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的輿情，就宛如水一般。水可載舟, 亦可覆舟, 隻能引導, 不可強堵。當一個新聞真正成了全世界關注的熱點的時候, 無論是什麼樣的力量, 都無法再阻止它背後的重重內幕被曝光。《世界風雲：一》視頻發布之後，不到一個小時之內, 華國這場靈石新能源點火試運行實驗的理論論文根基、相關涉及人員、整體實驗安排、幕後花絮小故事，乃至各國與華國在這個技術方麵的外交扯皮進度, 都迅速地被扒了出來。陸宴遲究竟是誰, 有著著怎麼樣的資曆？除了華國之外，還有那些科研所在進行靈石新能源實驗, 各自進度如何？xx國家和華國的在這方麵有排除談判專家嗎, 談判團裡有誰？……所有的看似很隱秘的消息，似乎在這段時間集中噴發, 即使是各國官方的情報專家，也會對這種挖掘信息的效率瞠目結舌。畢竟, 認真說起來，這次信息挖掘, 可是近乎集中了全世界的九曲視頻觀看者的力量，其中不乏有黑客高手、科研界內部人員、政界內部人員等等，甚至，有很多信息都是直接對外公開的，比如arxiv網站上的論文、比如華國的新聞聯播等等, 隻要有心，相關的消息總能查找到。這些散落在網絡上的消息，在靈石新能源技術不是關注熱點的時候，根本無人會在意；但當這個新技術成為了關注熱點的時候，那麼，相關的消息瞬間就從各種犄角旮旯裡被扒拉了出來。“我們要跟上時代！”“我們也要新科技！”“我們要更廉價更清潔的能源！”“我們要九曲大人推薦的技術！”洶湧的輿情浪潮，如排山倒海一般地襲來。這些真正發自民眾心中的聲音，瞬間壓倒了其餘的一切，壓倒了那些試圖控製評論的努力。看著這一切，安德魯.亞特伍德隻感到了滿心的惶恐。——“九曲不是不發視頻了嗎？”——“他不是已經受了重傷、或者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快一個月沒有發視頻了嗎？”——“為什麼他會突然發這麼一個視頻？”——“為什麼他會突然發這麼一個視頻！”一股濃重的悲哀感，突然從安德魯的心中泛了上來。他不禁想到他堂哥所羅門，似乎也是這樣，在一切最順利的時候，被九曲一個視頻給乾了下來。——是他們選擇的方案不對嗎？——不是，在九曲發布視頻之前，一切都很順利。——是他們的方案有漏洞、忘了考慮九曲的存在嗎？——其實也不是。如果不是九曲長時間的沉默，他們怎麼會把九曲這個因素排除在外？堂哥所羅門略帶癲狂與自嘲的話語，突兀地在安德魯的耳邊響起：“九曲還什麼都沒有做呢，他還隻是發了一個視頻呢，一個視頻而已，哈哈，一個視頻而已——九曲隻發了一個視頻而已，我們就潰不成軍！”是啊，九曲隻是發了一個視頻而已……安德魯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斷地往下墜落。情感上，他控製不住地回想堂哥所羅門當時的話語，但理智上，他又明白，他現在應該努力去做應對方案，而不是胡思亂想。安德魯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摒棄掉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投入到了麵前場景的應對中。理論上來說，應對輿情，最關鍵的時間點就在已經發生後那麼一兩個小時。也因此，安德魯急得不行，一邊趕緊儘可能地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做出試圖對抗大勢的努力，一邊焦急地等待著和他的盟友們商量。然而，唐納德說好的視頻會議，卻一直沒有發起。安德魯急得去撥打自己可以依靠的人的電話。唐納德的電話——忙音占線中；父親的電話——忙音占線中；母親的電話——忙音占線中；家中較為熟悉的長老的電話——忙音占線中；甚至連他想聯絡的那些人的助理，都在忙音占線中。誰的電話都打不通。安德魯宛如一個被囚i禁在辦公室裡的困獸，瘋狂地想要尋找著出路，卻什麼都找不到。直到一個半小時之後，那位曾經一力把他推上董事長寶座的家族長老，主動給他打了電話。“我們決定，將埃裡克美易集團進行分割，”在電話中，家族長老的聲音顯得非常嚴肅，“我們會把石油能源將專門切割出來回來，作為一個獨立的公司。而其餘的部分，包括化工、新能源、相關投資和產業，都將繼續留在埃裡克美易集團中。”“‘我們’決定，”安德魯忍不住重複了這個詞，“這裡的‘我們’，究竟是指誰？”