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的車牌是錄入了大門的車輛道閘係統的，所以也沒受任何阻攔，便徑直開進了院內。透過前方的玻璃，慕遠看到了馮局，也看到了龔支隊，甚至連宣傳處的林主任也在現場。這場麵著實有些浩大了。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叮囑他，他並沒有將車窗搖下來，而是徑直朝著停車場開去。在經過那一大群人時，龔支隊曾看到過慕遠的車。不過他也隻是瞄了一眼，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現場的那些媒體記者身上。停車場距離大門並不遠，慕遠將車停下後，帶著滿腔的好奇，從車內鑽了出來。一排綠化帶正好擋在大門前的小廣場和停車場之間，慕遠的出現倒是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朝著人群瞅了瞅，聲音比較嘈雜，聽不清那些人到底說什麼。“或許又是什麼專項行動結束需要報道吧！”慕遠暗自嘀咕著。這種情況在局裡也是比較常見的，慕遠已經見怪不怪了。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他準備回辦公室。耽擱了一上午，案子該辦的還是得辦。或許是這段時間有些發力過猛，使得全市的發案率下降了不少。但對慕遠來說，每天的工作卻沒有減少。大不了，就是把自己經手案件的標準降低一些，或者將範圍拓寬一些，比如辦一些經濟類的案件或者網絡方麵的案件。反正，自己不能閒著。至於其他人有沒有活兒乾，他倒是沒怎麼考慮。他相信，隻要自己沒閒著，其他人應該也不會閒著。所以，閒著趕回辦公室，必然有案子在等著他。然而，他腳下剛才一動，一個聲音便冒了出來。“咦？慕大隊，中午怎麼沒到食堂吃飯啊？”一個熱情的聲音叫道。慕遠一愣神，回頭瞅了一眼，正好看到陳廚師從旁邊的食堂大門口走出來。或許是因為常年在食堂裡吆喝，練就了一副無敵的中氣，這一嗓子，半個市局的院子都能聽到。陳廚師對慕遠的熱情可不是裝出來的……一個單位，衡量一個廚師的廚藝如何，除了口碑之外，就數一頓飯下來倒掉的飯菜到底有多少。如果一頓飯倒得多了，那說明這頓飯弄的不行。而自從慕遠到了市局後，食堂裡倒飯的行為明顯改善了不少。這裡麵有慕遠自己的功勞，也有他從側麵對彆人的影響。這樣的一個人，你說陳廚師能不喜歡嘛。這不……一中午沒來，那盛飯殘羹剩飯的桶裡又越過了警戒線，就連餐盤裡剩下的菜肴都要比往常多出不少。估計這晚上又得吃剩菜了。他到不介意吃剩菜，可彆人介意啊，一大堆的人都會抱怨。慕遠卻是歉意地笑了笑，道：“陳哥，不好意思，中午有事兒出去了一趟。”陳廚師有些幽怨地道：“慕大隊，下次要是不到食堂吃飯，能不能提前說說呢，我這邊……也好有個準備。”慕遠點了點頭，道：“行！”他這話剛說完，卻發現正對著自己站著的陳廚師表情有些不對。他順著對方的目光轉過頭來，發現一大群人朝著自己這邊圍了過來。那一根根長槍短炮，讓慕遠內心有點虛……“慕大隊，您中午在西江救了三名落水兒童，有這麼回事嗎？”“慕大隊，你為什麼在救人後就默默離開了呢？”“慕大隊，你的……”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慕遠有些頭腦發脹。他內心全是茫然。怎麼會這樣？自己哪兒沒處理好嗎？為什麼他們能找到局裡來？甚至都知道是自己救了人！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他堅決不相信現在隨便什麼人見到自己這張臉就能認出自己是誰來。關於這一點，慕遠認為，哪怕是頂級明星，如果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人群中，絕大部分人都認不出來。可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他快速瞄了一眼麵前的這群人，從他們的眼神中，他已經看出了他們對自己身份的肯定。原本想要隨便幾句話糊弄過去，現在看來也是不現實的了。生活便是如此，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坦然麵對唄。“救人是有這麼回事！”“但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彆說我是一名人民警察了，哪怕隻是普通群眾，也會做出與我同樣的舉動的。