好……謝謝你們……謝謝……”錢子萱啜泣著掛斷了電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鬨鐘的指針恰好指在淩晨一點上。應該插播一段結尾的音樂了——蕭栗沒有選用電台屏幕裡指定的純音樂,他用電台的播放器搜了一下,放了一首歌:“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男性歌手充滿磁性的嗓音充斥在整個辦公室,蕭栗關掉了電台直播,他拍了拍手:“走吧。”工藤迎了上來:“去救錢子萱?”“不,”蕭栗說,“先去看看她的父母。”楚和聞言立刻反對:“不,我覺得還是先去接錢子萱,她的父母可是鬼啊!”蕭栗:“這隻是錢子萱單方麵的說法,不能夠完全采信。”工藤現在不敢將蕭栗當成一個普通的資深輪回者了,他覺得對方的思維非常有意思:“你覺得錢子萱有問題?”“不一定。”蕭栗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去看完她父母之後才能知道。”畢竟……這電台來電的人可不一定是人還是鬼。“我反對!”楚和卻不肯妥協,“萬一她的父母真是鬼呢?我們賭得起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可以在那邊樓下等著,或者選擇不去。”蕭栗看了他一眼,套上外套,走了出去。葉則青等人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工藤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楚和與另外兩名外國人躊躇的時間最久,最終還是本著不想落單的原則一同出發,大不了……在樓下等著就是了,如果這幾個人真沒有出來,那麼他們就快些離開。**************從辦公大樓下來的過程裡,輪回者們沒有受到攻擊,或許那隻原先上來的鬼怪已經在舌頭的重創之下選擇了遠離這片傷心之地。按照錢子萱報的她父母的地點,葉則青去問了一下附近還沒關門的燒烤攤子,成功得到了正確的路線圖——這個時間點早就沒有公交了,因此隻能打車,好在葉則青身上什麼不多,就是錢多,他們一路打車到了錢子萱父母家的樓下。從出租車出來後,楚和等三人選擇了在樓下等待,隻有蕭栗等人選擇了上去。這個時間點,尋常人應該睡了,但錢子萱父母卻不會——因為錢子萱今天沒有回家,她躲在了公園裡,而且並沒有通知或者聯絡她的父母。不管這父母是鬼怪所偽裝的,還是真實的父母,遇見這樣的情況,肯定無法睡著。因此錢子萱家的窗戶是亮著的。老樓房的樓道裡一如錢子萱所描述的那樣漆黑,蕭栗好幾次險些踏空,沈蜃之時刻注意著他,一有問題就伸手去扶他。在錢子萱家的門口,蕭栗敲響了房門。她父母應聲的很快,是母親開的門:“誰啊——”錢子萱媽媽是一個慈祥的中年婦女,頭發有幾縷白發,燙著小卷頭,此時的神色很是憔悴。她見門外這麼多人很是詫異:“你們是?”“我們是子萱的同事,”蕭栗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今天她沒有來上班,我們有些奇怪,下班了就一起找她,加上最近她一直在說鬨鬼的事,還說家裡也鬨鬼,就想著來她家看看會不會她已經到家了。”葉則青使用了他的體質,仔細地感應著門背後的這對夫妻,半分鐘後朝著蕭栗搖了搖頭。他沒有感應到鬼氣。錢子萱母親倒沒有懷疑蕭栗這番說辭,或許錢子萱的事已經讓她焦頭爛額,她聞言唉聲歎氣道:“唉,子萱沒去上班?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蕭栗一直觀察著錢子萱母親的神色,他試探性地說:“我們公司沒有子萱家的電話,您那邊有聯係公司主管麼?”錢子萱母親道:“子萱從來不跟我們說工作上的事,所以彆說電話了,我連你們的地址都不知道,不然呐,我早找過去了。”工藤道:“抱歉,工作性質的關係,我們公司不允許我們朝外麵透露消息。”她母親向一邊側開身子:“你們要進來坐坐嗎?外麵冷,這麼晚了,你們還在找子萱,真的挺不好意思的,給你們添麻煩了。”蕭栗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不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您知道子萱最近到底怎麼了嗎?她見鬼了?”錢子萱母親道:“我也不知道啊……她就突然瘋了一樣地跑回來說有鬼在追殺她,還說鬼跟著她回到了家裡,你們說這怎麼可能嘛,我都想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了。”“冒昧的問一下,您昨天淩晨有和先生出來過麼?在客廳沒開著燈交談?”