“整個集團將進行改組，”家族長老就當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話，繼續往下說道，“石油能源這個獨立公司，將和其餘公司的石油能源部門進行組合。”“‘我們’，究竟是指誰？”安德魯執著地問道，“為什麼關於埃裡克美易集團改組那麼大的決策，可以繞過我這個能源集團的現任董事長？”“這個波動會比較大，”在電話中，長老繼續無視了安德魯的問話，直接意味深長地說，“安德魯，希望你能做好配合。”安德魯沉默了下來，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進行答複。寒意從心底突然地浮上來，與原本就有的擔憂、悲哀、無奈混雜在一起，酸甜苦澀，滋味複雜。能替代掉他堂哥所羅門的位置，安德魯也同樣是個聰明人。家族長老的話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他還有什麼不懂的呢？在此刻，他已經突兀地明白，他成了那個被丟出去的替罪羊，成了那個專門用來轉移注意力的犧牲品。就像他堂哥所羅門當初被丟出去，平息科研界和輿情的怒火一樣，他安德魯現在也被丟了出去，成為了那個該死的替罪羊、犧牲品！其實，他早該想明白了。那些一直打不通的電話，那個推遲了許久、最終並未出現的所謂的視頻會議。在現代社會，即使電話處在通話狀態，有新的來電的時候，也會有提示出現。理論上，是不會存在錯過重要電話的情況。那些“忙音占線中”的狀態，隻是故意不接他的電話而已。說不定，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那群該死的家夥，已經私下裡搞了串聯。——不對，並不是“說不定”，而是他們肯定搞了串聯。唐納德、家族、埃裡克美易董事會的其他成員、他的曾經的那些所謂的盟友，如果不是在這一個半小時之內商量好了應對方案，怎麼可能搞出什麼聯合公司、公司切割？但是，哪怕知道了這些，他安德魯能怎麼辦呢？他這個董事長的位置得路不正。他還沒有像他的堂哥所羅門一樣，經曆過無數腥風血雨，能以一種鎮定自若、高瞻遠矚的態勢，去應對一切來襲的艱難險阻。在沒有足夠時間的積累的情況下，他這個董事長的位子坐得完全像一個光杆司令。他還沒有來得及安插自己的心腹，也來不及提拔自己的下屬。而且，即使是堂哥所羅門那樣一路腥風血雨廝殺上來、在埃裡克美易董事長位置上坐了許久。的人，麵對著家族和同盟的徹底背叛，不也隻能灰溜溜地下台嗎？他安德魯這樣的人，比堂哥所羅門更加無用。也許堂哥所羅門還有魚死網破的手段，隻是因為一些顧忌無法用出而已，但他安德魯，這個時候，真的毫無反抗的餘地。又也許，當初他們推選自己這樣一個年輕的家夥坐上埃裡克美易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就是為了在現在能更好地賣個徹底？“哈，哈哈……”安德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可以說是埃裡克美易能源集團史上最短命的董事長了。他把他堂哥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揪下來，又用各種利益交換的手段把自己拱上這個位置，所期待的，絕對不是這麼一個短命而又可笑的任期。堂哥所羅門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你們等著瞧吧，你們這群以為自己眼光最好、所作所為最正確的家夥，我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我等著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的那天。”此時此刻，安德魯一下子看破了許多東西。——他們的計劃是被九曲破壞的嗎？九曲是特意在針對他們嗎？——其實不是的。九曲隻是正常地發布視頻而已，而所有攔在他的視頻之前的東西，就自然而然地被碾壓了。——九曲碾壓的，不僅僅是埃裡克美易這個舊能源集團，而是所有的、抵抗進步大潮的東西。——隻要埃裡克美易還站在世界進步浪潮的對麵，隻要他們特權階級的人還站在世界進步浪潮的對麵，那麼，他們遲早會被九曲所碾壓。堂哥所羅門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來：“你以為，我之前的所作所為，僅僅是為了拖延靈石新能源應用這個浪潮嗎？”