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寧從薛府回來的時候,就一直心緒不寧。正月開始,邊疆戰事吃緊還是傳了出來,京都雖然還是一派繁華盛世,但是不少世家有爺們兒在戰場的,都紛紛焦慮起來,一時之間鬨得人心惶惶。到了正月底的時候,邊疆的戰況也一直處於膠著狀態,似乎沈修銘前去也未帶來怎樣大的動靜,更彆提勝利了。從一日日的戰報來看,士氣似乎越發的萎靡。這日晚上,楚惜寧脫了外衣正準備歇息,忽然清風推門而入。清風的臉上帶著幾分慌張,她麵色蒼白地說道:“少夫人,夫人派來了幾個家丁到院子外麵,說是今兒晚上不太平。侍衛輪班的時候,忽然少了兩個人!”楚惜寧一聽,麵色的神色就僵住了。她緊緊蹙起眉頭,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卻是猛地抬起頭,低聲吩咐道:“去把好姐兒抱到這裡來,今兒晚上我和她一起睡!”直到小娃娃抱到懷裡之後,楚惜寧的心裡才稍微安定了些。清風幾個丫頭,連著許媽媽都沒睡,一起都守在外屋。忽然鬨起了這種事兒,後院裡都是弱質女流,何時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況且沈修銘又不在府上,難免會心驚膽戰。前半夜相安無事的過去了,眾人也稍微鬆了一口氣,便排了班分出一半的人先去歇息。外麵的動靜不大,楚惜寧摟著好姐兒,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身上,卻怎麼都睡不著,想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忽而外麵響起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再接著便是下人慌張的求救聲。“有賊人進來了,快抓......”那喊叫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麼東西生生遏製住了。緊接著便是一大群家丁婆子熙熙攘攘的聲音,似乎都出動了開始尋找賊人。外屋的幾個正說話的丫頭們,也停下了話頭,綠竹畢竟年紀長些,又嫁了人便自告奮勇地出去探查情況。清風撩著門簾走進來的時候,楚惜寧已經起身開始穿衣裳了。主仆倆對望了一眼,都沒有多說話。楚惜寧挑了一件藏青色的大衣裳往上身套,清風幾步走了上去,輕輕攥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少夫人,您換件衣裳吧。”楚惜寧抬起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清風,輕輕揮開她的手,繼續著先前的動作。“這外麵也不知是來了什麼賊子,奴婢隻恐怕會傷了您。您跟奴婢換了衣裳,先抱著大姑娘躲躲。”清風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道。楚惜寧的手頓了一下,還未待她回答,綠竹邊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麵色慘白。“喜樂齋被圍了起來,奴婢不知道其他院子如何了,隻知道幾個黑衣人和家丁們對峙著。不打進來卻也不退出去!”綠竹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雖然還是平穩,但是有些淩亂的呼吸,還是顯示出她此刻的慌張。楚惜寧對上綠竹擔憂的眼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大衣裳遞給了清風,輕輕張開雙臂,低聲道:“幫我更衣吧!”清風方才認為楚惜寧同意了她的想法,才把衣裳扔給她的。此刻聽到楚惜寧的吩咐,頗有幾分不能理解,僵持地站在原地,發愣地看著她。“既然能把後院都圍了,還遲遲沒衝進來,證明是另有所圖,躲也不是法子。況且後院裡不止這一個院子,估計婆母和大嫂那裡也好不到哪裡去!”楚惜寧並不慌張,冷聲解釋道。兩個丫頭回過神來,迅速替她穿戴好。楚惜寧回過身,把床上的好姐兒用錦被包好,遞給清風,柔聲叮囑道:“若是那些人真的衝了進來,你就帶著好姐兒找地方藏好。”楚惜寧臉上的神情十分嚴肅,她的心裡其實十分沒底,根本猜不出究竟是何膽大妄為的賊人,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兒,把沈國公府的後院圍起來了。片刻之後,後院裡四處都響起打鬥的聲音。綠竹一直進進出出打探消息,原來是前院的侍衛調動過來了。不過礙於後院太多的女眷,根本施展不開,一時之間竟是陷入了惡鬥。當然整個京都的世家,不止沈國公府一家陷入此種局麵,各世家似乎都遇到困難,顯然這是一場早已預算好的大陰謀。戰鬥持續了許久,直到其中一方慘敗,屋子裡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片刻,院子裡依然沒有走動的聲音。楚惜寧已經猜到了結果,沈國公府的侍衛並沒有贏。綠竹是渾身打著顫走進來的,看向楚惜寧的眼神裡充滿了惶恐和不安,兩片蒼白的嘴唇,不停地抖動,似乎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了。外麵的天色漸漸擦亮,院子裡依然悄無聲息的,像是誰觸動了警報一般。“木梁王逼宮失敗了!”不知是誰高聲喊了一句,府外的街道上立刻大聲地喧嘩起來,更多的則是歡欣鼓舞。一直坐在床邊的楚惜寧微微打了個顫,當“木梁王”三個字鑽入耳朵裡的時候,她才想起木梁王這位人物。當今聖上的兄弟,一直盤踞於封地,沒想到竟是要逼宮?“你們要做什麼?”院子裡忽然響起綠竹尖利的呼喊聲,外加兵器相碰的“乒乓”聲,震得人心裡發慌。“少夫人,趕緊躲躲,外麵那些賊人忽然發瘋了要衝進來,已經殺了幾個人了!”