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死掉。就連睡得最久的園田總編也在十個小時後於醫院清醒。是的,我們好端端地醒了。隻不過,這不是普通的午睡。這是一起案件。當我在急診室一角的病房內的推床上睜開眼睛時,身旁是我的妻子,加西也在。妻子雙眼含淚,加西雖然慌亂還是滿麵笑容。“啊,太好了。”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大家都沒事,你放心吧,杉村先生。”我無法立刻出聲,喉嚨好乾,嘴裡有膽汁的味道,唾液怎麼會這麼苦?“聽說是安眠藥。”妻子握著我的手說,囁嚅般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她一開口,就掉下一滴眼淚。“你們喝的咖啡被人摻了安眠藥。”“聽說分量多得足以把一匹馬迷昏。”加西補充道,“但大家都平安無事。穀垣先生的頭撞了一個包,小五有點嘔吐。啊,總編還沒醒,但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很正常。”有人從身後呼喚,加西扭過頭響應。“啊,公司也來了不少人,我要去見他們。剩下的事你不用操心,杉村先生。”他匆匆地走了。他沒提美知香,美知香怎樣了?“那個女孩,美知香……”妻子用力握緊我的手,試著對我一笑。“她也沒事,是症狀最輕的,剛才她母親來過了。”我目光遊移,還是說不出話,嘴唇像是掛了重一百公斤的鉛塊。“父親正在路上。”我閉上眼。如果能開口,我真想說:啊!好痛。今多會長禦駕親征嗎?“我想可能會上一下新聞,但那方麵的事宣傳公關部和社長室應該可以擺平,他們是專家。”“桃子呢?”我問。“在我哥那邊。你彆擔心。”護士過來替我量脈搏和血壓,問我有沒有感覺哪裡疼痛。“你慢慢地動一動手腳關節。”接著又檢查我的手臂和腿,確認有無瘀青。幸好我倒得很有技巧,渾身上下都沒事。穀垣先生會腫一個包,大概是昏倒時撞到的吧,幸好隻是腫一個包。我抱怨嘴裡發苦。“哦,那是後遺症,服用安眠藥或鎮靜劑常有這種現象,應該過一天就會消失。你會頭痛嗎?”“感覺有點重重的。”“那應該也是藥效造成的,但如果痛得很厲害就得做檢查了。”“需要住院嗎?”妻子問。護士對含淚的她報以微笑:“我去問問醫生。以現在的情況看來應該可以回家。不過……”說著,她瞄了一眼正傳來人的聲音的走廊,“警察也來了,好像正在輪番找大家做筆錄,在筆錄沒做完之前,我想你最好在這裡等一下。”我實在很想趁嶽父抵達前逃離這裡,看來是不可能了。“你要不要先坐著冷靜一下?看你這副德行,會被勒令住院的可能是你。”我慢吞吞地催促妻子。她的心臟虛弱,這話不是形容“膽子小”,而是她的心臟真的有毛病。“對不起,嚇到你了。”“用不著道歉,這是無妄之災。”她用手帕擦拭眼角,緊繃的臉總算有點放鬆,“不過,剛接到加西先生的電話時,我嚇得心臟都快停了。”“是加西通知你的嗎?”據說也是他發現我們像冷凍庫裡的鮪魚一樣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對,他雖年輕,倒是挺能乾的。起先他說公司稍微出了一點狀況,接下來在說明之前,叫我先做個深呼吸。”我笑了。加西也知道我妻子體弱多病。但這種預告隻會造成反效果吧。“可加西先生不是叫我‘杉村太太’,而是喊‘大小姐’耶。”“彆看他那樣,其實機靈得很呢。”正在聊著,身穿病服、趿著拖鞋的穀垣先生出現了,頭上還壓著冰袋。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個身材嬌小而豐滿的同齡女子,應該是穀垣太太吧。