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為何又收了回去,隻道:“你不懂。”小崽子一仰頭就顯得眼睛極大,黑亮的不得了,叫心懷鬼胎的人正視不得。孫百平自覺不是這樣的人,卻還是受不住他這麼看,隻得牽了他的手,道:“這跟你沒關係,不要操淡的心。”小崽子抓了重點,問道:“什麼是操淡的心?”孫百平牽著他一腳深一腳淺的走,道:“就是蘿卜吃多了。”小崽子點點頭記下了,走了幾步,又想起剛才的小子,回頭張望了一眼,見那小子還恨恨地盯著他們,就道:“還盯著你呢。”孫百平嗯了聲,道:“我殺了他爹娘嘛。”“你殺他爹娘乾什麼?”“誰知道。”孫百平嘖聲:“這路真難走。”“你不要殺人。”小崽子跟著他一個踉蹌,還拽著他講道理,“不要殺人。”孫百平俯身給他把腿上的雪拍掉,歎氣道:“這我說得不算。我什麼都說的不算。”那邊走過來一人,孫百平眯起眼,把小崽子往邊上推了推,道:“回屋去,屋裡有栗子,自己吃去。”小崽子還想和他說話,但見他神色懶懶,知道這人這句話是決定,就縮了手,踩上階跑了。“慢點。”孫百平在後邊罵他,“留心滑跤!”“孫大人。”男人已經走近,跟著他的目光往階上望了眼,道:“令公子生得可愛。”“沒長成我這樣就是萬幸。”孫百平抽出煙鬥,在嘴上叼起來,道:“梁公子又什麼事啊。”“給孫大人道個彆。”梁青攏了攏外罩,“王爺那邊叫我回去,這邊就由大人做主了。”“王爺怎麼了。”孫百平磕了磕煙鬥,“不要襄蘭的意思?”“閻王已經從京都出來了,襄蘭再撐也撐不過這個冬,留著也沒意思。”梁青笑了笑,目光生冷,“交給孫大人可行否?”“不就是叫我帶著這一城人死嗎。”孫百平也笑了笑,“多大的事。”梁青對他微微頷首,“那麼,就此彆過了孫大人。”男人不等他回話,轉身就走。大雪迷眼,背影露出了那麼一點倨傲。孫百平一直叼著煙鬥看他走,人都要不見的時候,孫百平忽然歎了氣,道:“雖說我沒什麼賢名,也不是什麼英雄。但這最後還是想嘗一嘗忠君報國的滋味,梁公子,你說這怎麼辦,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啊。”梁青陡然回首,“你要如何?”孫百平用煙鬥指了指天,“留個陰德。”四下的守兵猛然回調頭,刀出鞘具指向梁青,竟已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孫百平。”梁青麵色漸沉。“你一路殺了不少人,還想憑這最後一次洗白?”孫百平木然的又咬起煙鬥,“王爺叫我反,我反了。但從德州往這來,梁公子的話比我要得令的多。殺了不少人,怎麼著也要分在梁公子頭上一半吧?王爺要我死守襄蘭拖住北陽軍,好讓平定王出京。我想了想,也照做了。王爺這是要蓄意大統,就靠我這打著遮掩呢。但是如今為了遮掩要我屠城,來個死無對證,這我可就做不下去了。”“怎麼。”梁青鄙諷道:“你這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縱然你今日不殺人,閻王就能放過你不成?你可不要忘了,平王婆娑城燒了三天。”“那不能。”孫百平笑,“我一人身死,叫做罪有應得。將來燕王平定江塘,說不定我還能得個身後之名。”“燕王?”梁青怒極反笑,“一個啞巴也能入眼了,王爺待你不薄。”“是不薄啊。”孫百平聲平平,“殺了我妻兒老母,捏我於掌心嘛。梁公子勞心在此遮掩,可我也不是傻子,妻兒家書什麼樣子,我能讀不出來麼?王爺要我為他鞍前馬後,他在後方為我蕩平後顧之憂。如此情深義重,不報豈能為人?”梁青泠泠甩袖,“隻怕不能如你所願了。”摩擦的聲音細微的響在大雪間,城垛上絲絲冒竄火花,熱油和火藥的味道彌漫滿城。“既然你不走,那我便送你一程!”襄蘭城牆上先轟然炸開,辛弈猛然掀簾,幾步到外邊,看那大雪中火光爆顯,震耳欲聾。“怎麼炸了?”蒙辰也跑出來,道:“吳煜此時恐怕才到佛山下,還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他怎麼自己炸了?”那城牆已然塌了一半,可爆聲還在繼續。看這模樣,是早在城上城下都埋了火藥。可北陽軍還未攻城,他自己炸什麼?辛弈打了個口哨叫來赤業,翻身上了馬,道:“去看看。”襄蘭城中有變故。等辛弈到了襄蘭城下時,那多日累積起來的高牆已經塌破不堪,連城門不見了。赤業還沒踏進去,衝天的嗆味夾雜著人肉燙熟的味道直逼口鼻。辛弈一驚,從城牆順下的地方果見熱油滾燙過的痕跡。遠處有火在燃,隱是哭喊聲。辛弈夾馬入內,大火中的長棚被木板釘死,露出的人手掙紮,哀嚎聲越靠近越駭人。火藥炸翻了城頭的熱油,油從上直澆而下,傾倒在這逃不出的長棚裡,皮肉燙熟的味道令人作嘔。“開封滅火”蒙辰揚聲,“王爺令,先救人!”可這怎麼來得及,任憑大雪飛亂,這燙還是在哀嚎中持續不斷。北陽軍的手就是扒開了封條,拽出來的也隻是淋漓的殘肢死人。蒙辰大喝一聲,抬起棚邊的殘輪車,幾步砸在木板上。辛弈緊接著探手進去,拉住一個翻滾的人拖了出來。熱油澆燙在這人的腿腳,燙的皮都起了皺。辛弈冷靜的異常,他道:“把還能活的抬出去,活不了的就給個痛快。搜查其他城角,有火藥就地解決。蒙叔帶人進去,找到糧倉和外通的暗道,不要入內追。最後。”他寒聲道:“找到孫百平!”一片狼藉中孫百平竟然還活著,隻不過已沒了兩條腿。他的煙鬥被炸飛在階上,撞斷了柄。他順著階用爬上去,夠到他的煙鬥,在廊柱上用力的敲打。不知敲了多少下,那廊口冒出一個腦袋,小崽子看著他。孫百平丟開煙鬥,猛烈的喘了幾口氣讓自己緩過來,他道:“你過來”小崽子飛似的跑過來。孫百平使勁捏了把小崽子的臉蛋,糊了他一臉血。老男人喉嚨漏風似的笑,他又粗喘了幾下,啞聲道:“看清那龜孫子的臉了嗎?”小崽子將小臉繃的緊,用力點頭。“那你記清楚。”他將小崽子的腦袋按到自己頰邊,費力的蹭了蹭,“你記清楚。”然後不知怎的,眼淚就砸下來,和著血蹭了小崽子一臉,他嗚咽道:“去他娘的英雄!老子還是、還是弄死了人!”他抱住小崽子的腦袋,孩子似的大哭道:“要死的孬種!什麼都沒保住!”小崽子咬著唇任由他抱,他道:“你跟著那個人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