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終究不算是東西,好在你沒和楚昭爭吵,否則就被那姓楊的鑽了空子。”薛太君還是舍不得閨女,語氣裡不由得帶著幾分憤恨。薛茹微微一愣,抬起衣袖將眼角的淚水擦乾,悄悄抬頭瞧見薛太君眼中閃爍的厲芒。心裡“咯噔”了一下,卻不敢接話。薛家的規矩原本並不是如此嚴格的,主母無子,若是妾室生下庶子,直接抱去主母院中養就成了。但是由於當初薛老將軍在邊疆作戰之時,曾帶過去一位妾室,回來之後竟有了庶長子。薛太君咬牙忍了下來,硬撐著三年抱倆,隔了兩年又生下了薛善武,才算把那個妾室的風頭壓下去,等薛老將軍沒工夫搭理那妾室之後,薛太君立刻將妾室磋磨致死。那個庶長子也被薛老將軍所摒棄,最後因一場所謂的意外沒了。薛太君深知一個庶長子對於正妻地位的挑戰,薛家兩兄弟跟著受了不少苦,薛府才會有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再無妾室能夠撼動正妻的地位。“茹兒,你要忍。等寧丫頭風光嫁出去,琪哥兒掌了侯府的大權之後,你的好日子就來了。娘也是這樣熬過來的,與其等著楚家那小子給你掙誥命,不如讓兒子替你掙,老了之後就不用再看他一家的臉色了。”薛太君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她輕閉起眼睛,臉上的皺紋散開,透著幾分滄桑。薛老將軍從戰場回來之後,她的年華已經不在,天知道她是如何的委曲求全,獻了無數年輕貌美的丫鬟上男人的床,才換來他寥寥的幾次進屋。就靠了那幾次,她孕育了這三個孩子。“娘,我明白。然哥兒和寧兒的事兒,您先彆急,也不用在大嫂麵前提,給她壓力。免得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寧兒就非他不可了!”薛茹握住薛太君略顯粗糙的手,輕聲岔開話題。薛茹是被嬌寵長大的嫡女,薛將軍對她一直是驕縱的,薛太君受得苦是她完全不能想象的。薛太君揮了揮手,臉上帶了幾分笑意。“你呀,永遠都覺得高人一等,就連你肚子裡爬出來的都天生比人高貴似的。這回我瞧著寧兒懂事了不少,你大嫂的性子嚴謹,就怕拘著寧丫頭,若是能嫁進更高的門第,我也不攔你。”薛太君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母女倆又說了些體己話,薛茹就退了出來。楚惜寧正拉著薛二夫人和薛馨玩得開懷,楚昭已經走了進來,抱起女童辭彆了眾人。一家四口準備離開的時候,遠遠地見到一個嬤嬤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走了過來。“薛嬤嬤!”待看清來人之後,薛茹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薛嬤嬤本是薛太君身邊的陪嫁丫鬟,一直伺候左右,最後賜了她“薛”姓。現在薛嬤嬤一直都在莊子裡養老,薛茹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姑娘,讓老奴多看兩眼。”薛嬤嬤明顯也有些激動,還是順口叫著原來的稱呼。伸出手顫巍巍地似乎想拍拍薛茹的臉,礙於眾人瞧著又縮了回去。薛茹紅了眼眶,薛嬤嬤是他們兄妹三個的奶嬤嬤,如果說薛太君教會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那麼薛嬤嬤就像一個慈愛而護短的母親一般,不讓他們受到傷害。“外麵天冷,姑娘莫哭吹壞了眼睛。”薛嬤嬤掏出錦帕替她擦著眼角,聲音有些哽咽。薛茹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看向薛嬤嬤身後的那個丫頭。不由得暗讚那雙明亮的眼睛,年紀不大身上卻帶著一股子沉靜。“這是丫頭,沒名兒瞎叫著。是原先那兩個妮子調/教出來,送給大姑娘護身的。”薛嬤嬤把丫頭往前麵推了幾步,礙著楚昭在一旁,話也沒挑明。薛茹卻聽得明白,兩個妮子應該就是原先跟著她會武的丫鬟。她點了點頭,鼻子又開始發酸。薛嬤嬤又和楚惜寧低聲說了幾句,見到小女娃的規矩嚴謹了不少,跟著放下心來,小聲跟她說了丫頭的事兒。幾人分彆之後,丫頭被安排和綠竹等人同坐一輛馬車。回來的路上,薛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楚惜寧輕輕皺了皺眉頭,乖乖地坐在一邊,心底想著如何對付楚子衿。到了楚侯府,幾人下了車換乘轎子,直接進了後院。由於楊氏的到來,大房和二房也沒有原先的一團和氣,薛茹下了令所有下人不許和二房來往。老夫人有些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咬著牙沒派人去傳二房過來,也隻有穆嬤嬤和幾個丫頭侍候著用膳。這一個年,過得不鹹不淡。