“啊,杉村先生也醒了。”說著,他咧出大大的笑容,然後立刻皺起臉,“噢,好痛。”我們互相問候。穀垣先生爬上我旁邊那張病床。“剛才我就是睡在這裡,我去照X光了。”“這個人腦袋硬,所以骨頭沒事。”穀垣夫人逗趣道。她一笑起來就看不到眼睛,有張圓潤親切的臉。“現在港中央分局的刑警正在給古屋小姐和五味淵小姐做筆錄。”穀垣先生說兩人在走廊對麵的那間病房。還沒蘇醒的總編被留在急診室,據說還在接受心電圖檢查。“因為園田小姐多喝了一杯。”我們互相詢問對方的感覺。據說當時穀垣先生他們也發覺咖啡特彆苦,可總編表示就是愛這種苦味。“真可憐,咖啡是五味淵小姐煮的,所以她有點慌了手腳,剛才好像還在哭呢。”他說去病房探視過。我越來越擔心了。“既然正在做筆錄,那我們最好也在場吧。小五又沒有錯,她也喝了咖啡。”穀垣先生用空著的左手做出安撫我的動作。“那倒不用擔心,我已經跟警方說過了,這是外人乾的,我心裡有數。”“你的意思是……”聽到我這麼問,穀垣先生一臉意外地瞪大眼睛。“這還用說嗎?當然是那個女的。”“你是說原田小姐嗎?”“不然還有誰?除了那個女的,不可能有人對我們下這種毒手。”是原田泉潛入編輯部,把安眠藥摻進咖啡裡的嗎?“你不要妄下定論啦,老頭子。”穀垣太太像斥責搗蛋的小孩一樣喝止他。穀垣先生卻不肯讓步:“本來就不可能有其他人嘛。況且那個女的也說過她有睡眠障礙。你忘啦,有一陣子,她不是常常遲到嗎?我們一責備她,她就辯解說什麼她是生病沒辦法,還說她可以拿醫生證明給我們看。”我沒聽說過。我警告她彆再遲到時,她是跟我說有嚴重的低血壓。她的借口顯然是因人而異。“低血壓”用來應付我或許管用,可是對老派的穀垣先生來說,有被駁斥為“你那是發懶”之虞。所以她才會搬出“睡眠障礙”這種更高級(雖然我不知道哪裡高級)的字眼吧。但就算她平時真的服用安眠藥或鎮靜劑,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如果情緒起伏那麼激烈,成天用謊言來武裝自己,想必會有相當大的心理壓力而無法安眠。她可能真的在看醫生。事實上,能夠儘快查明咖啡裡摻的東西是安眠藥還得感謝穀垣先生。加西從外麵回來發現我們時,穀垣先生還勉強有點意識。“頭上這個包,就是我想要站起來時腳步不穩,一頭撞上水泥柱的柱角造成的,痛得要命。但也因此讓我沒有完全暈過去。”這種苦味、這種身體的沉重感與酩酊感,他說當下令他恍然大悟。“我內人有段時期也曾向固定看診的醫生拿過這種藥。”接下來由他太太說明。“在我遇到更年期時,該怎麼說呢?算是神經衰弱吧,變得很憂鬱,連飯都吃不下。最痛苦的就是一到晚上便會胡思亂想,不安得幾乎要心碎,怎麼都睡不著。我先生也很擔心,四處帶我看醫生,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大約兩年吧,我都是靠安眠藥入睡的。”那種藥,穀垣先生說“想試試看是什麼滋味”,他也服用過。“吃下去不到十分鐘,身體就變得好像重達百噸,啪地往被窩裡一倒,然後睡得跟死人一樣。隔天,頭痛嘴巴又苦,我真佩服我太太吃得下這種玩意兒。”“可是,我倒是因此獲得解脫。那叫什麼藥來著,你吃的那種還算是藥效較輕的……”說著冒出一堆洋名。原來還分那麼多種啊。忽然傳來一聲“打擾了”,病房門口站著兩個穿西裝的男人。一個沒見過,另一個我倒是認識,是會長室“冰山女王”的直屬部下。我記得他姓橋本,比我年輕。兩年前今多財團的主業——物流部門的卡車在名神高速公路上發生車禍造成傷亡,就是他獨自負責對外交涉。當時的經過我還曾經采訪過,隻是沒能刊登在《藍天》上。