當時，在現場，同樣有幾位熱心的群眾跳入了江中。隻不過我運氣比較好，正巧將三名落水者都救了起來。”簡短的一番話，立刻讓在場的人鼓起了掌。便是已經被擠到了外圍的馮局長等人，也投來了讚許的目光。誰特麼說這小子情商低，不會說話了？這不挺會說的嗎？從這個事情也可以看出，人啊！都是逼出來的。隨著那些主流媒體記者們以及自媒體們一個個問題問出來，慕遠應對也算得當。“慕大隊，您對見義勇為這種事情，持怎樣一種態度呢？”有一位記者問道。慕遠淡然一笑，道：“我覺得見義勇為是值得提倡的，但這個‘勇’不應該是匹夫之勇，而應該是有勇有謀。在決定救人的那一刹那，首先要權衡評估，否則極容易釀成更大的慘禍。另外，在社會輿論和政府引導方麵，我個人認為，不能片麵地唯結果論。我們不能隻看到那些成功將彆人救下的事件，還應看到一些勇於出手，但因為客觀因素沒能成功救援的案例，這些人也同樣是值得稱頌的。比如今天這個事情，跳入江中救人的群眾至少還有三位，我覺得他們更應該值得稱頌！因為——他們都隻是普通群眾！”“好了！我要說的就這些！現在我得去上班了。”慕遠咧嘴，憨厚地笑了笑，轉身就走了。有些記者還要再問，可此刻已經有很多警察到了現場，其中也包括巡特警支隊的同誌們，在領導的示意下，他們被攔了下來，慕遠這才得以成功脫身。其實在一開始，馮局等人都是不希望慕遠接受采訪的。倒不是說他們不希望慕遠成為群眾眼裡的英雄，而是上次的事情已經讓他們心有忌憚。乾警察這一行，如果隻是破些小案子，那自然問題不大，甚至遇到的隻是一些孤案、個案，也同樣沒問題。但慕遠所辦的大部分案件，明顯已經脫離了這一範疇。特彆是一些連環案、詐騙案，甚至涉毒案件等等，裡麵定然會牽扯出一些利益紛爭，誰能保證裡麵就沒有一兩個喪心病狂的呢？所以，警察乾到慕遠這種程度，低調才是最好的保護。原本他們之前一直在拖著，可沒想到陳廚師那一嗓子成功吸引了這些媒體記者們的注意力，那些人一聽“慕大隊”，當即一窩蜂地湧了過去。這樣一來，阻止報道已經不現實了，隻能順其自然。……慕遠瀏覽著麵前一個又一個案子，區縣刑偵大隊已經找到線索，或者已經有了突破口的案子，他直接就放到了一邊，隻將注意力放在那種毫無頭緒的案子上。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各區縣也都是各有所獲，各自開著警車便出去抓人去了。忽然，慕遠心頭一動，他看到了一個案子。這不是普通群眾報的案，而是其他部門移送過來的。移送單位是工商局。其所移送的案件，是一個涉及假冒偽劣商品的案子。像這類的案件，一般都是由工商部門或者質檢部門對違法單位作出行政處罰，而一旦涉及移交公安部門，那就說明這裡麵已經涉嫌犯罪，可能需要對目標進行拘留、逮捕，甚至是起訴判刑。如果隻是小金額的案件，也是用不著由公安出麵的。慕遠瞄了一眼簡要案情，心頭便有了底。案件的最初來源，是全國各地工商部門多次接到消費者舉報，說所購買的奢侈品包包、鞋子什麼的是高仿貨，屬於貼牌產品。如果隻是零星的這類事件，自然不會引起太高的關注，可誰讓這種事情太多了呢？工商部門這邊一合計，經過初步的調查，發現這些投訴的人全都是在網上買的貨，且不是通過正規平台購買的。然後，他們便發現了一個專門搞這種門路的利益鏈條。根據他們的不完全推測，他們所找出來的這些不過是冰山一角，這甚至可能牽扯出一期覆蓋全國的特大製假售假團夥。而依照工商部門初步摸出來的情況，這個製假窩點，可能是在西華市。於是這個案子自然就落在了西華市局的頭上。當然，這案子不是由刑偵支隊辦理的，而是經偵支隊。慕遠現在發現這個案子，也是在平台上查到的，誰讓慕遠的權限夠高呢？全市所有的案子他都可以調閱。“這是個大案子啊！”慕遠有點垂涎三尺的感覺。可是這案子是經偵支隊的，這就有點麻煩了。而且通過平台上呈現出的脈絡和證據，尚不足以確定經偵支隊是否已經鎖定了目標。如果對方都已經把案子辦得差不多了，自己去橫插一腳也沒多大意思。可要就這樣放棄，卻也不符合慕遠的性格。他猶豫了一下，便走出了辦公室，左右瞅了瞅，徑直下了樓。來到馮局長的辦公室門口，慕遠敲了敲門。“篤篤篤……”聲音低沉而富有節奏感。“進來！”馮局的聲音傳出。慕遠推門進去，卻見馮局正埋頭看一份文件。“馮局！”慕遠打了聲招呼。馮局的腦袋立刻如安了彈簧一般彈了起來。“是你小子啊？跑我辦公室來乾嘛？”馮局甚是驚訝地問道。也不怪他驚訝，這小子主動湊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般來說都沒什麼好事。多半……是覺得重案大隊人手不夠了。慕遠摸了摸後腦勺，歉然說道：“馮局，你彆緊張，我就過來向馮局您彙報一下工作。”