“我是在救我們，我是在救我們整個上層社會。”“我是站得高、看得遠，我才是神智最清醒、眼光最長遠的那個人，我是提前看到了那一幕，所以我才提前開始下手。”在這個時候，安德魯才明白所羅門的所作所為。他們這些自詡為“上流社會”的家夥，抓著自己的那點利益不放，注定和整個世界發展的態勢所相悖而行，也注定……也注定會被九曲所推動的發展浪潮給碾壓。安德魯忍不住大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癲狂：“哈哈哈哈哈！”家族長老在電話中不悅地咳嗽了一下，指責道：“安德魯，你這是什麼態度？”就仿佛是一個循環，安德魯.亞特伍德把他堂哥所羅門對他說的話，惡狠狠地摔在了電話前：“我等著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的那天！”----------------------安德魯的這句話，應驗得比他意料的還要快。在九曲的《世界風雲：一》視頻、未來可能的高階文明敵人的存在、疑似存在的超級進化動物、以及民眾輿論的壓力下，有一些事情，推進得比想象中的更快。也不知道背後究竟達成什麼樣的秘密交易，最先傳出和華國將在靈石新能源技術上進行協作的國家，居然是白頭鷹聯邦。這件事，驚掉了全球各國的眼睛。白頭鷹聯邦國內的輿論氛圍瞬間轉向：“我們國家的魄力就是強！”“網上的輿情果然不可信，我們國家應該很早就在和華國談合作了，隻是這合作對外保密而已，不然，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就達成協議。”“在新能源技術上有初始的一丟丟落後，並不影響什麼，我們馬上就能追上去！”類似樂觀的、吹捧的、充滿信心和競爭感的言論，瞬間替代了原先充滿著質疑與催促的輿情浪潮。在這樣變化極快的世界發展節奏之中，老的能源集團不可避免地衰退了下去。即使歐佩克組織開始宣布石油減產，即使各個能源集團都趕緊斷尾求生，但他們的影響能力和經濟力量，就像他們在華爾街那一瀉千裡的股價一樣，確實是在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形勢，不斷地下滑著。在時代的變革中，新的能源集團應運而崛起。這家命名為energyx（白頭鷹聯邦能源探索技術公司）的新公司，起家自矽穀，明麵上的創始人是一位在能源技術上有著天才般研究天賦的青年科學家阿爾瓦.羅得裡克。據說這位青年科學家，已經從歐尼斯特國際研究所中獲得了靈石新能源的部分技術，並且在靈石新能源技術上有著自己的專利。同時，在完成和華國的談判後，白頭鷹聯邦官方宣布公布，將和歐尼斯特國際研究所、energyx公司、以及其他公司和科研機構一起，快速完成對靈石新能源的工業化和商業化進程。“我們將儘快讓每一個白頭鷹聯邦的公民，都能用到更廉價的能源！”“我們將儘快推進超凡時代科技的進展，讓白頭鷹聯邦能以一種更有力的姿態，去應對未來的所有艱難險阻！”在新聞發布會上，白頭鷹聯邦外交官這樣的發言，贏得了台下一片掌聲。民調顯示，本次發布會結束後，白頭鷹聯邦民眾對當前政府的支持度，一下子上升了5個百分點。而在吃到了國家的這個大單子之後，原本名不見經傳的energyx公司，也以一種難以想象的狂野態勢，瘋狂地膨脹著。在風口之上，豬都能飛上天。在那些不知內情的旁觀者看來，energyx這家公司，就是一頭被風口吹上天的豬，就像是諸多一朝風雲起勢的互聯網公司一樣，隻是那麼一眨眼，就從地底到了雲端。--------------------白頭鷹聯邦，紐約市，斯圖亞特部長的家中。“來，將軍，”斯圖亞特部長拉著一位帶著眼鏡的文靜的年輕人，對卡特利特將軍介紹道，“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energyx公司的創始人，一位在能源技術上有著卓越天賦的科學家，阿爾瓦.羅得裡克，也是我非常看好的後輩以及學弟。”“卡特利特將軍，久仰大名，”年輕的科學家阿爾瓦禮貌地伸出了右手，“我和斯圖亞特部長是同校，部長以前很照顧我。他也經常和我提起您，這次很榮幸終於見到您了。”這位青年的科學家，還帶著一種科學家特有的書生氣，尚未完全染上商界以利益為重的氣息，通俗地說，還是有點書呆子氣的模樣。卡特裡特將軍連忙伸手跟阿爾瓦握了握。這下子，卡特利特將軍的臉上帶上了恍然：“原來，這是你的人。”“相互合作、相互支持而已，”斯圖亞特部長糾正了卡特裡特將軍的用詞，他的話語透著一股得意範兒，“怎麼能說什麼‘這是我的人’這種話呢？”