前麵這張陌生麵孔是刑警,此人年約四十歲,板著一張下巴尖削、眉頭深鎖的臭臉,拿出警察手冊表明身份。但一開口說話,聲音卻像配音員般柔和悅耳。“我是港中央分局刑事科乾員鬆井。這次真是無妄之災,身體還好嗎?”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要做筆錄毫無問題。穀垣先生甚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就像算準時機似的,護士偏在這時過來喊他,說他得再做一次尿檢。穀垣先生不情願地被帶走,他太太也向我行個禮便跟著走了,真是懂得察言觀色。“抱歉讓我先說句話。”橋本向鬆井刑警致意後,把目光轉向我,“鑒定人員現在正在編輯部做調查,但其他同事都在場,還是可以接電話。杉村先生,請問你今天本來安排了跟誰見麵或開會嗎?有沒有什麼地方必須緊急聯絡?”“那倒沒有,不要緊。”“那就好。”他那公事化的笑容無懈可擊。以前總編曾說:“真正的宣傳公關部成員和會長室‘直轄’的職員,必須外表亮眼體麵才行。但重點在於又必須好看得無損知性形象,不會讓人討厭。”橋本把視線轉向我的妻子,彬彬有禮地鞠躬。“好久不見。四月時,在會長主辦的賞花活動上曾見過您,我是遠山的助理橋本。”妻子客氣地欠身回禮。“耽誤你工作,給你添麻煩了。”“不敢當。夫人,會長要我轉告您。會長本來聽到消息就急忙趕來,可是正逢年底路上塞車嚴重,接下來又已排滿行程,隻好中途打消來意。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善後處理,命令我就行了,還請您儘管吩咐。”“謝謝,要靠你了。”妻子再次雍容大方地行禮。我暗自撫胸慶幸,幸好都內塞車,萬歲。“所以,恕屬下鬥膽僭越,必須以會長代理人的身份參與杉村先生和警方的會麵,鬆井刑警也已經同意了。”刑警似乎不在意,爽快地把手邊的凳子拉過來坐下。妻子也請橋本坐下,但他就像恭謹的侍從般退後一步,挺起腰杆站得筆直。長相凶惡、聲音悅耳的刑警劈頭就問我:“聽說你是他女婿。”“啊?哦,對。”妻子用悄然相助的聲音說:“我是杉村的妻子,也是會長今多嘉親的女兒。”“這樣嗎?那可是會引起大騷動,幸好不嚴重。”他迅速地理出頭緒,針對我經曆的事一一發問。發問、回答、發問、回答,就像在放棋子,想必會交織成漂亮的黑白棋陣吧。但這不是黑白棋,一枚黑棋不可能扳倒所有白棋。問話告一個段落,鬆井啪地兩手一拍:“原來如此。我聽剛才那位穀垣先生說,你們好像鬨過人事糾紛?”我點點頭並開始說明。一邊說,一邊暗忖,鬆井對原田泉的問題顯然已經很清楚了,清楚到不單是穀垣先生隨口透露兩句的地步。於是,我慢半拍地醒悟:是橋本,他是“冰山女王”的心腹。我找嶽父商量、得到嶽父的全權委任、任務失敗後又把燙手山芋拋回給嶽父的這一連串問題,甚至包括我瞞著穀垣先生和總編的那封挑起戰火的信,他肯定都知道,並且還告訴了鬆井。警方找我問話隻是做個確認。“在藥物成分分析結果還沒出來之前,當然不能妄下定論。”鬆井翻開記事本,垂落視線,“不過摻在咖啡裡的,好像是一種叫作‘阿德維靈’的安眠藥。那是沒有處方便買不到的藥品,據說藥效比開給一般失眠症患者的安眠藥更強。”“既然分析報告還沒出來,那怎麼會知道藥名?”對於我的問題,刑警像要說“虧你能發現”似的挑起雙眉。“是鑒定小組發現了這種藥的包裝。”我和妻子麵麵相覷。“就扔在你們的辦公室——叫作編輯部吧——的茶水間垃圾桶裡。一共兩帖,藥丸都被拿出來了,總共有二十八顆。一般使用量,成人是一次一顆,正如我剛才所說,藥性很強,通常吃上一顆馬上就會不省人事。”