工藤忍不住地插嘴問道,“我們在她發給朋友的信息裡發現了她跟我們一同事提到過說好像聽到了您和先生的一點對話……”錢子萱母親擰起眉頭:“沒有啊,我從來都是一覺睡到天明的,連夜尿都沒有的,子萱跟你們這麼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鄭億的錯覺,他總覺得錢子萱母親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有一絲陰霾,就像是……秘密被彆人探聽到了,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一樣。鄭億偷偷地往後走了一步。“可能是她睡迷糊了,”工藤為自己圓謊,“我本來也不相信這回事,跟她說肯定是她睡著了做夢呢。”錢子萱母親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們說,她可會跑到哪兒去呢?”“我們也不知道,再去她經常去的地方找找吧。”蕭栗看著錢子萱母親,他的聲色如常,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什麼東西,“您早點睡吧,也許她隻是一時撞邪了,很快就會回來。”“好孩子,你們也回家吧,父母會擔心的,真是謝謝你們記掛子萱了。”錢子萱母親道。輪回者們又和她寒暄了幾句,這才看著錢子萱母親關上門。他們一路沿著樓梯走下去,工藤壓低了聲音,在確信錢子萱母親聽不到他們說話時才道:“看出什麼了嗎?”蕭栗:“不確定,現在的線索不夠判定。”“我覺得怪怪的,具體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怪怪的,”鄭億嘟囔,“總感覺剛才錢子萱他媽一直在看著我,就像也要把我的頭給擰下來煲湯一樣。”“是你錯覺吧?我怎麼沒覺得?”葉則青說。鄭億:“………”他忍了一下,但新仇加上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鄭家獨生子發現自己忍不住了,他陰陽怪氣地說:“那大概是你的觀察力還不夠敏銳。”葉則青:“…………”他再一次地發現了鄭億在針對他,這是為什麼?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觀察著對方——葉則青發現鄭億說話時很喜歡征求蕭栗的意見,而且還是總是靠著蕭栗走路,就連在現實裡也是這樣,鄭億明明不想去乘坐那靈異公交的,可為了蕭栗還是勉強自己去了,難道……?葉則青腦補了一下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這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這兩人的腦回路清奇,蕭栗並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多半也不會care,他邊思索著錢子萱的話,邊往樓下走,很快就出了樓道。在樓下他們與楚和等人彙合,楚和見著他們立刻直起身子,詢問起來:“怎麼樣?”蕭栗不說話,葉則青等人也對他有些情緒,隻有工藤無奈地開口回答:“沒線索,問了一些常規的,她媽就像她說的那樣,說她瘋了,說他們昨晚根本沒有出來過。”“我就知道……”楚和失望地說,“不過你們沒事也是件好事。”在輪回者們走出小區打車的功夫,鄭億出於害怕的情緒又抬頭往錢子萱家的窗口望了一眼,這一望可把他嚇壞了——錢子萱母親正站在亮著燈的客廳窗口處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離開!也許是因為距離的原因,她的臉看不清晰。鄭億立刻拉住蕭栗,回頭指著那扇窗戶,蕭栗循著他的方向往那邊望去,和錢子萱母親的視線正巧對上。中年婦女慈祥地微笑著衝他們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早點回家”的口型。蕭栗也回了一個招呼。直到他們一行人走出小區,徹底脫離了錢子萱母親的視線,鄭億才鬆了一口氣,他斬釘截鐵地道:“我覺得錢子萱媽媽有問題。”“可能吧。”蕭栗伸了個懶腰,由於這個動作,他露出了一小節勁瘦的腰身,“去看看錢子萱再說。”沈蜃之落在他的身後,看著這一幕,眼神閃了閃。*******錢子萱所在的地點是一個開放性公園,每晚不閉園,公園很大,距離她家很遠。輪回者們同樣也是打車過來的,司機送他們來的時候眼神很奇怪,似乎還沒有遇見過規模如此龐大的隊伍在淩晨打車來公園的……葉則青付錢的時候強行解釋:“我們是露營愛好者,準備去公園鍛煉野外生存能力。”司機看他們的眼神更奇怪了,在把他們放下之後,飛也似地踩著油門離開了公園門口。夜晚的公園很黑很寂靜,裡麵沒有燈,就連鳥叫聲都仿佛被黑暗所吞噬。鄭億有點犯哆嗦,他覺得錢子萱這名聽眾的經曆真的很詭異,可礙於任務又不得不奔波探索,他說:“如果能不進去把她叫出來就好了……”葉則青看向蕭栗,鬼來電也許可以試一試。