馮局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道：“彆！你小子這麼客氣，我還真不適應，心裡瘮得慌。你就直接說事吧！”他心裡在冷笑：彙報工作？你的工作就是案子！以前辦了那麼多大案，也沒見你主動彙報過！要說眼前這事兒沒貓膩，打死他都不相信。慕遠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道：“馮局，最近市裡的發案率降低了不少呢！”馮局愣了愣，這……啥意思？難道……是覺得案子少了，呆在市局沒啥意思了？也不對啊！放眼全省，西華市的案件數量肯定遠超其他市的，誰讓西華市人多呢？如果西華市的案子都還不夠慕遠辦，那其他市就更不用說了。難道……這小子有去省廳的想法？這怎麼行呢？“小慕啊！最近一個月的發案率確實降低了一些，但案件也還是不少啊！”馮局語重心長地說道，“而且，根據以往的發案規律來說，一段時間打壓得太重，發案確實很容易降下去，可一旦鬆懈，這種發案會很容易反彈的。你們重案大隊，作為全市偵查破案的尖刀隊，可不能鬆懈啊！”慕遠道：“這個……情況應該不太一樣吧！現在那麼多的犯罪嫌疑人進了看守所，能在外麵興風作浪的也就越來越少了。比如近一周，我就沒發現一起屬於連環案件的案子了。”一句普通的話，馮局卻聽出了一種高手寂寞的意味……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還連環？那些犯罪嫌疑人倒是想連環啊，結果才剛伸出罪惡之手，就被你一刀給砍了，還連環個屁啊！“小慕，你也不能一直盯著那些大案不是？我們公安機關，不僅要能破大案，還要能破小案！像這種小案子，才是真正關乎民生啊！”馮局一本正經地說道。慕遠瞅了他一眼，道：“嗯！我就喜歡辦這類關乎民生的案子。”“喜歡就好！”馮局樂嗬嗬地笑了。慕遠頓了頓，忽然說道：“馮局，我聽說最近經偵支隊那邊接了一件案子，是製假售假方麵的，你說老百姓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就被這些黑心奸商給賺走了，簡直太可惡了！”馮局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一股黑線……他對慕遠可說是非常了解了，慕遠這話一出，他便明白了慕遠今天專程過來“彙報工作”的目的。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在這裡等著自己啊！他同時也有些茫然，自己是啥時候掉坑裡的？明明說得好好的咧，咋就突然變味兒了呢？“小慕，你……想去辦這個案子？”他懶得搞那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問道。慕遠訕訕一笑，道：“這不從來沒辦過這類案子嘛，正好學習學習。”馮局對此自然是不信的。學習？嗬嗬……“可是經偵支隊不是我分管的，這事情我也沒法做主！”馮局看起來有些為難，“而且一般來說，經偵的案子辦起來難度不是很大，他們自個兒應該能夠搞定的。”慕遠訝然問道：“難度……真不大？”“呃……應該不大吧！”馮局有些拿捏不準了。“要不，馮局您問問？萬一經偵支隊需要我們提供幫助呢？”慕遠認真地說道。馮局內心這下終於通透了。這小子，是將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啊！他想接手或者說參加這個案子的偵辦工作，可他又不好意思主動去詢問情況，於是才摸到了自己辦公室來。以後自己是不是可以改名了，不叫馮局，叫馮·工具人·斯基。可看著慕遠那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馮局卻有些不忍拒絕。他擔心啊！萬一這小子真覺得那些小案子辦起來沒意思，因此就覺得在西華市局呆著沒意思，於是就準備去省廳……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講，要從市局到省廳，那是很困難的。省廳，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可慕遠不一樣，他可是記得，前不久，省廳刑偵總隊的林總隊長已經表現出了對慕遠的興趣。幾乎可以肯定，隻要慕遠說自己要去省廳，林總隊長絕對立馬幫慕遠把路鋪好……“那我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