“這是……怎麼一回事?”妻子不隻是不安了,她很害怕。“那種東西扔在那裡,表示是編輯部的人下的藥……”“不,還很難說。”刑警露出笑容。一笑,長長的牙齒就引人注目,很像吸血鬼。枉費他有副迷人的嗓音,這下子頓時魅力全消。“也有人認為,如果是自己人乾的,不會做得這麼草率。這種下藥案件,通常都得從藥物不知名的情況下揭開序幕,造成更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正因為不清楚摻的是什麼,自然無法做出正確處理。”“那麼,那個凶手算很好心嘍。”我妻子雖是不懂世間險惡的溫室花朵,平時倒也看不出來。但一遇上緊急情況就會暴露這一點,給人一種“單純得有點蠢”的感覺。“與其說是好心,不如說是另一種惡意。”我努力掩護她,“在我看來,等於是在囂張地放話說是我某某人乾的。或者凶手故意把包裝紙扔在那裡,想要嫁禍給部門的同事。”“這種解釋也說得通。”鬆井說著點點頭。連一直默默傾聽對話、連一根睫毛也沒動的橋本都微微地晃著下巴表示讚同。“坦白說,這個原田泉小姐好像相當難纏,是吧?”“非常棘手。”“怎麼樣?穀垣先生堅稱是她乾的,杉村先生的看法呢?她是這種大費周章動手腳的人嗎?”我也說不上來。我陷入沉思,用問題代替回答:“這種案件,警方通常會怎麼處理?”“這是在食物中下藥造成的傷害,已經算是標準的刑事案了。”也就是說,加害者有可能遭到逮捕起訴。“我覺得……她的確是個難纏的女人,但同時又非常膽小。”“噢?”刑警揚聲說。“所以,我想她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觸犯法律的行為。”“說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構成刑事處罰的對象了。再不然,就是她以為今多財團一定會把事情壓下來。”有可能。原田泉對於今多財團好像抱有夢幻式的誇大想法,認為其具有封建領主或皇族般的絕對權力。其實那在現代這種商業社會中根本不存在。“聽起來,警方好像也已經盯上原田小姐了,是我想太多嗎?”鬆井看著橋本,橋本代替刑警發話:“老實說,事發四個小時之後,電視和網絡正好開始報道這起事件……”已經公開了嗎?難怪嶽父拚命想趕來這裡。“會長室接到一通電話。”就算沒聽完全文,我也猜得出來。原來是這麼回事。“是她打的吧。”橋本略微垂眼。“對方指名要會長接電話,所以是遠山接的。那聲音聽起來是一個非常亢奮的女人,據說激動得一開始甚至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她之所以激動,是像我先生剛才說的,打來示威嗎?”妻子的問題令橋本浮現苦笑。“那當然也是部分原因,但她好像也有點驚慌。大概是沒想到事情會鬨到上電視這麼嚴重吧。”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但那一瞬間,我隻覺如坐針氈,一想到原田泉驚慌失措打電話的聲音以及臉上的表情,我就替她感到羞恥。“確定是原田泉,沒錯嗎?”“她報上了姓名。”“實際上這已經被視為犯案聲明了。”鬆井刑警說,“所以我們前往她在履曆表上填的住址調查,但她不在那裡。”“那,她搬家了?”“應該說是趁夜潛逃吧,家當都原封不動地留著。據房東說,她好像還欠了三個月房租,手機也打不通。”她會上哪去呢。有地方收留她嗎?“你們和原田小姐的老家聯絡過嗎?”“沒有。一時間還查不出地址。”“她已經成年了,像這種公司內部的糾紛的確沒有必要請家長過來。”可這次是刑事案。“我們也正在調查,我想應該不用多久就能見到她父母。