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功夫,我們回到臨時住所。一棟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院子很大,東西各有一間平房,角落處堆著幾把粘著土壤的農具,看得出房主應該比較勤快,屬於經常下地乾活的那種。估計是新蓋好沒多久的緣故,空氣中還彌漫著很濃重的塗料味道。“老陸和車勇住那邊。”張星宇朝著靠西的平方衝我努努嘴,他則直接轉身朝靠東邊的屋子奔去。杵在原地沉思一兩分鐘後,我揉搓兩下被凍的僵硬的臉蛋,擠出一抹笑容,推開了陸國康所在的房間。剛一進屋子,暖氣驟然撲麵而來。靠近中間的位置,陸國康圍在一個半米來高的小火爐旁邊烘烤著雙手,車勇則倚在床邊,扒拉手機打遊戲。許久不見,陸國明明顯見好,原本黑白摻半的發絲現在大部分變成了灰白色,額頭上一道道皺紋宛如被犁過的田埂,臉上曾經故意毀容的疤痕也淺了不少,但是仍舊猙獰可怖。看到我進來,車勇象征性的抬起腦袋拱了拱嘴巴,就又繼續低頭劈劈啪啪的扣動屏幕,陸國康嘴角掛笑的看著我,一瞬間讓我自在不少,至少從表麵看起來,我們之間並沒有因為太久不聯係而顯得陌生。“屋裡溫度還行,家裡屬實太冷了哈。”我拉起陸國康旁邊的一把椅子坐到他跟前,也把手抻到爐子上。“說起來,我都很多年沒靠這種古老的方式取暖了,一下子有種好像回到小時候的感覺。”陸國康起身,從旁邊桌上抓起暖壺和一隻海碗,倒滿後遞給我:“喝點吧,舒坦。”我接過碗,“滋溜”嘬了一口,皺了皺鼻子輕問:“石市呆的還習慣不?”“挺好的,吃喝不愁,冷暖無憂,柳家那小子對我也倍兒照顧,有事沒事就領我出去泡泡澡、蒸蒸桑拿,你看看,我這肚子都胖了四五圈。”陸國康哈哈一笑,拍打著自己的小腹道:“要不是這趟小胖接二連三的給我打電話,我真不太想回來。”聽到他的話,我稍微怔了一下,輕咳兩聲,繼續用嘮家常的口吻道:“柳俊傑現在還整天泡在遊戲裡嗎?”“早就不玩了,那家夥雖然成熟的晚,不過現在真挺懂事的,不光接管了家族大部分生意,平常還特彆注意鍛煉,總跟他手下那個叫李騰龍的跑拳館裡踢踢打打。”陸國康瞄了我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估摸著你現在揍他可能費點勁,你也胖不少呐。”“嘿,人到中年一身膘。”我拍了拍小肚子,挺無奈的苦笑。按理說,我每天忙忙碌碌,吃飯睡覺也不規律,可肚腩就是怎麼也控製不住,發了瘋似的猛躥。陸國康沉默幾秒,頗為感慨的吐了口長氣:“是啊,不知不覺,你都人到中年嘍,記得最開始我和阿生陪著你到羊城那會兒,你還真是風華正茂,上懟天下懟地,中間懟空氣,瞅誰都覺得沒有一顆子彈解決不了的事兒,現在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子彈的殺傷力真的太有限?”“可不唄,彆說子彈了,就算迫擊炮頂多也就是乾掉能乾、敢乾的對手,那些找惹不起的存在,讓我腰上彆幾根tnt,我都不帶敢跟人說半句硬話的。”我認同的點點腦袋:“真應了你那句話,爬得越高,敬畏也就越多。”“挺好的,我雖然沒能耐創造一個王朝,可我親眼見證了一個王朝的崛起。”陸國康從兜裡掏出煙盒,遞給我一支,自己點燃一支,接著低頭摸索打火機。我馬上拿出火機點燃,湊到了他跟前。坐在床邊的車勇聽見動靜,一激靈坐起來,鼓著腮幫子嘟囔:“誒,老燈兒,發煙咋不知道給我來一顆呢,不厚道昂。”“快閉上你的糞坑吧,挺大個人咋不會說人話呢。”我沒好氣的白楞他一眼。“沒事兒,這小子也挺有意思的,這幾天我們相處的還不錯。”