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國有一個楚侯府,府上住著兩位老爺,為嫡親兄弟,皆是老夫人所出。大老爺楚昭繼承了楚侯府做侯爺,二老爺楚明跟著兄長也在京都任職。其餘庶子都早已分了家,甚至去了外省做官。正是春分時節,侯府的後花園內正是一片花團錦簇姹紫嫣紅。除了百花盛開的春景分外喜人,還有那一片嬌脆的輕笑聲,也格外悅耳動聽。“姐姐,你再爬高一點兒,荷包就在那上麵!”一道脆生生的女聲,略帶著些許的童音。剛滿四歲的楚婉玉身穿著粉色的裙衫,仰著頭看向假山上的另一女童,嘴裡有些不滿地說道。隻見另一位身著火紅色裙衫的女童,顫巍巍地站在假山上,顯然已經爬的挺高,麵色有些蒼白,應該是怕了。但聽到下麵妹妹急切的催促聲,低著頭看了一眼。楚婉玉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婆子,都是她自己身邊伺候。楚惜寧抿了抿紅唇,瞧著周圍沒有自己的丫頭婆子,暗暗咬了咬牙,心裡叫罵著這一幫好吃懶做的,這會子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姐姐,你彆不動呀,再爬高一點就瞧見了!”底下的女童又在高聲催促,臉上甚至還露出不耐的神色。“你有能耐你自己爬,什麼稀罕東西,值當你念叨的!”楚惜寧的倔脾氣又上來了,瞧見底下女童的臉色,她也冷了麵色,不耐地瞪了她一眼。楚婉玉連忙低下了頭,臉上露出些許委屈的神色,嘴巴卻不滿地撇了撇。“阿玉,你上來扶我一把,我一個人夠不著!”楚惜寧畢竟是個小孩子,害怕又不好意思說出口,隻好拉著人一起。楚婉玉一聽她這麼說,臉當場垮了下來,但是她記得出門之前娘親的叮囑,遂抬手指了一個身邊的丫頭:“墨菊,你去!”墨菊聽了這句話,輕聲應承了下來,就要邁開步子過去。“我不要她過來!楚婉玉,你莫不是個膽小的?扶我一把都不肯?”楚惜寧立馬就拒絕了,一張俏臉上雖然已經被薄汗浸成了粉色,卻不影響她的怒容。楚婉玉咬了咬牙,每當姐姐這麼稱呼她的時候,就代表是生氣了。她跺了跺腳,隻得也跟著爬上去,假山上能落腳的地方本來就少,更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人。周圍的婆子丫鬟瞧見小主人搖搖晃晃的樣子,都有些心驚,卻隻敢小心翼翼地靠近圍著,不敢上前去攙扶。楚惜寧的嘴角露出一絲淡笑,那抹本不屬於孩童的微笑,不由得讓對麵的楚婉玉一愣。“等著,我給你取荷包去!”楚惜寧說完就轉過臉去,踮起腳尖看著假山頂上的荷包,不由得伸手要過去拿。身後的楚婉玉慢慢靠近幾步,輕輕地挨著她,微微抬手的時候。卻不防前麵的人猛地回過頭來,狐疑地盯著她:“你的手搭著我肩膀做什麼?”楚婉玉連忙後退了兩步,臉上帶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不斷地擺手:“不不,我沒!”楚惜寧瞧著她越退越靠後,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不由得伸手去拉她。卻不想楚婉玉以為她也要來推自己,條件反射地伸出手用力揮開楚惜寧的手。“啊!”楚惜寧一聲尖叫,直直地落了下去,眼神卻是一刻都不曾離開過仍然站在假山上的女童。楚婉玉對上她那雙黑沉沉的眼眸,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大姑娘!”周圍那幫剛才還屹立不動的奴仆,全部都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話。楚惜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天命難違,前世今生她無論怎麼逃,都得被自己的堂妹害得摔下假山。***楚惜寧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感到頭疼,不禁齜牙輕哼了一聲。“寧兒,你可曾有事兒?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喝點粥墊墊肚子?”身邊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尾調帶著些許的哭腔。她還沒出聲,小胖手就被一雙溫暖的柔荑包住,鼻尖傳來一陣熟悉而淡淡的幽香,她的鼻子一酸就哭了起來。“娘。”楚惜寧略微動了動,將頭埋進薛茹的懷裡。“寧兒,怎麼了?乖,不哭不哭。”薛茹輕輕地捧起女童的小腦袋,看著她臉上的淚水,不由得心裡更軟了幾分。“夫人,大姑娘剛才帶出去的丫頭婆子們都跪在外麵,牙婆已經候著了。”薛茹身邊的大丫頭繡線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那還猶豫什麼,都發賣出去。不能顧著主子的下人要著有何用?”