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士警局,問詢室裡。相比起來我第一次的待遇,這回簡直堪稱總統套,既沒戴手銬也沒給鎖腳鐐,而且還有一杯冰鎮的紅茶和一些我叫不上來的小甜點。不到十平米的小屋裡,除了有電風扇以外還有一台老款的櫃式空凋,對於這座常年溫度在三十七八多的落後城市來說,空凋絕對算得上奢侈。把我安頓好以後,伊德笑嗬嗬的出聲:“小朗啊,待會他們會給你安排翻譯,人沒死就不叫事,我在隔壁房間做筆錄,最多一個鐘頭,咱們在警局門口碰頭。”“給你添堵了老伊。”我假惺惺的笑了一句。伊德無語的擺擺手,跟隨另外兩名警員走出了房間,我倆都絕口不提死在餐館門口車內的李黑熊,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李黑熊確確實實死了,跟隨警察從餐館出來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他被抬上救護車,身體已經蒙上了白布,剛剛通過伊德的了解,我還知道李黑熊身中三槍,槍槍直衝心臟。但他的死,似乎並未掀起任何風浪,我想這可能也是這地方最勢利最真實的寫照吧。在國內的時候,我經常感歎抱怨複雜的人情禮往,簡直就是一張看不到的大網,當真正走出國門才發現,其實整個世界都一樣,隻要是人就存在七情六欲,自然而然貪嗔癡這樣的情愫在哪裡都比比皆是。半杯甜滋滋的紅茶下肚,房門被推開,一個長得挺白淨的本地警員率先走進來,朝我友好的笑了笑,緊隨其後的是個身著咖色長裙,腦袋上箍著圍巾的窈窕女子。女人的麵龐很立體,鼻子也非常挺拔筆直,宛如繁星一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漂亮,睫毛長長的,像極了芭比娃娃,而且我對她並不陌生,這妞正是上回跟我有過兩麵之緣的那個“爛好人”康乃馨,不同的是今天的康乃馨化著很濃的妝。見到我後,康乃馨並沒有很意外的表情,明顯推門前她可能就知道是我,亦或者她每天的工作可能就是乾這樣的事情,所以也隻是很官方式的衝我點點腦袋。“你不太適合化濃妝,顯得妖嬈膚淺。”我昂頭打量她幾眼,笑著打趣:“話說,整個阿瓦士是不是隻有你一個正兒八經的翻譯呐,為啥每次我來都能見到你。”“阿瓦士懂中文的人有很多,但有資格證的並不多。”康乃馨落落大方的坐下後,翻開手中的文件夾道:“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好的。”我抿了口紅茶,淺笑著點點腦袋,隨即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複述一遍,當然我隻字未提李黑熊的死跟我有任何關聯,隻是我們在吃飯期間發生了一點小口角,他一氣之下要讓保鏢殺我,我不得已的情況才開槍正當防衛。皮膚白淨的警察朝康乃馨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話後,她點點腦袋,表情正經的看向我問:“王朗先生,亞曆山大警員讓我問你,他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子彈上塗抹麻醉劑,難道你事先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嗎?”我頓時一愣,心底禁不住誹謗,我特麼哪知道謝天龍為啥會往彈頭上塗抹麻醉劑。低頭沉默半晌後,我雙手合十,表情謙卑的開口:“阿彌陀佛,我信佛,佛家教人向善,講究慈悲為懷,對我來說隻要能解決眼前的難題,能不傷人就可能不傷人的好,畢竟苦海無邊,隻要回頭即是岸。”康乃馨瞬間張大嘴巴望向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儘是不可思議。我齜牙一笑,朝著她努努嘴:“怎麼了?長得醜的人不能有信仰嗎?”“不是,我隻是好奇,你的反差也太大了吧,那天在伊德的莊園,你像是瘋了一樣毆打..”康乃馨脫口而出,話沒說完,她可能也意識到不合適,馬上改口道:“王先生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很奇怪。”“花開兩生麵,人性佛魔間。”我清了清嗓子,繼續胡編亂扯道:“康小姐,你隻看到了我的憤怒咆哮,但卻從沒有問過我真正原因,我來自我家鄉一個特殊的稀有民族,我們族講究人不能被打腦袋,被打腦袋意味著罵人父母,那天那位朋友恰巧打過我的腦袋,所以我才會控製不住情緒,事後我其實也很懊惱懺悔。”“我完全能理解,就好像很多第一次到阿瓦士的遊客,完全不知道這裡不能吃豬肉一樣,實在不好意思呀王先生,那天我也有些誤會你了。”康乃馨連連擺手道:“跑題了,我們還是繼續問詢。”“好的,您儘管問。”我紳士範十足的點點腦袋...四十多分鐘後,把該澄清的都解釋清楚,康乃馨和那個警員依次和我握手。我抓著康乃馨的小手掌笑嗬嗬的出聲:“康小姐,你的手掌很溫柔,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衣朗人民的熱情。”