敏感領域企業的背後有軍方官方支持，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大名鼎鼎的spacex（白頭鷹聯邦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就有nasa的部分背景，所以才能總是搞得nasa的大單子，大搞所謂的“軍民合作空間項目”。在白頭鷹聯邦，由於社會製度和曆史習慣的原因，這種事情還做得比較隱蔽；到了華國，乾脆就直接國家入股、搞公有製企業了。大哥不說二哥，反正都是國際慣例。“將軍這麼說，似乎也沒有錯，”青年科學家阿爾瓦笑了笑，“如果不是斯圖亞特部長的支持，我根本無法創立energyx公司，也無法把它瞬間做大到這種地步。”阿爾瓦從櫃台上拿起一瓶紅酒，給三個人各自倒了一杯，而後把酒杯送到了大家的手上：“感謝支持，讓我們乾一杯？”卡特裡特將軍接過紅酒杯，斟酌了一句祝酒詞：“為了白頭鷹聯邦。”斯圖亞特部長笑了笑——做慣了情報的人的人，即使笑得再開朗，都帶有一種陰冷的味道。他糾正了卡特裡特將軍的話：“應該叫‘為了人類’，更應景一些。”“行，為了人類！”卡特裡特將軍也不糾結，爽快地應和道。三個紅酒杯輕輕地碰在了一起。由於energyx公司最近正處在事務繁忙的創業期，碰杯之後，青年科學家阿爾瓦很快就離開了，隻剩下卡特裡特將軍和斯圖亞特部長在家中繼續喝著紅酒。“恭喜你，這場局設得不錯，”卡特裡特將軍舉了舉自己手中的紅酒杯，在阿爾瓦離開之後，他說的話也更加大膽了，“成功地把這一場本來很可能引起經濟危機的風險，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公司輪換。”“謝謝誇獎，”斯圖亞特部長得意地笑了笑，他的話語最初還是矜持的，“有一個體麵的落伍，對這些企業來說不好嗎？”但很快，隨著紅酒喝得更多，斯圖亞特部長也放得更開、說得更多了：“我看著那些家夥不順眼很久了。那些高高在上、總是操控各種經濟危機、各種石油危機、還在政治上鼓動各種石油戰爭的家夥，眼中隻有他們自己的利益，嘿……”“我也是，”說到這個，當年在中東戰場上和斯圖亞特部長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卡特裡特將軍瞬間共鳴起來，“我們在前線打生打死，他們在後麵花天酒地！”在世界局勢總體和平的年代，中東戰場上的高烈度戰爭帶走了無數的生命和希望。當然，如果不是在中東戰場上的優異表現，斯圖亞特部長和卡特裡特將軍，現在也不會爬到這樣的高位，隻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白頭鷹聯邦在中東發動戰爭，究竟便宜了誰？”看上去，這話在斯圖亞特部長心中已經積蓄許久，麵對著有著生死過命交情、並且站在同一利益陣地上的戰友，他開始抱怨起來，“聯邦自己是沒有受到任何好處的——不僅花了大把的錢在中東這個泥潭上、損失掉了國內的民心、損失掉了國際上的聲望，還招惹上了恐怖主義這樣一個根本掙脫不了的臭蟲！”“唯一便宜的，也就是那些掌控著油價、大發戰爭財的資本家！”“嘿，資本家！”卡特裡特將軍跟著哼了一聲。“當年遊說政客發動中東戰爭的，有一個算一個，”斯圖亞特部長哼了一下，用一種嘲笑的口吻吐槽道，“活該被時代的車輪給碾碎——要不是擔心他們倒得太快，反而會造成什麼大問題，我早就自己動手了！”“現在這種結局，似乎也不錯。”卡特裡特將軍聳了聳肩。“他們以為他們能永遠高高在上。你有和他們聊過天不？” 斯圖亞特部長吐槽道，“彆看他們表麵上裝的再紳士，那種從骨子裡麵蔑視其餘一切的態度，嘿嘿，以為彆人感受不出來？”“而且，現在是什麼樣的時候了？” 斯圖亞特部長忍不住小酌了一口紅酒，“九曲拿著鞭子，催著世界前進，一個視頻接著一個視頻，《超凡時代：遠方之眼》還掛在那兒，誰知道高等文明入侵什麼時候會到來？”“那些該死的老頑固，為了自己那淺薄的利益想要阻攔人類的發展……” 斯圖亞特部長冷笑起來，“對不起，他們還是去死吧！”“哈哈哈哈！”這話不知道戳中了卡特裡特將軍哪裡的笑點，他頓時大笑起來，“是啊，讓他們去死吧！”一邊笑，卡特裡特將軍一邊舉起了手中的紅酒杯。“慶祝人類更光明的未來？”“慶祝人類更光明的未來！”紅酒杯在空中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