薛茹臉上的狠色一閃而過,冷著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卻又怕嚇著床上剛醒的楚惜寧,連忙轉過頭溫柔地看著她,輕輕把她摟在懷裡。“寧兒,不怕。攆了那些壞人,娘再給你找更好的。”薛茹輕拍著她的後背,似乎想要哄著她入睡。經她這麼一說,楚惜寧才想起,上輩子她摔下假山也是破了頭。娘親就把那些跟著卻不見蹤影的下人全部發賣了,那些下人中有不少府裡的老人兒或者家生子。最後被人亂嚼舌根子到老夫人那裡,還說薛茹不問清楚就賣人,難免心生不滿。“娘,先不急著賣她們。”楚惜寧拉住薛茹的手,急切地說了一句,惹來周圍人的側目,她又連忙靠近薛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娘,我不能白摔,總得找出原因,到時候娘再替我報仇!”她的小胖手還輕輕用力捏了捏薛茹的柔荑,臉上的表情憤憤不平。“就依寧兒的,把那些人都關進柴房,嚴加看守。”薛茹勾著嘴角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摸著她頭上纏繞的布,卻是紅了眼眶。“謝謝娘。”女童一頭紮進薛茹的懷裡,卻是引起一陣齜牙咧嘴。她的嘴角帶著一絲苦笑,前世她不懂算計,現在也隻有露出些許頑皮的性子,才能蒙混過關。“小姐,喝藥了。”捧著一碗黑乎乎藥汁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正是楚惜寧的奶娘許媽媽。她的聲音裡透著哽咽,瞧見床上已然清醒的女童,更是泫然欲泣。楚惜寧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眼眶也是紅了。前一世奶娘憂愁她的未來,她未及笄的時候,就已經過世。當時她自身都難保,好容易才求來的恩典安葬了奶娘。“我來吧。”薛茹對著許媽媽點了點頭,接過藥碗想親自喂著她喝,卻是腦子一陣眩暈,藥汁都灑出了些許。“娘,寧兒該死,都忘了您剛生完弟弟。寧兒乖乖喝藥,娘也早些回去休息。”楚惜寧忽然想起,當初她摔下假山,薛茹還在坐月子。剛生下侯府的嫡長孫,也就是她的親弟弟楚軒琪,現在的身子正弱得很,哪裡能經受這種擔驚受怕的折磨。但是前世她不聽話,薛茹到底伺候了她一個月,結果在月子裡就犯下了頭暈的病,日後身子才會漸漸不好,也正是娘親最後病死的開端。楚惜寧剛說完,就接過薛茹手裡的藥碗,脖子一揚,“咕嘟咕嘟”地將一碗藥都喝了,眉頭都不皺一下。倒是把屋子裡其他人都怔住了,這個侯府的嬌小姐,何時有如此爽快喝藥的時候,哪一次不是鬼哭狼嚎硬灌下去的。“娘,我都乖乖喝了苦藥,您還不去休息?若是生了病,到時候寧兒心裡定是要不舒坦的。”楚惜寧見薛茹站在那裡發愣,心裡著急得很,卻是咬著下唇眼淚就要下來的模樣。“夫人,姑娘都懂事兒了,大夫也讓您好好休息。老爺更是千叮嚀萬囑咐你把家事兒丟開,隻安心坐月子就好。姑娘如此心疼您,您可得承了姑娘的情。”一旁跟著薛茹的管家娘子張嫂子也過來勸,看向楚惜寧的目光充滿了歡喜。這張嫂子是薛茹帶過來的陪房,隻是因為楚惜寧的爹爹楚昭一心寵愛妻子,這陪房就嫁給了府裡的管事,正好也幫襯著薛茹管家。“好寧兒,娘聽你的。許媽媽,你帶著幾個丫頭盯著點兒,若是姑娘有什麼不舒服,立馬去找我。”薛茹拗不過她,再加上自己的頭也昏昏沉沉的,索性叮囑了幾句,就穿上厚披風扶著繡線的手回院子裡了。楚惜寧瞧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姑娘,可要休息?”走到她床邊輕聲問話的丫頭,是貼身伺候的落雪,如今眼睛紅紅的,倒腫的像個兔子。落雪前世是個溫柔貼心的丫頭,除了許媽媽,落雪是唯一陪著她的人。可惜最後也平白讓自己那所謂的夫君糟蹋了,現在想起來就覺得胸中鬱結難耐。楚惜寧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隻當落雪是擔憂她摔下假山心疼的。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奶聲奶氣地安撫道:“落雪你莫哭壞了眼睛,回頭媽媽瞧見了定是要念叨你的。”“哎,好姑娘,隻要您不再出事,就是奴婢的福氣了。”落雪微微怔了一下,卻是笑出了聲,連忙抬手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你過來,我有話吩咐你。”楚惜寧朝著她招了招小胖手,臉上的神色閃過一絲複雜。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明個兒一大早就會有人來找茬。她靠在落雪的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見落雪出去了,才閉著眼睛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