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寧依舊是趕了大早來請安,不想還未進榮壽居的大門,已經聽見裡麵傳來女童嬌脆的聲音。“祖母、祖母,我們還見到了大水牛呢!鼻子裡帶著鐵環,噴出來的熱氣都嚇死個人哩!”珍珠姐妹那討喜的聲音刺激著耳膜。走出來的幽蘭一眼瞧見駐足在門口的大姑娘,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盈盈走過來先向她行了一禮。“大姑娘來了,怎麼不進去?還非得奴婢來迎接您不成?”幽蘭的臉上掛著歡快的笑容,透著一股子親切。楚惜寧自然地回了一笑,伸手拉著幽蘭的手往裡頭走。“還就得姐姐來接我,不然這門檻我都邁不進來了。”楚惜寧半真半假地回答,幽蘭的性子活潑愛笑,倒和這個淡雅的名字不怎麼相稱。楚惜寧常來榮壽居,這一來二去,也就混熟了,偶爾拌幾句嘴。女童進去之後,先恭恭敬敬地衝著老夫人行了一禮,又和兩位妹妹見過禮。倒是把珍珠姐妹弄得一愣,她倆一大清早就被三夫人從被窩裡扒拉出來請安,隻是被教導如何討老年人的歡心,三夫人卻沒傳授過該給姐妹們行禮。楚珍首先反應過來,一把拉過楚珠,學著方才楚惜寧的模樣,有些笨拙地行了一禮。老夫人的眸光閃了閃,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庶室出生的子女不需要懂太多的禮節,隻要不犯大錯就好。有珍珠姐妹這對活寶在,榮壽居比往日更加熱鬨。老夫人紅光滿麵,隱隱有一種兒孫繞膝的感覺。“老夫人,大少爺來了。”那邊梅香進來通傳,眼眸裡閃過一陣喜氣。六個月大的小娃娃正是可愛的時候,每回琪哥兒過來,幾個大丫鬟都要逗弄一陣兒。話音剛落,乳娘就抱著小娃娃走了進來,琪哥兒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四周。“快快,來,祖母抱抱!”老夫人順手接進了懷裡,小娃娃帶著奶香的柔軟身體剛到懷裡,老夫人就覺得心裡軟了一塊兒。“這就是弟弟。”珍珠姐妹也勾著頭湊過來瞧,一時間又把榮壽居帶入一個熱鬨的高峰。“大夫人那裡定是忙的,告訴她一聲,琪哥兒就放在我這裡,晚上過來接就成。你也去吧,指不定大夫人有多少事兒等著你做呢!”老夫人一眼瞧見跟著來的繡線,輕輕擺了擺手。繡線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抓住時機討好道:“還是老夫人曉得疼我們夫人,夫人說了,姑娘也得放在您這裡。”老夫人眉眼彎彎,似乎被繡線這話逗笑了。長孫女是日日來請安,琪哥兒也經常抱過來,可能是受了兩個孩子的影響,外加有二兒媳一對比。老夫人忽然覺得大兒媳有時候還是挺順眼的,偶爾還能調侃幾句。“我這把老骨頭受些累,這倆猴孩兒放在這裡,準丟不了。”老夫人回了一句,便專心逗著懷裡的琪哥兒。幽蘭將繡線送了出去,珍珠姐妹一聽大房的姐弟倆都留在這裡,也都耍賴要留下來。老夫人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倒是苦了梅香和幽蘭,瞪大了眼睛盯著姑娘們,生怕出了什麼紕漏。二房得了消息之後,盧秀經曆一番掙紮,竟是拖著病體親自送楚婉玉過來。“兒媳身上不乾淨,就不進去了。隻盼母親莫惱了玉兒,她這個小人兒沒什麼大錯,都是兒媳眼光淺顯縱了她。”盧秀就站在外麵沒敢進來,看了一眼老夫人懷裡的琪哥兒,心底就是一陣酸痛。她連忙撇開頭去,免得臉上露出什麼不快的神色。聲音哀戚,膝蓋彎下去似乎要下跪。幽蘭接到老夫人的眼神,連忙伸手拉住她。“二夫人,使不得喲。您身子還不好,趕緊回去歇著。二姑娘交到奴婢手裡頭,您就放一百個心好了!”幽蘭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確定盧秀不再下跪之後,就拉過楚婉玉的小手。“得了,多大的人了,孩子們都在麵前也不怕丟人。快擦了眼淚,免得害了眼睛。玉兒是我的親孫女,我不疼她誰疼她!”老夫人的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小兒子兒媳雖然弄出了那些糟心的事兒,但是小兒子一下丟了倆孩子,她心底比誰都著急。現如今盧秀一張慘白的臉,卻誠惶誠恐地來服軟,老夫人早就心軟了。“玉兒,快和幾位姑娘玩兒去!要敬著姐姐,讓著些妹妹。”盧秀輕輕在楚婉玉的後背上推了一把,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掏出懷裡的錦帕擦乾了眼角擠出的眼淚。