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黃安沒有寒暄太久,便分頭離開。我一直都認為我和他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我像極了他妹妹,繃著一顆誰也不服的心,一路誤打誤撞,跌跌坎坎,如果不是運氣還算好,加上腦子又不是太蠢,可能早已經“大江東去浪淘儘”中的某顆砂礫。而他從小養尊處優,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傲氣,總是會若有似無的流露出來,就好比今晚上他明明刻意想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送貨工人,可腳上的皮鞋卻擦的鋥光瓦亮。同樣是謙謙君子,他卻沒有葉小九那種讓人舒坦的地氣,我和葉小九之所以能成為無話不談的鐵哥們,正是因為這小子的千變萬化,他跟我們在一塊時候,粗鄙的像了流氓,而和級彆相當的人,又能馬上表現出談吐得當、儂聲細語的紳士範兒。我感覺黃安倒不是刻意裝犢子,可能隻是從小養出來的習慣吧,所以我對他並沒有多抵觸,隻是不願意去主動接近。目送黃安驅車漸漸離去,我則從原地杵了一會兒後,也掉頭返回。實事求是的講,如果不是張星宇的突然致電,我肯定不會輕易送出去悅悅,哪怕心裡頭再可憐黃安,也不會隻換句他輕描淡寫的說句“謝謝”。一個多小時後,回到公寓。錢龍、地藏竟然還沒睡,正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泡麵一邊看球賽。“啥情況啊,你倆擱這兒乾靠啥?”我一屁股坐到旁邊,衝著他們笑問。“彆特麼提了,剛衝完澡準備睡,葉小九打電話非讓出去喝酒,結果我倆過去以後,他已經造多了,正從飯館裡跟人家服務員嘮三國呢。”錢龍滿臉不高興的嘟囔:“屁毛沒撈著不算,還被他給吐了一身。”地藏調侃道:“要不是你想占人家小姑娘便宜,能被吐一身嘛。”“快拉倒吧,他領那倆妞長得比我還血性。”錢龍沒好氣的撇撇嘴。“這貨這兩天忙啥呢。”我笑嗬嗬的發問。錢龍眨巴眼睛笑問:“說是在研究什麼網絡新媒體,整了一大堆年輕小姑娘、小小子,一個比一個奇特,咱跟人家比不了,那啥...內誰呢?”地藏心領神會的吧唧嘴:“不該打聽的彆瞎打聽,領導的決定是你能隨便揣測的嘛,老板說啥咱乾啥就ok。”錢龍沉默幾秒鐘,突兀想起來一般,朝著我道:“哦對了,葉小九說老凳子的事兒運作的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安排咱們可以見一回。”“大概是個啥結果?”我點點腦袋問。“非法持械,破壞公共安全,總之寧偉的死跟他扯不上太大關係,預計三年左右,等他徹底判了,咱再想轍吧。”錢龍歎了口氣道:“最近光花不賺,老凳子這檔子事兒又砸出去將近八十個,唉..”“啥也會有的,彆著急。”儘管我也挺惆悵的,但臉上必須得表現出足夠的平淡。正說話的時候,一陣清脆的小鈴鐺的聲音響起,緊跟著就看到一條黑色的泰迪狗從廚房裡跑了出來。“過來逗逗。”錢龍馬上朝著小狗嘖嘖。小東西居然一點不認生,跑到錢龍腿邊撒嬌似的來回蹭動身體,很是可愛。我好奇的發問:“哪來的?”“回來路上撿的,估計是被主人遺棄了。”地藏笑著回應:“我看小玩意兒挺通人性的,尋思著帶回來給小雅他們做個伴。”一直以來,我都不太喜歡小貓小狗之類的動物,瞥了眼小狗,我擺擺手道:“回頭找個寵物店處理了吧,掉毛屬實煩人。”“處理個屁,你不養我養,走逗逗,跟爸爸睡覺去。”沒等我說完,錢龍就急眼了,慌忙抱起來小東西逃也似的衝臥室走去。“這家夥,長得五大三粗,居然還有顆粉嫩的少女心。”我無語的搖搖腦袋,跟地藏又閒聊一會兒後,各自睡覺。一夜無話,轉眼來到第二天的早上。跟葉小九聯係一下,我帶著地藏準備去趟看守所,探望一下老凳子。“等等我!”剛一出門,錢龍就懷抱著那隻黑色的泰迪小狗小跑出來。“不是,咱們出去辦事,你給你爹領出來乾啥。”我哭笑不得的罵街:“咋滴,昨晚上你倆成功合體了,現在有點割舍不開唄。”“送寵物店給孩子剪個新發型,再挑兩件漂亮衣裳,算是歡迎它加入咱們這個大家庭。”錢龍很金貴的抱著小狗,臉上綻放出孩子一般的燦爛笑容。“唉,這世道,真特麼日天,連狗都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更彆說人了。”地藏感慨的搖搖腦袋,聲音很小的呢喃:“也不知道小宇現在咋樣了..”四十多分鐘後,鵬城二拘的會客室裡,我和老凳子麵對麵而坐。一段時間沒見麵,他整個人顯得莫名水腫很多,頭發也脫落不少,原本古銅色的皮膚可能是曬不到太陽的緣故變得虛白不少。“挺好的吧?”我遞給他一支煙,輕聲發問。他齜著嘴巴很無所謂的點點腦袋:“挺習慣的,吃的香睡的好,反而比在外麵時候還覺得輕鬆,老板啊,我啥時候能出去,不是著急想要自由哈,我是覺得我日子不多了,想再賺點棺材本,總不能我死了,還讓老婆哈孩子想轍埋我吧。”“彆急,很快的。”我低聲安慰一句:“你最近感覺身體咋樣,還能吃得消不?”老凳子低頭遲疑半分鐘左右,兩隻渾濁的眼睛看向牆角,聲音陡然變得沙啞起來:“說實話我是在苟延殘喘,說假話我還可以再乾兩年,你不需要考慮我怎麼樣,隻需要琢磨什麼事情我能乾,這是我最後一段時間,如果你運用的合理,保不齊可以拿我這條賤命為你們推開鵬城的大門。”我摸了摸鼻頭,半晌沒想好應該怎麼往下接話茬。“老板,把最難啃的骨頭給我吧,你這兩天列個表,把堵在前麵所有攔路虎全都寫出來,這點臟事我來乾。”老凳子繼續道:“價格方麵你看著給吧,錢還打我老婆銀行卡上就可以。”“鄧哥,你難道沒想過治治病,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嗎?”我又遞給他一支煙問:“你難道不想親眼看看你兒子娶妻生子嗎?”“不想,對我而言,攢夠他需要的,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早點閉眼,對誰都好。”老凳子毫不猶豫的出聲:“活到一定份上,真膩了,這人呐,生下來就是為了渡劫的,小時候我特彆怕黑怕鬼,長大了怕窮,最窮的那陣子,恨不得走夜路碰見一個鬼帶自己走,如果真有下輩子,我說啥都不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