初七的清晨,楚惜寧依然趕了個大早。披著火紅色的狐狸毛披風,身後跟著丫鬟婆子,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榮壽居。不想門外已經站著三個女娃娃了,楚婉玉和昨個兒剛回來的楚珠離得較遠,分彆站在兩側,倒把中間的位置便宜了楚子衿。瞧見中間那個穿著嫩黃色披風的女娃,楚惜寧的眉頭不由得一皺。一大早就來找晦氣,她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兒。“寧姐姐,果真如你所說,珍姐姐那裡可好玩兒了!”楚珠一見到身穿紅衣的女童走來,臉上立馬露出了幾分笑意,小跑著湊了過來,輕輕挽著她的手一起走到屋簷下。“你倒好了,玩得開心。改明兒稟了祖母,我也去溫泉莊子上看看。”女童淡淡一笑,親熱地和她嬉鬨,根本不搭理另外兩個人。楚婉玉低著頭,無意識地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從什麼時候起,姐姐竟不再搭理她了?待四人站定,穆嬤嬤就撩著簾子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喜氣。衝著她們行了一禮,眼神掃到楚子衿的時候,臉上明顯露出一個驚詫的神情。“穆嬤嬤,大過年的,子衿也來向老夫人拜年討個吉利。”楚子衿抬起頭抿著薄唇微微一笑,擺得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今兒她特地起了個大早,打扮得十分妥帖,就為了哄老夫人歡心。讓個小孩子在外麵等著,還不許進去拜年,楚侯府恐怕丟不起這人。饒是穆嬤嬤見多了場麵,一時也愣住了,不知該如何處理。楚子衿這話說得好聽,小女娃是來討吉利的,總不能拒之門外。但對楊氏母女的去留還未決定,若就這麼貿貿然讓她進去了,大房那邊總不好交代。楚惜寧看著穆嬤嬤為難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輕柔地說道:“嬤嬤莫惱,這小丫頭就是調皮,也不事先打聲招呼。知道的是小孩子貪玩兒討個吉利,不知道的還以為嬤嬤對人嚴苛呢,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女童的聲音清脆悅耳,仿佛一道銀鈴響動。穆嬤嬤看向她,衝著她點了點頭,眼神裡透出幾分愛惜、欣賞的神色。滿臉堆笑地說道:“大姑娘說的是。”楚子衿卻是下意識地咬緊嘴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楚惜寧一口一個“小丫頭”、“小孩子”,完全拿她當下人一般,卻隻字不提她的名字。難不成“楚子衿”這三個字,就這麼讓人難以啟齒嗎?楚珠本來決定袖手旁觀的,如今瞧見楚惜寧三言兩語就點明了楚子衿的無禮,明顯局勢一邊倒,立馬也跟著出來湊趣:“就是說,若是那些沒長眼的下人,還以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鄉下親戚呢!”楚珠說完之後,帶頭笑了起來。看向楚子衿的眸光裡,就帶著一種嘲諷和挑釁。對於這個楚子衿,三夫人回去沒少嚼舌根,什麼下賤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醃臢貨,還想著當長房長女,做夢!順勢還叮囑楚珠,莫讓這個楚子衿在老夫人麵前得寵,否則她們三房的姑娘就徹底沒地兒站了。楚婉玉悄悄打量了那三人,最終還是選擇沉默。她十分想奚落楚子衿兩句,用來討好楚惜寧,但是想起楚昭叮囑她要帶好楚子衿,她也不敢違背。“嬤嬤,外麵怪冷的,莫讓祖母等急了。”楚惜寧衝著楚珠點了點頭,眼睛裡閃爍著十足的笑意,輕聲說了一句。“瞧奴婢這個壞記性,姑娘們進去吧,莫凍著了。”穆嬤嬤打起簾幕,躬身請幾位小姑娘進去。老夫人今兒穿了一件紫紅的對襟夾襖,歪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見四個女娃娃走進來,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四個人往那裡一站,頓時替素淨的裡屋增添了幾分亮麗,姹紫嫣紅的,映襯著過年的氣氛。“新年新氣象,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楚惜寧先帶頭跪下去磕頭,嬌脆的聲音在裡屋回蕩。老夫人瞧著長孫女一板一眼的模樣,心底早樂開了花,衝著梅香使了個眼色,立馬一個鼓鼓的荷包就塞進了小女娃的懷裡。其他人也跟著跪下來磕頭,一一說了祝福的話語。楚子衿落在了最後一個,她規矩地下跪。“祝老夫人福壽無疆、福與天齊、福孫蔭子、福泰安康。”輕盈的女童聲在裡屋響起,口齒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