陸國康擺擺手,隨手將煙盒拋向車勇。車勇優哉遊哉的點著一根煙,朝我撇撇嘴:“你說你倆累挺不累挺,有啥事直接敞開嘮不就完了,非要東拉西扯的找話題,我擱這兒聽半天,都替你們著急,小朗子,你不就是想問問老燈兒能不能主動自首去檢舉敖輝嘛,老燈兒,你不就是想告訴小朗子,你沒活夠,不樂意去唄。”車勇一句話,瞬間將我和陸國康乾無語了。雖說戳破窗戶紙不過是一指頭的事兒,但戳完之後的尷尬,是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去麵對的,所以“心照不宣”在現實生活中絕對屬於一種美德。為了掩飾困窘,我連忙抓起陸國康的煙盒,訕笑著打岔:“這煙口感還挺好哈,我看看這是蘇煙的哪一款?”“小朗,車勇說的對,我找你,確實是想說明心跡。”陸國康攥住我的手腕,表情也變的嚴肅起來:“說老實話,我特彆感激你,如果沒有你的幫襯,可能我現在還深陷囹圄,早不知道爛多少年了,現在你親堂哥背鍋,又有那麼好的機會扳倒敖輝,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猶豫,但正如車勇剛剛說的,我沒活夠。”我咬著嘴皮應聲:“我懂。”“從最開始起,我願意配合第九處靠近你,就是為了活命,不然咱們遇到過那麼多次危險,我為什麼始終都沒吐口,我心裡也很明白,隻要我不吐口,敖輝就不敢真拿我怎麼樣,因為我倆都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罪證戳穿,逃不掉他、也跑不掉我。”“我能理解。”我繼續點點腦袋。陸國康抿了抿嘴角,用近乎懇求的語調道:“彆的事情,我全可以無條件的答應,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能..”“老陸,你告訴他們的藏屍地是真的麼?”我冷不丁打斷。“啊?”陸國康被我問的猝不及防,稍微有點愣神。我接著又問:“除去藏屍地,你應該還有彆的證據吧?”陸國康呆呆跟我對視幾眼,有些心虛的耷拉下腦袋。“嘿老燈兒,你不實誠昂,虧我們哥幾個信得過你,把命全交你手裡了,結果你特麼玩套路!”賴在床邊的車勇聽見我的話,氣鼓鼓的撐起拐杖就往我們這邊邁腿,人還沒過來,拐棍就帶著破風聲掃向陸國康的腦袋。所幸車勇有傷在身,動作也不是太利索,我趕忙接住棍子,一把推出去,擰眉嗬斥:“胡鬨什麼!”“鬨個**鬨,老子豁出去命替你們辦事,結果這老貨玩貓膩,你以為老子來時候就這樣了?”車勇目眥欲裂的拍打著自己的左腿低吼:“我特娘剛跟胖子、你哥他們碰頭時候,自顧自的走道還是沒問題的,就因為挖屍體那晚被巡捕攆,一著急從三樓上往下蹦給摔斷了,結果搞到現在,挖出來的屍體不一定是真的,這老燈兒還有彆的證據可以拿下敖輝,換成你是我啥心情,操!”“對不住。”陸國康臉上的肌肉抽搐幾下,昂起腦袋望向我:“藏屍地是真的,我手裡還有彆的東西也是真的,絕對能一下讓敖輝掛上通緝,但那些玩意兒不能見光,真不能..”“我特麼打死你!”車勇惱火的再次舉起拐杖。“你給我消逼停得!”我棱起眼珠子怒視車勇,又朝陸國康道:“老陸,你把證據甩出來,我保你..”“沒法甩。”陸國康固執的搖搖腦袋,聲音也陡然變得乾啞:“因為當初動手,是我和敖輝一起進行的,敖輝就怕我會拿此事做要挾,所以勒令我必須跟他一起,我握著他的罪證不假,他同樣也捏著我的籌碼,小朗啊,看在咱們相處這麼多年的份上,這事兒算了吧,我陪著你想彆的法子一塊整倒敖輝,行不?算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