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楊家寨附近的一處打穀場。楊富山家族的那位“老家長”的靈堂就安置在這裡。依照崇市這邊的規矩,通常是在人死之後三天之後正式“開喪”。顧名思義,也就是從這天開始除去直係親屬之外的親朋好友才能祭拜吊唁。為了表現出我們比較重視這次的事件,上午九點多鐘,我就帶著董咚咚、大壯和薑銘趕了過來,為了這事兒江靜雅還特意給我們一人配了副墨鏡,以表肅穆。“來了啊王總。”隔著老遠我就看到楊富山披麻戴孝的杵在靈堂外跟人小聲叨咕著什麼。跟他握了一下手後,我表情深沉的開口:“節哀順變啊楊叔。”“還好,老家長也算是喜喪,活了八十九歲。”楊富山歎口氣道:“中午都彆走,就咱這兒兌付一口。”大壯梗著脖頸嘟囔一句:“老楊啊,你好像不知道我們來你這兒究竟是乾嘛的,就為你一口吃的麼?”“嘶..”我皺眉抽口氣,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不會嘮嗑就特麼閉上嘴,彆一天天沒個正行,滾去把禮金上了。”大壯悻悻的縮了縮脖頸,從懷裡摸出一遝厚厚的鈔票,徑直朝上禮的地方走去。看著票子,楊富山的眼睛瞬間眯縫成一條線,滿不在乎的擺擺手規勸我:“不礙事不礙事,年輕人嘛,就得活潑一點,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說話也冒冒失失,但一點都不影響將來成才,是吧。”“嗬嗬,這幫崽子全讓我慣的有點無法無天。”我敷衍的笑了笑,衝靈堂方向努努嘴:“楊叔,您看我是現在進去上柱香還是再等等,彆看咱都是崇市的,可咱們這地方三裡不同音,十裡不同俗,我也不太懂您這兒的規矩。”我說這話一點不誇張,整個hb省基本都是這樣,可因為獨特的地理原因加上文化傳承,基本還真是一個村子一種方言,兩個縣城的習俗都未必相同,所以hb從來沒有標準的家鄉話,有時候一個市不同縣的聊天,都夠嗆能猜出來對方是哪的。“我們這兒講究過十不過一,十點之前賓客上香燒紙,一點之後就封喪了。”楊富山輕聲解釋道:“不著急,待會再進去也不遲,咱上那邊聊會天去。”說著話,他招呼我們往不遠處用篷布搭建起來的幾間臨時小屋走去。“楊叔,有信沒?”我跟在他身後,掐著嗓子笑問。“安了,都在叔這地方呢。”楊富山拍了拍自己心窩,得意洋洋的微笑道:“楊利民已經到崇市了,隻是被那邊的幾個領導攔著休息,十一點左右肯定能過來,我侄子跟在左右呢,隻要有消息,馬上給我發信息。”“那就好。”我抽了口氣應聲。為了見這個楊利民一麵,這兩天我真是感覺到了什麼叫花錢如流水。光是楊富山明裡暗裡就吃了我不下五百個,加上堵敖輝那張破嘴,我又特意讓三眼給賀金山送去三百個讚助款,唯恐狗雜碎冷不丁再給我來個突然襲擊。走進小屋裡,幾個半大的孩子正湊在一塊玩手機遊戲。“去去去,全部滾出去,太爺爺死了,都不知道過去哭兩嗓子,一幫不肖子孫。”楊富山抬腿一腳踢在一個染著滿腦袋銀發的小年輕屁股上嗬斥:“楊廣,你是不是又打牌輸錢,讓人找家裡了?”“我們家的事兒關你屁事。”青年斜楞眼睛罵咧:“你要再給我找事,我就把你昨晚上去西頭寡婦家的事情到村裡廣播一下。”“嘿,你這兔崽子。”楊富山舉手做出一個要打他的架勢,小青年立馬撒腿就往出跑,邊跑邊罵:“楊富山不要臉,老子早晚讓你在全縣丟人。”見到同伴跑了,另外幾個半大的孩子也鬨哄哄的全往出走。見我雙手後背,饒有興致的打量,楊富山不尷不尬的辯解:“這幫熊孩子,一個個嘴巴儘瞎說。”“童言無忌嘛。”我笑著給他找了個台階。一個人的人性如何,往往就從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上體現,剛才那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胡咧咧,他敢罵出來總是代表知道一些什麼,按理說楊富山作為一村之首,本應充滿威嚴,為啥連幾個本家的孩子都對他不尊重,這裡頭的事兒值得好好去深思。“叮鈴鈴..”就在這時候,我兜裡的手機猛然響起,看到是王麟的號碼,我馬上走出小屋接起:“怎麼了麟叔?”“在哪呢。”王麟可能說話不太方便,聲音壓的特彆低:“跟你說個大新聞,廣平縣最大的驕傲楊利民要回來了,好像是奔喪,如果你有時間就抓緊上趟楊家寨,我這會兒帶著人在高速路口迎接呢。”我立時間埋怨道:“哎呀叔,你咋不早點告訴我呢,我這啥也沒準備。”“我也是剛得到消息,上麵捂的特彆嚴,據說楊利民特彆交代過。”王麟咳嗽兩聲道:“你投資楊家寨的工程,目的不就是想跟楊利民搭上線嘛,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佯作感謝的出聲:“成,我馬上就過去,謝了啊麟叔,如果機會合適的話,您可千萬記得替我引薦一下楊利民。”“有點為難,我都估計沒資格跟人單獨碰麵。”王麟苦笑道:“看看吧,如果方便的話,我肯定不會忘了你,對了,這幾天我忙著升遷的事兒,剛聽小攀兒說,你把達達酒店盤下來交給他打理?”“不是我盤的,是小攀兒憑自己本事賺的。”我糾正道:“另外他也不是再幫我打理,而是為自己謀算,我頂多是個投資人,不管盈利虧損,我們最後都會五五分賬。”電話那頭的王麟頓時陷入沉默,幾秒鐘後,長籲一口氣:“小朗啊,咱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說客套話了,小攀雖是我親生的,可他幾斤幾兩我再清楚不過,叔知道你想跟我們建立良好的關係,但真沒必要送這麼大的禮。”“遠了啊叔,這年頭講究團隊合作,一個人永遠沒可能把錢賺完,行啦,今天不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馬上去楊家寨,您那頭有什麼風吹草動可記得馬上通知我。”唯恐他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不清,我應付差事的應承一句,快速掛斷了電話。我這頭正打電話時候,一台黑色的“現代”轎車由遠及近駛來,車子蕩起一陣塵土,感覺又臟又破舊,唯獨引起我注意的就是車上居然掛著一副“京a”牌照,而且車牌也相當給力,尾數居然是009。車子在靈堂不遠處停下,接著一個身穿黑色夾克衫,胸肌高高隆起的肌肉男從副駕駛上跳下來,小跑著拽開後車門,一手扶在門框上,唯恐車內人下來時候會碰到腦袋,那副畢恭畢敬的態度讓人不由生出疑心。約莫四五秒鐘左右,後排座走下來一個頭發半黑半白穿件棕色中山裝的男人,兩人直接走進了靈堂裡,片刻後,靈堂內淒淒慘慘的哭聲戛然而止,楊富山手忙腳亂的從屋裡跑出來,衝我丟下一句“我去辦點事,馬上就回來”的話後,大步流星的奔向靈堂。“來了。”見到這一幕,我的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呢喃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