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話易玲沒說,但慕遠幾人卻都知道了。人啊,往往容易高估自己,認為一切皆在掌控,可當真正去做的時候,便發現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控製的。易玲開車去撞苗成化,一方麵認為自己能很好地控製車,隻撞傷、不撞死;另一方麵她覺得自己在撞了對方之後,畢竟雙方之間沒有任何瓜葛,隻會當做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處理,這事情自然就輕鬆地過去了。隻是結果事與願違。馬宇深深地看了易玲一眼,問道:“你為什麼要選擇用撞人的方法阻止苗成化行凶?直接報警不就解決問題了嗎?”易玲滿臉苦澀,說道:“報警?我當時也想過,可我一旦報了警,我姐可能就要進監獄了。我們爸媽走得早,就我和我姐相依為命,我不想將她送進監獄。你是不是覺得很好奇,我為什麼現在又把這些交代出來了。”說到這裡,她又神色怪異地看了慕遠一眼,道:“慕警官,我知道你的那些事跡,我知道我瞞不住。嗬嗬……”慕遠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默默地看了易玲一眼。易玲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之前也關注過慕警官你辦的案子,知道你從來沒插手過交通事故一類的案件,之所以會選擇用車撞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事情,也有這方麵的因素。”“這也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慕遠隨口說了一句。易玲除了苦笑,也是無話可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個好詞,但當自己成了天網之下的那一螞蚱時,就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好詞了。現在易玲的感受也大抵就是這樣。隨後,慕遠繼續問了許多細節上的問題。剛剛易玲的講述是很籠統的,邏輯關係上還有一些矛盾的地方,不過隨著這些細節的呈現,整個案子的條例也算是理順了。一件案子,再沒破之前,或許感覺裡麵有著很複雜的關係,但一旦破了,便會覺得很簡單。雖說現在這一切隻是易玲一個人的講述,還算不得破案,但就慕遠看來,這已經算是破案了。因為他能夠確定,易玲確實沒撒謊。既然已經了解到了真實的過程,那後麵就隻需要繼續收集所有環節的證據,這案子也就算是破了。嚴格來說,這應該是兩個案子。一個是易玲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另一個則是易玲的姐姐雇凶殺人案,哪怕是殺人未遂,那也是雇凶殺人,因為最終未遂的原因不是她姐姐主觀上放棄了殺人,而是因為易玲的介入,使得殺人這個犯罪活動無法進行下去了。其實現在第一個案子已經破了,未破的隻是第二個案子而已。在這次的訊問過程中,易玲姐姐的身份已經明確,隻等著進行抓捕了。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慕遠在審訊的同時,就已經讓小毛去蹲守了。這一點很重要。畢竟易玲的姐姐計劃的行動時間就是今晚,一旦她發現自己聯係不上苗成化,很可能會產生警惕,繼而逃走。雖說慕遠並不擔心她逃走,哪怕逃得再遠他也能把對方給抓回來,但這種事情,能不節外生枝是最好的。終於,這邊的審訊結束。案件流程法律文書什麼的不需要慕遠操心,現在重案大隊值班已經不僅僅是一中隊的任務了,而是整個大隊輪換。所以,每個值班組的人數自然比以前多了。案件流程交由其他人辦,包括將製作拘留證,將易玲送進看守所……而慕遠本人,則帶著馬宇和鄭麗霞,趕去抓捕易玲的姐姐易芸。……淩晨四點,香蘭彆墅區。其他彆墅類都已經燈火熄滅,而其中一棟的幾個房間燈都還亮著。客廳內,一個女人來回踱著步,很是焦急。這個女人便是易芸。此刻她內心很慌亂。“怎麼就聯係不上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並不知道具體是由誰去做那件事情的,因為她沒有具體操辦這件事情。她是西華市人,也知道慕遠的存在,她也擔心自己手腳不乾淨鬨出一些問題,把自己給坑進去。要不是實在忍不下心頭那口氣,又想拿下全部家產,她也不想去冒這個險。最終讓她決定走上這條路的,還是因為她的“朋友”準備出發去黴國。能讓她如此放心的“朋友”,那關係肯定不一般。說到底,她老公能找情人,她就不能有外遇?所以她隻是交代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具體操辦就完全交給對方了。她那“朋友”關誌國一開始也很為難,畢竟要在西華市找一個敢接這個買賣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慕遠便是懸在所有有不法思想的人頭上的那柄達摩克裡斯之劍。不過運氣不錯,關誌國無意中聽說有一個人剛從監獄裡出來,那人進監獄之前就是一個混子,也沒什麼錢。這樣的人,不正好合適去辦這件事情嗎?反正,無知者無畏嘛。而這個被他選中的目標,便是苗成化。於是乎,在刻意接觸加金錢攻勢之下,苗成化接下了這個買賣。關誌國給苗成化的承諾很誘人,足足兩百萬現金。這對於一個剛從監獄裡走出來的混子來說無疑有著莫大的誘惑力。拿了這筆錢,找地方隱姓埋名,誰又能找到自己?當然,關於關誌國聯係苗成化的事情,易芸是不知道的。而且關誌國在給了苗成化很有誠意的定金後,就直接出國了,在國外遙控指揮。這在易芸看來,無疑是非常安全的一步棋。哪怕計劃失敗了,或者說警察最終查到了直接動手的殺手,也隻能查到關誌國頭上。可關誌國都到了國外,還怎麼查?至於關誌國與自己的關係,這是非常隱秘的,更是沒人知道。所以,現在易芸雖然很心急,但並不害怕什麼。說慌亂也有一些,但慌亂的原因是擔心計劃失敗,讓她的如意算盤落空,至於說會不會被警察找上門來,她卻是不擔心的。來回一陣踱步,她又拿起了自己手中的一部衛星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喂,誌國,聯係上了嗎?”聽筒裡的聲音倒是比較平靜:“還沒有,還是提示關機,應該是還沒得手吧,他去做這種事情,肯定不會將手機帶上的,關機也很正常。”“那你一會兒再聯係一下。”“行!”那邊應了一聲,“你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呢?