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問程牧陽,他的下一站是哪裡。程牧陽正握著她的手,在輕吻她的手心,癢癢麻麻的。“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在哈薩。”他抬頭,琥珀色的眼睛有著危險的吸引力。“等到日落,我陪你去看看我們的‘浮屠’。”他們所在的城市哈薩,擁有世界最大的加瓦爾油田,而在這裡負責程牧陽飲食起居的,並非是個人,而是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沙特阿美公司。當波東哈得知此事後,都笑著對南北感歎,程牧陽真是個非常合格的“生意人”。不過波東哈告訴南北:“不知道程牧陽想要做什麼。”“他沒告訴我,”南北想了想,說,“或許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做完所有事了。”波東哈笑起來:“有你和他的關係,我倒是不怕什麼。程牧陽這種人,隻要不和他做敵人,做什麼,都應該會很有趣。”是很有趣。她想起在台州重逢時,程牧陽帶自己去看千島湖的水下古城。在漆黑無波的水底,他是如何送給自己千年古城的驚喜。他總能讓人意外,卻並不覺得危險。或許,隻是對她來說,不危險。那些看起來近在咫尺的高聳岩石,比她想象的要遠。傍晚時,程牧陽接受醫生檢查後,親自開著車,帶她進入沙漠。她透過車窗能看到遠遠有散養的駱駝,拖著長長的黑色影子,慢悠悠地走著。車在沙漠上緩慢地開著,程牧陽開得很慢,讓她可以欣賞沙漠的風景。“北北?”“嗯?”她回頭看他。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手捏著戒指:“把手伸過來。”南北哭笑不得。不過,她還是很聽話地伸手過去,看著他把一枚古董紅寶石戒指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這枚戒指,多少年了?”看起來非常的中世紀。不過她並不喜歡研究珠寶,隻覺得很有故事。“不知道,大概很久遠,我隻是聽人說擁有過它的女主人,都非常美麗,而且婚姻幸福,就留下來,準備送給你。”她“嗯”了聲,抬起手,仔細看那枚戒指。然後就聽見程牧陽說:“我一直想和你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在菲律賓,把你一個人留下來,先離開了莊園。那之後,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一點點,”南北愛極了這枚戒指,“隻是有時候想起來,有些後怕。如果再晚一些時間,或許寶寶就保不住了。”程牧陽看了她一眼。南北仿佛有感覺,也側頭看了他一眼。她承認,無論是在南淮身邊,還是在沈家,甚至是在比利時,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像在菲律賓時的生死危機。程牧陽安排得很好,隻是中情局太無孔不入,而菲律賓本就不是他和自己的地方,任何意外都足以致命。“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也是在菲律賓,對杜說出那些話。”南北摸摸他的肩,想起剛才看到他接受肌肉注射的畫麵,“如果我當時知道你在隔壁,絕對不會說那些話。程牧陽,你生氣嗎?當時是不是氣壞了?”“不是生氣,”他的聲音帶著笑,告訴她,“是失去理智,而且,失去得非常徹底。”的確非常徹底。所以肯定傷得很重。南北往他身邊移過去,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他回頭的一瞬,她輕輕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程牧陽想要扣住她的後頸,加深這個吻的時候,她卻笑著躲開了。“這條路上怎麼沒有人?”“這裡人不算多,石油公司的人知道我要帶太太來,就臨時封閉了這條路,安全一些。”南北哼了聲,嘟囔了句:“說得還真順口。”“什麼?”“沒什麼,”她搖搖手,“你娶太太,絕對是全世界最容易的一個人。”“可我是這世上最不容易的爸爸。”他笑一笑,低聲說,“你哥哥,準備什麼時候把女兒還給我?要不要我給他送幾個莫斯科女人,給他多生幾個,換回我女兒?”南北好笑地看他:“我以為你不在乎。”他沒立刻反駁,卻忽然問她:“取重舍輕方得勝。聽過嗎?”她笑:“聽過,出自《弈理指歸續編》。”她記得在賭船上,她還和程牧陽一起擺出了施襄夏的“當湖十局”。所以程牧陽能念出這句話,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想說什麼。程牧陽看她疑惑的表情,忽然就笑起來。“我呢,隻想先讓南淮放鬆警惕,”他低聲說,神情像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寶寶的媽媽都和我回莫斯科了,寶寶還會留在比利時嗎?”