和一些惺惺作態的小丫頭不同,康乃馨並沒有任何嬌羞,反倒很大氣的將我的手掌扒拉開,然後臉上掛笑的出聲:“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話,明天中午我可以履行承諾,請你吃一頓真正的香米燜飯。”“那敢情好啊,求之不得,方便留一下聯係方式不?”我像個見著仙女下凡的初哥似的,慌忙掏出手機。寒暄片刻後,我們就此分開,盯著康乃馨凹凸有致的背影,我嘴角洋溢的笑容瞬間冷卻下來,這妞給我的感覺很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我又說不明白,長舒一口氣後,我快步走出問詢室。警局門前,我見到了先我一步出來的伊德,他正操著本地方言在緊繃著臉頰打電話,看到我後,他歉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貼在耳邊的手機,我擺擺手道:“你忙你的,我抽根煙。”伊德笑著點點腦袋,端起手機又朝旁邊走去。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彆看伊德這個人說話虛頭巴腦,辦事更是水分很足,總給人一副牆頭草兩麵派的感覺,但我從他身上卻看到了生意人真正該有的圓滑和處世之道。我發現這家夥,甭管是麵對什麼人,都會笑臉相迎,不論是他莊園裡的那幫傭人還是此刻過來過去的警員,但凡遇上熟悉的,他都會先一步衝人微笑。很多朋友會覺得,不就是笑嘛,隻要不是麵癱,誰都能輕鬆做到。但如果再仔細想想的話,你就會感覺到伊德的可怕,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保持開懷的狀態,而且讓位高權重的人朝一些他們眼中卑微的存在去笑,本身也是一件極不好駕馭的事情,笑的太假,會讓人覺得自己被嘲諷,笑的太真,人哪有那麼些可樂的事情,可伊德卻做到了。不多會兒,伊德走過來,朝我輕聲道:“親愛的朗,你真的很不簡單,李黑熊的死因都會沒完全出結果,他旗下的貨運站和一些地盤已經被油田區那邊幾家小團夥給吞並了,四眼仔也在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他想請你吃飯。”“我跟他又不熟,吃毛線的飯,給他製造整我的機會呀。”我吐了口唾沫,吊兒郎當的撇嘴道:“你幫我推掉吧,順便告訴他一聲,我不會在阿瓦士久呆,也對他的買賣沒有太大興趣,隻要他保證不欠,以前他是什麼樣,以後還是什麼樣,保不齊還能越來越好。”伊德攬著我肩膀道:“我覺得他是在示弱,畢竟他在華夏國內的關係並沒有李黑熊那麼厲害,在阿瓦士也隻能算個中流。”“回頭再說吧,老伊啊,去警局之前咱倆不是約好的嘛,等魏剛真正拜到我門下,咱倆就開始正兒八經的合作,你不能食言吧?”我不適宜的將他的手臂從我肩膀頭晃下來,笑嘻嘻的努嘴。伊德拍著胸脯保證:“當然不會,我和我身後的關係,都希望能夠擁有一個真正強大的盟友。”“妥了,我出去辦點事兒,把你車借我吧,另外我告訴你昂,千萬彆讓人跟蹤我,我的保鏢反偵察能力很強,被他發現的話,容易造成誤死誤傷。”我踩滅煙蒂,用開玩笑的語調說出很認真的警告。閒扯一會兒,我直接鑽進伊德的車裡,剛要掏出手機給謝天龍去個電話,手機先一步響了,是白老七打過來的。“七哥,你們擱哪呢?”我迅速接聽。“我們在..在..這啥地方呀小龍龍。”白老七那邊呢傳來一陣呢喃,隨即傳來謝天龍的回應:“在張星宇他們之前住院的丁字路口,白色的雪鐵龍轎車。”十多分鐘後,來到那家私人醫院附近,離老遠我就看到白老七和謝天龍倚靠在車邊聊天。見我過來後,謝天龍努努嘴淺笑:“厲害了朗朗,以前咋沒聽說你還是個稀少的民族成員呢,啥族呐,說出來讓我漲漲知識。”“他呀?妥妥的裝逼族,保不齊身上還流淌著皇室血統呢。”白老七斜嘴叼著煙卷笑罵一句。我歪頭看向謝天龍發問:“你在我身上放監聽器了?”“嗯,周家兄弟回去前,幫我臨時改造了一個,看來效果還不錯。”謝天龍毫不避諱的承認,指了指我身上的西裝道:“昨晚上你睡著以後,我縫你上口袋夾層了。”知道他是惦念我的安全,所以我也沒繼續多說啥,昂頭瞟了眼車內,見到魏剛正微閉眼睛坐在後排,我搓了搓手掌笑問:“沒難為他吧?”“沒有,他不愛說話,我倆也沒上趕著跟他聊天。”白老七回應道。“七哥,抽空你應該學學天龍,往彈頭上抹麻醉,這樣以後乾仗既不會乾死誰,還能出效果。”我抓了抓頭皮開玩笑。“快拉倒吧,你肚子裡憋什麼屁我能不知道嘛,讓我來這破地方,你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震懾,既然是震懾,那就得死人。”白老七摸了摸自己滿腦袋的白色發茬伸了個懶腰。我沒接茬,將魏剛所在的後車內“嘭”一點拽開,朝著裡頭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正豎著耳朵聽我們說話的老頭開腔:“剛哥,擱你混了十幾二十年的地頭上連續抓到你三回了昂,這把我還不難為你,你走吧,第四次咱倆就直接刀槍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