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吹了聲口哨,赤業奔馳而來,他翻身而上。赤業躍撞過人群,衝向阿爾斯楞。這已經不知是他們多少次的對撞,獅王依舊穩如泰山。阿爾斯楞的長刀昨晚斷在天道下,今天的他帶的是彎刀。那沉重削冷的刀,像盤踞迦南山的蛇一般不好對付,甚至跳脫了他長刀的沉穩雷霆,變得狡猾狠辣。吳煜在牆頭掐算著梁木,天色從通明開始偏暗,寒冷直逼緊迫。辛弈不能在城外夜宿,除非他帶著充足的碳火和糧食。辛弈漸漸察覺不對。阿爾斯楞一直糾纏不撤,城門的衝擊甚至不如昨夜來得凶猛。大苑有近一半的兵馬壓在後方,既不給他突襲的機會,也沒有動作。辛弈陡然抽刀,可是阿爾斯楞緊隨而上,彎刀吐著信子緊纏住他。讓他掙不開身,也退不出去。阿爾斯楞要留下他在城外!後方的重兵刨蹄開始前壓,像是巨型猛獸,碾壓著肢體向城門。如果在重兵壓到城門前趕不回去,辛弈就必須被留在城外。吳煜必須選擇拋棄燕王,才能保留上津還有的北陽軍和百姓。退不掉!一側倏地炸起尖銳的哨聲,有人拉著幾條鎖鏈雙頭旋圍著赤業。赤業嘶鳴躍蹄,不料被鎖鏈纏繞住了後蹄,掙脫不開。辛弈心疼它,不待他回首,前襟被人猛力拉扯住,隨即大力摜砸向地麵!辛弈麵朝下,雙腿登時夾盤上阿爾斯楞的肩頭,砸力頓減一半,卻依然讓他頭昏眼脹直犯惡心。而後胃上被刀背重力一砸,辛弈嗆出酸水,被摔砸落地。不用命令,四下的彎刀已經要順勢割斷他的喉嚨。赤業突然躁怒,它躍蹄撞開辛弈頭頂的刀。後蹄拖著拽鎖鏈的人,在人群中甩拖。辛弈撐地一刀將咫尺拿刀的人砍的利落,踉蹌起身,翻爬上了赤業的背。重兵已經壓到城門,吳煜幾乎望眼欲穿。可是辛弈哪裡還來得及,吳煜將牙咬了又咬,嘶聲道:“放門!”放門!小崽子從人腿中掙紮出,撞在吳煜的腿上,下口就咬了個狠。吳煜眼都急紅了,偏偏不能多說半個字。他沒管小崽子,回頭錘著牆垛,嘶聲力竭道:“放門!”刺盾轟然砸下。天已經黑了,辛弈的身影在大苑人群中若隱若現,赤業的嘶鳴越來越遠,吳煜扒在牆頭,竭力道:“大人在南方!”辛弈似乎回了頭。吳煜覺得臉上有些濕,不知是不是下了雪的緣故。黑漆漆的夜空沒有星。大人在南方。你還要去南方,不能掛在這裡。赤業一直在跑。雪越來越厚,直到赤業也跑不動時,辛弈終於從馬背上滑滾下去,砸進了雪地裡。鎧甲咣當一聲,他卻一動不動。赤業後蹄上還拖著鎖鏈,它垂頭在辛弈側臉上拱了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赤業在他四周轉了一圈,窩在了他的身側。雪又下大了。沒多久辛弈身上發上就被白雪覆蓋,他的臉頰蒼青,被壓在身下的手掌也沒有動靜。但是這天太冷了,再趴下去會先凍死的。赤業開始舔辛弈的臉頰,濕熱的觸感終於喚回神識。他動了動,倏睜開眼。氣息開始急促,辛弈想要爬起身,左手撐在雪中時忽然有些感覺不對。雪擋住了視線,辛弈緩緩抽回手。手背漸漸露出積雪,就在要露出手指時他停下動作。喉結動了動,辛弈咬的唇乾澀泛血。他的。他的左手小指不見了。也許是丟在亂軍中,也許是丟在阿爾斯楞的彎刀下,也許是丟在了他急逃的路上。就是不見了。“啊。”他垂頭埋進雪裡,過了許久,雪都要埋起他時,才輕輕地對赤業低笑一聲,唇線苦澀,“不是右手就好。”右手還要握刀。辛弈爬起身,一身雪簌簌的掉。他眉上都覆了霜,四肢凍得僵直。赤業的後蹄被鎖鏈磨出了傷,他蹲身給解掉,赤業走了幾步,飛似的開始在雪地上圍著辛弈跑圈。天道還在,鎧甲已經破損到不能穿。辛弈解掉了鎧甲,牽著赤業,開始在大雪中徒步。赤業背著他跑了整整一夜,大苑隻派輕騎追他,阿爾斯楞還要留在上津外僵持。這天一亮,雪又大,辛弈難以分辨出自己在哪裡。但因為背著上津,應是在大嵐與大苑的中間地,靠近大苑的地方。太冷了。他隻有一匹馬和一把刀。渾渾噩噩中不知過了多久,腳在雪中已經沒了知覺,辛弈在風雪茫茫中終於看見了一點兒人煙。“哥哥!是我們的馬嗎?”大雪中披著羊裘的女孩子用手擋著眼,對她前方的高壯青年大聲道:“那邊!你看那邊!”話才完,腳下一絆跪倒在雪地裡。青年回身一把提起她,同樣大聲道:“哪?”女孩子衝她哥耳邊大吼道:“耳聾的敖雲!就在那裡!”她手一指,直直地對著辛弈。敖雲沒理他妹妹的罵聲,順著她手指望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匹神駿的紅馬。他眼睛一亮,緊接著又皺起眉,拉住他妹妹,道:“不是,不是我們的馬。”他看見了牽著馬的年輕人,單衫背雪。即便對方長相溫和,模樣狼狽,他也不打算掉以輕心的靠近。他站在原地,隔著風雪大聲詢問。“你是誰?”辛弈喉中乾澀,神智昏沉,卻也握緊了腰側的刀,並沒有回答。敖雲皺眉,聲音沉下去。“北陽軍?”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觀閱。☆、乞顏辛弈胃裡翻滾的厲害,沒回答他那句話,撐著自己吐了個天翻地覆。可是胃裡空空,人又凍了許久,隻能乾嘔。敖雲眉間一鬆,遲疑的想詢問他一聲,不料烏雲其其格已經掙開自己的手跑了過去。“你怎麼了?”女孩子臉頰被吹的通紅,卻遮掩不住明亮的眼睛。她俯身看辛弈,緊張道:“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得喝些熱羊奶。”“其其格!”敖雲過來將她拉到身後,頭疼道:“你想怎麼樣?把他帶回帳裡嗎?”“他隻是個迷路的人。”烏雲其其格爭辯道:“你不是說要助人為善嗎?不帶他回去的話他會死在這裡,難道你平日說得話都是假的嗎?”“但是他是大嵐人。”敖雲企圖對妹妹講道理,“他還帶了刀,傷痕累累,也許是北陽軍。其其格,帶他回去也帶回了危險怎麼辦?”“他隻有一個人。”烏雲其其格扶住她被風吹的絨帽,“沒有我們帶路,他走不出雪野。”敖雲堅持,“不行,不要管他了。”“可是你看他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