還真是“取重舍輕”。“陰險,”南北忍不住笑,“程牧陽,你真陰險。”靠近那片石嶺,她才發現,很像是中國峨眉山的一線天。隻不過峨眉山有流水,也有參天古木,而這裡隻有黃沙。程牧陽陪著她看這些東西,兩個人從裂開的石壁下一直爬到山頂。說不上什麼好景色,隻是遠處有蔓延的植被,很單純的綠色。“是椰棗,”程牧陽從身後摟住她的腰,“是這些沙漠王國的特產,他們叫它國寶。那裡有上萬畝,是專屬沙特王儲的椰棗林。”南北看著這些椰棗,想起僅在雲南,就有各種奇妙的植物。而在這缺水的沙漠國家,隻有這種植物適合生長。“老天真是很公平,”南北說,“給這裡的人隻有沙漠,卻在地下埋了最好的石油。你說那片椰棗林,是王儲的?”程牧陽“嗯”了聲。“我聽說,哈薩這裡是整個沙特最大的油田,可是這裡人的派係和當權的王室不和?”“差不多,所以王室在這裡種椰棗林,也算在表示誠意,”他說,“明天,沙特公主的發言人會代表公主,在這裡開啟世界科技高峰論壇。”“科技高峰論壇?”“是,”程牧陽笑了笑,“沙特明年想要建世界最好的科技大學,請最好的教授,招最好的生源,所以他們這幾年,每年都會開辦這種科技論壇,吸引人才,順便做宣傳。”南北很好奇,他為什麼會關注這種東西。“彆告訴我,你不隻想做慈善家,還想做大學教授。”她往後靠過去,頭枕著他的肩膀,“這麼一說,我記起來了,你是物理係高才生。”當初在比利時念書時,她和他都在理學院。很多人討論起程牧這個名字,都絕對是佩服的,他是個高智商的人,連沈家明起初對她描述程牧陽,都是這樣的措辭。不過——南北實在想象不出,程牧陽去搞科研是什麼樣子,研究原子彈嗎?“這是沙特這一個月裡唯一的大型國際活動,會有很多外國學者和科研人員,”程牧陽曲起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也是送走‘那個人’最好的途徑,這麼大範圍的出入境進出,會有國王的特許,是中情局的最佳機會。”“你一直在說,‘那個人’特彆難找,難道沒什麼資料?”“沒有任何影像資料,因為她是個女人。”“女人?”南北恍然。這就難怪了,在這個國家,除了外來的人,所有女人從穿著到打扮都沒有任何區彆。就算是有眼睛上的稍許差彆,也很難第一時間分辨出來。況且,這是個禁止照相的國家。尤其禁止對女人拍照。所以,想找特寫的完整影像資料,簡直比登天還難。不過程牧陽既然敢來,敢帶著“國際通緝犯”的名頭來到沙特,就肯定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南北對他的迷信,絕對和對南淮相同。隻要出現問題,總有解決的方法。晚上兩個人回到酒店,南北陪他吃晚飯時,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寧皓”。“喔……傳說中的女人,”寧皓笑著抬高自己的帽簷,看南北,“幸會幸會,我真是佩服身手好的女人,尤其這個女人還能讓我們小老板舍生忘死。”她記得非常清楚,當初困在孤島時,就是這個聲音,非常愉悅地通知程牧陽一個個壞消息後,還要嘲笑他抱著女人跳海的浪漫之舉。所以對於寧皓的言論,她並不驚訝。寧皓又廢話了兩句,這才坐下來,開始給程牧陽看一個個的資料片段。“那天我們在機場附近,運了整車的地對空導彈,真的攔下了他們。”寧皓指著一個金發的中年男人,還有他身邊的一些男男女女,男人都是西裝革履,兩個女人都是黑色袍蒙麵,“第二局的一組人跟著他們,在地對空導彈發現後,機場進入一級戒備,他們的航班也延遲起飛了兩個小時。我剛剛才鎖定他們所有人的護照,他們就放棄登機了。”放棄登機,就等於回到蟄伏狀態。可惜了。那些人手裡的護照,可以隨時更換,離開機場後,很容易就更換身份和容貌,想要再查,還要從頭再來。程牧陽站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側,看著戶外,在思考著什麼。南北看著整個靜止的畫麵,總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放大一些,可以嗎?”寧皓給她放大。她像是看到什麼,指著一個角落,寧皓馬上心領神會地繼續放大細節。南北稍稍愣了下,叫程牧陽過來,指著那個角落問他:“你覺得,他這次來,是敵,還是友?”程牧陽的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用手指來回滑動著,隔著衣料撫摩她,過了會兒,才覺得很有趣地笑起來:“不知道,真的很難說。”很年輕的男孩子,眉目間書卷氣極濃,南北記得,他比自己還要小幾歲。她也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孤身一人,站在那裡,身邊靠著個不大的行李箱,低著頭,像是在擦拭手裡的眼鏡。“他來沙特,一定不是為了收集吳歌。”南北輕聲說。真沒想到,會是周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