蕭栗摸出手機,打給了“444444”,電話在“嘟”的一聲後被接通:“對不起,您已被該用戶拉入黑名單,您的通訊無法接通——”蕭栗說:“我聽得出你的聲音,跟你說正事呢。”鬼來電:“……什麼事?”蕭栗:“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叫錢子萱,我沒她的手機號。”鬼來電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功夫,她說:“搜不到,她的信號被屏蔽了,有一股力量淩駕於我之上。”看來這次的電台副本不允許利用鬼來電尋找到電台聽眾們……蕭栗點點頭,乾淨利落地掛斷了通訊:“沒辦法,隻能進去了。”鄭億不懂這一招,他問出了其餘輪回者們心裡的疑惑:“你打給誰呢?”這道題葉則青會,他在蕭栗之前搶答:“中國移動。”鄭億:???蕭栗迎著鄭億疑惑(不知為何還帶點悲憤)的眼神,對葉則青的回答作了補充:“……一個朋友,不是人。”鄭億:“…………”啥玩意兒?不是人,是鬼?!這個小插曲倒是令鄭億的恐懼之情消減了不少,他亦步亦趨地跟著蕭栗,走進了這座公園。這座公園的綠化搞的很好,到處都是樹影和花叢,輪回者們手裡拿著手電筒照明,有一搭沒一搭地喊著:“錢子萱——”有風吹過,樹葉搖動,每一次的樹影婆娑間都像是厲鬼的動靜,挑撥著輪回者們的神經。沒有錢子萱的影子,但她又好像無處不在。公園實在太大了,他們走了好一會兒,幾乎走過了半個公園才遇到一個建築物,那是一座公共廁所,方方正正,蓋著個三角形的屋頂,入口在另一側,正對著輪回者們的是一扇窗戶,窗戶大開著。“啊——”從這個公廁裡麵傳來了女性的尖叫聲,蕭栗分辨出那聲音正是錢子萱!蕭栗來到公共廁所的窗口前,舉起手電筒往裡麵照去——一名短頭發的俏麗女子正趴坐在公廁內部的地麵上,她雙手捂著臉,聲嘶力竭地朝著一個地方正在尖叫——蕭栗把手電筒往她麵朝的那個方向照去,那是公廁的天花板,上麵有一大塊黑色的瀝青。就像錢子萱在電話裡形容的那樣。蕭栗隔著窗口把上半身探進去:“錢子萱?我是之前的電台主持人。”錢子萱崩潰道:“救救我,求求你,它……它在纏著我!”她看樣子想跑,可是又跑不動,隻能縮在角落裡啜泣著。蕭栗估算了一下窗口的高度,他懶得繞過去再從門裡走進去,雙手撐在窗框上,想來一個信仰之躍,然後他發現自己並不能跳到這般高的高度,就像在寂靜副本古宅的時候一樣,他失敗了——可是這一次,好像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有一雙手從背後握住了他的腰。那雙手非常結實有力,沒有一點顫抖,穩穩地把他托了起來,將他抱過了窗戶。蕭栗不需要回頭都能知道那是誰。沈蜃之。蕭栗頓了一下,但錢子萱的尖叫卻轉走了他的注意力,她指著那塊公廁天花板上的瀝青:“手……有手啊!你看到沒有,主持人?”蕭栗往前走了兩步,他擋在錢子萱麵前,看向那塊瀝青——那塊黑色瀝青像是活著的,它在不斷地膨脹、擴大。從蕭栗見到它的第一眼裡,它已經從一塊普通人類的臉部大小蔓延成了成年人的體型,它腐蝕了公廁的天花板與牆壁,從翻滾著的黑色瀝青中朝著蕭栗伸出了一雙手臂。翻滾著的黑色……蕭栗想了想,他帶著錢子萱往後退了兩步,摸出筆和小黃本,在上麵字跡潦草地寫上:【怪談之書:借個人用用唄,你的怪談五紅衣女,不要讓你的主人知道。】小黃本一震,是來自怪談之書的秒回:【好的,老七。】蕭栗:“…………??”這個“老七”就十分令人迷惑了。但是他的迷惑並不影響紅衣女到來的速度,她出現在蕭栗麵前的時候,裙擺甚至還帶著消防液的白色泡沫——屬於瀝青鬼的那雙手從背後抱住了紅衣女。紅衣女的頭驟然轉了一百八十度,她朝著牆壁上的那坨瀝青微微一笑:“你喜歡大紅色嗎?”瀝青鬼不會說話,它沒有回應,雙手帶著翻滾著的黑色粘稠液體抓住了紅衣女的裙擺,紅衣女嫌惡地想要扯開,但瀝青鬼絲毫不肯放手。它的舉動就導致瀝青鬼身上的黑色瀝青沾染到了紅衣女的裙子上,那襲漂亮的紅衣頓時看起來像在泥潭裡打了個滾一樣,變成了紅一塊黑一塊。紅衣女的指甲驟然變得很長,她想將對方的“衣服”染成紅色,她乾脆撕開自己的手臂,讓鮮血流進瀝青鬼的本體裡。在纏鬥中,紅衣女整個人幾乎都被滾進了翻滾不息的瀝青裡,但她滴進瀝青鬼本體裡的血液顯然起了作用,在三十秒之後,牆壁上的瀝青驟然收縮,消失在了公廁的牆壁上,它選擇了暫時逃離現場。而剩下的紅衣女全身卻被染成了黑色。……變成黑衣厲鬼了。她緩緩轉頭麵對著蕭栗——蕭栗正為她鼓掌:“黑衣挺好的,特殊,又顯瘦;之前的白衣也不錯,有一種小龍女的感覺。”站在窗口旁聽的葉則青:???小龍女聽到會哭的。在紅衣女幾乎要殺人的視線裡,蕭栗補充道:“——當然,紅衣更好,顯白,又象征著高貴的紅衣厲鬼。放心,你回去洗洗衣服就會回歸紅色了。”紅衣女:“…………”說的輕巧,有種你來洗衣服啊?!作者有話要說:小黃本:我摸到腰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