她也有可能逃回老家去了。”我正想發問,妻子已搶先替我說出口:“請問,她被通緝了嗎?”刑警不置可否地歪起脖子瞄了橋本一眼。“總之必須先找到她本人問清楚,所以暫時還不會用那種方式。況且鑒定小組也還在勘驗。”輪到穀垣先生做筆錄,這次換我們識相地離開。橋本腳步輕盈地湊近我:“記者會等媒體應對方麵一概由我們處理,包在我身上。如果有記者來騷擾,請對方直接找公司宣傳部。”他以雖然細微但我身邊的妻子也聽得見的音量低語,妻子似乎鬆了一口氣。我和妻子一起去美知香與小五的病房探視。兩人並排躺著,病床中間放了把凳子,古屋曉子坐在那裡。“杉村先生!”小五一看到我,又開始哭哭啼啼。她不斷地重複著說對不起。美知香一臉困擾地笑著說:“五味淵小姐從剛才就一直這樣,我都已經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了。”“可是,煮咖啡的人畢竟是我。”“你又沒放安眠藥。”她們好像已經混得很熟了。古屋曉子也以母親的眼神望著哭泣的小五,看起來不像在生氣。即便如此,我還是得道歉。“這次,讓令愛卷入這場風波,真的很抱歉。”妻子也陪我一起欠身致歉。古屋曉子站起來,急忙拚命搖手。“我說過了,這也不是杉村先生的錯。”“對呀對呀。”“可是,呃,我怕又勾起你們不愉快的回憶。”古屋曉子的父親就是被下了毒的飲料害死的。現在聽到女兒美知香也喝了來曆不明的東西不省人事,那一瞬間不知受到多大的衝擊。即便得知那是安眠藥,女兒平安無事,心情起伏後必然餘波蕩漾。就算她破口大罵,叫我滾出去,我也無話可說。“美知香和我都沒事。”古屋曉子好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成熟,她應該也是個堅強的女子吧。“況且,是這孩子自己卷入麻煩的,該道歉的是我。”她回頭瞪了美知香一眼,“居然還在人家上班的時間擅自跑去打擾。”美知香吐了一下舌頭。“聽說是那個人乾的,就是趁我和杉村先生在樓下咖啡店時偷拍照片然後逃跑的那個人。那個女的到底是什麼人?”看來還沒有人把事情全貌告訴她。於是我扼要說明。小五大聲擤鼻涕的聲音和抽泣聲成了伴奏,妻子輕撫著小五的背。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還沒應答,門已倏然開啟。“啊,是阿省!”小五喊道。忽然受到注目,秋山省吾一臉愕然地站著。他的裝扮比上次更邋遢,皺巴巴的破牛仔褲露出膝蓋,頭發也是亂七八糟,滿臉胡茬。“你搞什麼鬼,原來還活著啊?”“我還活著哩。”小五本來好不容易要收住的淚水又泉湧而出。“一接到警方的電話,阿姨都嚇昏了,姨丈也慌了手腳,急忙打電話找我。我一時無法脫身,費了好大力氣才趕過來。”“啊!我媽還好吧?”“被救護車送走了,搞不好比你還嚴重。”小五“啊啊啊”地發出一陣呻吟。秋山笑著補充道:“笨蛋。是貧血啦,隻是貧血。既然那麼擔心就不要隨便卷入這種麻煩。連我都忍不住在一瞬間想象你的葬禮了。”妻子拉拉我的袖子,眼睛瞪得老大。這就是秋山省吾,那個寫強硬派文章的人?就是這個如此年輕、說話如此粗魯的人?“簡直像個瘦巴巴的當紅美容師。”“說得好,賞一個坐墊。”美知香好奇得雙眼發亮,古屋曉子一臉困惑。和小五你來我往地鬥完嘴之後,似乎忽然恢複正常的秋山也變得很不好意思,於是我一一幫他們介紹。哇,名人,美知香很興奮,病房裡頓時熱鬨了起來。雖說沒有生命危險,我們畢竟經曆了一場異常體驗,大概是驚嚇過度才會變得這麼亢奮。不管怎樣,總之大家平安就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