許媽媽衝了進來,邊說邊拉著她想要往櫃子裡塞。這裡是喜樂齋,外麵就是圍堵的賊人,根本無處可躲。楚惜寧衝到外屋,那種刀刃砍進人身體鈍澀的聲音傳來,讓她一陣腿軟。出去,很可能就直接被砍死了,不出去躲在這裡,被攻進來也是遲早的事兒。“國公爺那邊沒派人來麼?”她跺了跺腳,步子頓在原地,一步也邁不出去了。許媽媽下意識地伸著頭看了一眼窗外,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沉聲道:“恐怕整個國公府都陷入了這樣的危機,國公爺□乏術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宮門裡傳來,一行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手中的馬鞭用力地揮下。仔細瞧過去,這群人身上穿著的服裝不統一,有大內侍衛的,也有貼身內監的。隻是相同的是衣服上麵全部都沾滿了鮮血,宮門口橫躺了不少人的死屍。那些人連看都沒看,馬蹄直接踩在屍體上快速地離開。“修銘,你能搞的定麼?你不在國公府,那老賊定是要鑽空子,派不少人去捉你的家眷!”開口說話的人身上穿著內監的衣服,但是聲音卻絲毫沒有陰陽怪氣,相反還帶著幾分冰冷的磁性。“得了,趙雲河,擔心你自己吧!”沈修銘回過頭,將戴在頭上侍衛的帽子一下子取了下來扔出去,勉強給他擠出一個蒼白的笑意。便又死命地揮舞起了馬鞭,讓馬奔馳的速度變得更快。如果有世家的子弟路過,定會發現這一行奇裝異服身上沾滿鮮血的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世家女婿。趙雲河瞧見他硬撐著的表情,本想要調侃幾句化解僵硬氣氛的,可惜自己心底也越發擔憂。大年初一的晚上,被皇上召進宮的,不止沈修銘一人。他趙雲河也在場,當然陪他一起來的還有陸家倒黴的二少爺——陸衡。上戰場隻是個幌子,木梁王蠢蠢欲動,安排人喬裝混進京都,人數太多被皇上察覺,才有這麼一出戲,為的就是要一擊必中,甕中捉鱉。但是不得不說,木梁王的手段實在太毒辣,連後路都想好了。分派了兵力控製住主要的世家後院,如果逼宮成功,他就可以直接坐擁天下。可惜還是被擺了一道。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往自己的府上趕,待沈修銘帶著一小隊護衛騎著馬直接進入後院的時候,心裡便有些發慌了。周圍還有一些殘餘的叛黨,即使有屍體也大多是下人的,看樣子木梁王並不想傷害世家之人,隻是想要控製。當他分派了任務,自己先行衝進喜樂齋的時候,就看見幾個餘黨的黑衣人似乎想要衝進屋子裡去,綠竹顯然是受傷了,此刻正死死地抱住其中一人的小腿。楚惜寧就在門邊上,她雙手扒著門框想要衝出來,卻被許媽媽拽住了。主仆倆正為這個爭執的時候,屋外已經傳來刀劍的廝殺聲。幾個人紛紛扭過頭去看,待沈修銘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時,眾人的心情都安定了下來。刀光劍影,院子裡已經恢複了平靜。外麵傳來屍體的拖行聲,好姐兒已經換到了楚惜寧的懷裡,依然睡得安穩。沈修銘手裡握著劍站在院子裡,楚惜寧抱著好姐兒對著他站在外屋的門檻處。兩人相對而望,陽光正好,投射到一家三口的身上。血腥味還沒有散去,沈修銘的身上甚至沾滿了鮮血,但是他的眸子裡卻承載了滿滿的笑意。他們從幼年相遇,相互扶持了這麼久。有他愛的人在等著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內亂最終以木梁王身死,投靠他的人被拔除為結局。幾乎在同時,邊疆的戰事打響了。這場戰爭幾乎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因為讓敵方措手不及的是領兵的將軍竟是薛然。蒼國的士氣因為薛然的歸來而重新振作。薛然凱旋的時候,自然是賞賜無數。令眾人驚訝的是,待慶祝勝利的宴會上,不僅拔除內亂和對抗突厥有功的世家子弟受了無數的封賞,聖上更是直接下了聖旨,立五皇子為太子,搬入東宮。這次假意讓人認為薛然受重傷昏迷,士氣受挫,並且迷惑敵人,以為沈修銘去了戰場,朝中兵力減少,造成一種內憂外患的局麵。才能一箭雙雕,排除隱患。這個計謀正是五皇子獻給聖上的。許多人對這一點都存有疑惑,一向木訥的五皇子,何以會相處如此狡詐的計謀。當然他們不會預料到,日後待這位太子真正登基掌握實權的時候,他的手段絕對比任何人都要狡詐。待楚惜寧生下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好姐兒已經會走路了。屋子裡收拾乾淨的時候,她便小心翼翼地跑了進來。“嘉和,弟弟!”好姐兒嘴裡麵念叨著這兩句話,白嫩的臉上帶著幾分紅暈。嘉和這個名字是早就想好的,其實是家和萬事興中“家和”的諧音。沈修銘跟在小姑娘的身後走了進來,他坐到床邊抓住楚惜寧的柔夷,另一隻手輕輕拂過她被汗水浸濕的碎發,臉上露出幾分柔和的笑意。“真好,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平安出生了。”男人寬厚的掌心有時擦過額頭,帶來柔軟而安心的觸感。楚惜寧輕輕勾起了嘴角,眉眼彎彎。有時候她都快忘記自己是重生的,有些仇恨的確要報複,但是背負著仇恨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重來一世,沒有背叛也沒有欺騙,隻要有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陪在身邊,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克服。這樣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