楚惜寧聽著盧秀這番話,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的跟其他人都要欺負了楚婉玉一般。“我們可都指望著玉兒帶我們玩兒呢!二嬸快回去躺著吧,趕緊給我們再生個姐妹才最好!”女童抬起頭,一臉喜氣洋洋地說道,聲音嬌脆好聽。盧秀的身子不受控製地一抖,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床邊上的楚惜寧。女娃娃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要多可愛就多可愛。盧秀卻是咬緊了牙關,這死孩子是在咒她呢,再生個丫頭估計二房就得抱庶子了!“寧姐姐真不知羞,對玩兒這些什麼都不大會,還要讓玉姐姐帶著玩兒!”楚珠捂著嘴,不由得開始偷笑。“二嬸,上回翻繩玉姐姐把我的小魚玉佩都拿走了,您快說說,教玉姐姐玩兒的先生是從哪裡找來的?”楚珍眼睛一眨,並沒有附和著楚珠,倒是把話題挪向了二夫人。雙胞胎這麼一唱一和,倒把方才老夫人的心軟又弄得硬了起來。看向楚婉玉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淩厲,整日不務正業隻知玩鬨,罪加一等。盧秀額頭上的青筋已經露了出來,一個成精的楚惜寧,再加上沒臉沒皮的鄉下雙胞胎,真可謂把盧秀逼到難堪的境地。楚婉玉平日被二夫人教育得最愛名聲,那什麼小魚玉佩估計也是翻繩隨便打賭下的注,又不是什麼寶貝,誰還記得扔哪裡了。偏生楚珍說得像模像樣,活脫脫把楚婉玉形容成了土強盜。“行了啊,得了便宜賣乖,你那翻繩的本領連我都能贏過你。什麼寶貝玉佩值當你在祖母麵前揭玉兒的底,回頭去寧樂齋挑一塊喜歡的玉佩,姐姐送你!”楚惜寧話語裡雖帶著責備,語氣間卻透著親密,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讓人一眼就覺得是個調和妹妹矛盾的好姐姐。楚珍也不客氣,一把拉著她的衣袖,直說不許耍賴。楚珠也撲了上來,楚惜寧連連點頭,對上楚珍那雙淡笑的眼眸,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珍珠姐妹這麼小,就被三嬸教得如此有眼色,又著意逢迎,依稀可以窺見前世的模樣了。大房坐鎮侯府的時候,雙胞胎整日都哄著捧著楚惜寧。等大房的根基動搖,二房上台之後,三房靜觀其變,甚至撈了不少好處。直到二房徹底上位,珍珠姐妹對著楚惜寧已經換了一張冷臉,跟兩塊狗皮膏藥似的去貼著楚婉玉了。盧秀雖然看著自家的閨女被晾在一旁,心底十分難受,卻連忙趁機退了出來。她怕再呆在那裡,她就會發飆。一陣風似的走在路上,心底的怒火還是往上冒,如果說一個楚惜寧不足以讓她如此惱怒,那麼加上了牙尖嘴利的雙胞胎之後,盧秀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二夫人,您小心。”身後的丫頭看著前麵的二夫人竟是搖晃了幾下身子,連忙湊上前來扶住她。“噝——”盧秀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下身子捂住肚子。小腹又是一陣陣抽著痛,身上也開始發寒,連忙招手讓身後的丫鬟替她披上披風。兩腿間感到一小股熱流,雖然不是很多,但這幾日一直淅淅瀝瀝不間斷。盧秀的臉色越發蒼白,正是養身子的時候,她卻東奔西跑操碎了心,情緒波動又大,恐怕這回要害了病。以後想要有孕肯定困難,但是後院的妾侍誰都彆想把兒子生在她前頭。盧秀正蹲在地上胡思亂想,一陣腳步聲傳了來,緊接而來的是鼻尖濃鬱而熟悉的香氣,她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哎喲,二嫂,您沒事兒吧?”三夫人扭著腰肢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大幫伺候的人。她最大的愛好,便是有事無事帶著丫鬟婆子,在侯府走走。盧秀看著她那副輕狂樣兒,心底充滿了不屑,鼻間也毫不客氣地冷哼出聲。勉強扶著丫鬟的手站了起來,卻是根本不搭理她。“我瞧著二嫂子的臉色不大好,二嫂子,年紀上來了,就該用粉遮掩些,不然二哥臉上也不好看。”三夫人並不準備放過她,竟是走了幾步狀似親熱地拉過盧秀的手,盯著她的臉就是一陣猛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