要不你給你家那死鬼打個電話?”“不行!”易芸立刻說道,“我都一兩年沒主動給龍德業打過電話了,現在突然打電話,萬一他已經死了,豈不是惹火燒身?”“這倒也是!那就再等等吧!”“也隻能這樣了。”掛斷電話後,易芸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惜真的很難辦到。雖然她也算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但像眼下這種事情,卻還是第一次。忽然,二樓的門口傳來敲門聲。易玲微微有些驚訝,這個時間點能敲門的,就隻有家裡的保姆了,可按照以往的規律,保姆這時候肯定已經睡下了啊,而且她也沒有晚上來敲門的習慣。雖然疑惑,易玲還是問了一句:“誰啊?”“夫人,是我!”聽聲音確實是保姆,易玲眉頭微皺,問道:“潔姐,這大晚上的,什麼事呢?”“夫人,樓下有人找您,是物業的。”“物業?”易玲心頭一突。在她看來,這事情就太詭異了。這都快淩晨5點了,物業來找自己乾嘛?總不可能是見自己樓上的燈一晚上沒關,關心一下自己吧?可就太扯淡了。俗話說反常必有妖,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為何偏偏今晚上找來了呢?會不會……與今晚的事情有關?“你就說我已經睡了,讓他們明天再來。”易玲心裡並不平靜。“我已經說了,可他們一定要見你,說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易玲更懷疑了。正常情況下,物業敢這麼跟業主說話?特彆是這種彆墅區,業主可是有著絕對的權威的。什麼事情能讓物業有這樣的膽量?或許是因為今晚的事情,讓易玲瞬間聯想到了警察。如果警察要上門抓自己,鐵定繞不過物業啊!然後物業也肯定不敢違背警察的意誌,特彆是在警察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這下子,易玲慌了。她腦子轉得很快,迅速說道:“那你先下去,讓他們等一下,我穿好衣服,立刻就下來。”“好的,夫人!”隨後外麵腳步聲逐漸遠去。易玲來回走了兩趟,她覺得自己不能下去見麵。管他是不是警察找上門,先避避風頭再說。反正自己是業主,如果物業找自己,純粹隻是因為日常事務,那自己不見他們對方又能咋樣?二樓有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易玲在心頭有了決定後,立刻換了身衣服,用圍巾裹住自己半邊臉,然後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外麵沒有任何動靜,她這才開了門。一切順利,她到了電梯口,進了電梯。很快,電梯抵達負一樓。電梯門向兩側開啟,外麵空蕩蕩的,除了昏黃的燈光,便什麼都沒有了。這讓易芸鬆了口氣。她之前還有些擔心,萬一真是警察來抓自己,會不會把這個口子也給堵了?現在看來,情況沒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著自己的車位走去,同時她拿出了自己的車鑰匙,按下了開鎖鍵。前方一輛賓利車燈閃爍了兩下,她已經走到了車旁。“易女士,你大半夜的,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呢?”一個聲音在靜寂的地下車庫突然傳出,顯得尤為刺耳。“呀……”本來就處於緊張狀態下的易芸被嚇了一跳。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人,從旁邊的一根承重柱後走了出來。她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這人穿著一身警服!很年輕。關鍵是,這相貌她記得,這正是慕遠。一個讓她之前遲遲不敢下定決心向自己丈夫痛下殺手的警察。她徹底懵了!完全想不通對方是怎麼找上自己的,一如之前其他犯罪嫌疑人的疑惑一樣。瞬間之後,她打算再掙紮一下,說不定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呢?“你……你是誰啊?”慕遠咧了咧嘴,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慕遠!西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重案大隊大隊長,你身後那兩位,也是我們大隊的民警,馬宇和鄭麗霞。”易芸頓時一驚,身後還有人?她猛然轉身,果然又看到了兩位穿著警服的警察。正好與慕遠呈犄角之勢,將自己圍在了中間。這一刻,她哪怕再傻,也知道事情暴露了。一股無力感從心頭泛起,喉嚨蠕動,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鄭麗霞忽然笑了笑,道:“慕隊,我發現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竟然知道她會從地下車庫逃走。”慕遠很淡定地收下了這份褒讚,笑道:“很正常,因為我們出現的時間太反常了,她要不逃走,那就不正常。而唯一能逃走的途徑,便是這地下車庫了。”這一刻,易芸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好了!易芸,因為你涉嫌一起殺人案,現在依法傳喚你到西華市公安局接受訊問!走吧!”易芸沒有反抗,也沒有再逃跑,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明白,這種無謂的掙紮已經完全沒有意義。現在她的心情非常複雜。她既希望龍德業死了,這樣能讓自己心頭的恨減輕一些,可同時她又希望龍德業沒死,這樣自己接受的懲罰也將輕上許多。殺人案,既遂和未遂的區彆也還是蠻大的。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明白警察為何會找上自己。她不知道事情之所以變成這樣,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妹妹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計劃。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為了阻止自己實施這個計劃,駕著自己的車撞向了她費儘心思找的殺手!還把對方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