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月,寂真都將郭丹鶴孤零零地放在這陋院當中,也不傳授任何功夫法術,隻是搬來一堆佛經,讓她有空翻閱。郭丹鶴哪裡耐得住孤燈枯坐,稍稍看一會子書,便急得火星亂迸。在屋中實在悶得無聊,她便會到山中轉轉,寂真知這靈山清靜幽雅,最是修身養性之地,倒也不加阻攔。信陽是個多雨之地,氣候堪比江南。這日,傾盆暴雨下過,天色放晴,山中霧氣未散儘,陽光又射了進來,映出彩色霓虹,煞是好看。郭丹鶴眼見這般景色,忙走出房門,向後山溜達過去。靈山的上下四圍,除了參天古樹之外,儘是毛竹,大的有水桶粗細,長有十丈,遠望青翠欲滴,令人心曠神怡。郭丹鶴吸了口雨後空氣,感覺神清氣爽,不禁加快腳步,向深處走去。先開始,這山頂處還是白雲簇繞,隨著紅日升起,雲嵐漸散,不覺間郭丹鶴已翻過山頭,順後山背麵而下。這裡形勢同前麵相比陡然一變,山勢逼仄異常,唯一一條小徑,左接萬丈絕壁,右臨無底深澗,澗中承著山上瀑布下來的急流,水流形同電掣,撞擊在澗中山石之上,聲如轟雷。澗中被激起的水汽弄得煙霧蒙蒙,森森怪石若隱若現,更顯猙獰。郭丹鶴雖已有些修為,但這般險境,一個不留神,滑足下去,縱使功夫卓絕,也是凶多吉少。正當她緊步慢行之時,突見澗中蒙蒙水汽之中,似有一個怪影晃動。定睛看去,原來是一著青衣僧袍的小僧,肩上挑著一對大水桶,正從澗底飛身向上。這澗底與澗岸之間,相隔有十數丈高下,隻見這小僧如飛鳥般在澗壁上左縱右跳,專揀突出的巨石落腳,僅幾下子,便落到郭丹鶴麵前。那身法,乾淨利落,再看桶中之水,不曾灑落一點。郭丹鶴不由咋舌,這輕身的功夫也倒罷了,但看那滿滿兩桶水,少說也有百來斤重量,此人竟能擔著它毫不費力的飛上澗岸。正思謀間,那小僧已走到近旁,迎麵一照,正是那日在塔林中遇見的普淨。普淨方才聽到郭丹鶴喝彩,一臉得意洋洋:“小叫花,我這一手如何?”要擱彆人,以郭丹鶴的性子,定是當麵誇讚一番,但偏偏這個普淨,郭丹鶴頗為不服,撇撇嘴道:“哼,我看也稀鬆平常。”“稀鬆平常?大力金剛印法在你眼裡竟稀鬆平常?哼,小叫花,切莫說大話,當心吹破了天還要煩請女媧娘娘!”普淨聽郭丹鶴竟對他的得意法術出言不遜,心中不悅。郭丹鶴見普淨臉上變色,心中甚喜:“你不信?看我照樣使來!”普淨聽罷,將手中水桶重重頓在地上,賭氣道:“好!看你有什麼手段!”水桶一入手,郭丹鶴便後悔了,這對大桶寒氣逼人,哪裡是尋常木料製成,分明是生鐵鑄造。這鐵桶加上裡麵滿登登的澗水,她拎起已經頗為費力,還何談能輕鬆下到澗中。普淨看出端倪,嘿嘿一笑,道:“哈哈,我看還是罷了,這對鐵桶笨重至極,沒個多年功夫,是不好應付。”普淨此言真誠,倒不是出於譏諷,但在郭丹鶴聽來,卻十分刺耳,她瞪了普淨一眼,運力雙臂,抓起兩隻鐵桶,轉身躍下澗去。普淨哪料到這小叫花性子如此剛烈,明知不可為,還偏要一試。這山澗下麵,碎石森列,如若失足跌落,血肉之軀哪還能活。他暗叫一聲“不好”,忙搶到澗旁,向下張望。隻見郭丹鶴已經躍下一段距離,那澗壁上的大石,因常年處在潮濕之中,上麵生滿苔蘚,再加上水汽覆蓋,顯得滑溜異常。一對鐵桶在郭丹鶴手中左右遊擺,使她更難平衡,每躍到一塊大石上,腰肢都要扭擺半天,方能穩住,那桶中之水,不知灑出多少,也無暇顧及。普淨本想服個軟將郭丹鶴喚回來,但看情勢危險,容不得絲毫分神,隻張了張口,未敢出聲。眼見郭丹鶴又躍下幾個巨石,已接近水汽蒸騰之處,再下去不遠,就會踏上澗底。普淨剛想舒一口氣,突然郭丹鶴身影一歪,連人帶桶,直墜下去。普淨大駭,連忙也追尋下去,但澗底水流湍急,越往下水汽越厚,一片白茫茫,哪裡還見得到小叫花的影子。待郭丹鶴醒轉過來,天色已經昏暗。她試著動彈幾下,雖覺頭目昏眩,但還好手腳仍聽使喚。再看周邊,已不再是深澗,但那水勢依然不減,自己應就是被這急流衝上岸邊,萬幸水深,自己未曾傷筋動骨。郭丹鶴掙紮著爬起,眼前雖已迷茫,但還能看出四圍山勢,她發現自己竟身處亂山石中,乃是平生未曾見過之所在。黑夜來臨,百獸出穴,山中隱隱傳來狼嗥虎嘯,饒是郭丹鶴平時膽大出奇,此時此地也感到不寒而栗。她忙逆著水勢向前跑去,想摸出一條回寺中的道路。誰知沒跑出多遠,天空中響起炸雷,緊接著雨點滴瀝,開始還如黃豆大小,後來竟跟酒杯一般,劈頭蓋臉地砸將下來。漫山巨樹毛竹受風吹雨打,響成一片濤聲,如萬馬奔騰一般,夾著雷電轟轟之聲,震耳欲聾。郭丹鶴教這一震,腦子清醒過來,這般嘈雜熱鬨,反倒沒了可怕,她自料在這無星無月之夜是尋不著出路了,此時身上寒乏不堪,不如先找個地方暫避一時,待天明再做打算。借著雷電光芒,正好見到不遠有一處石岩,岩下似乎空虛,好像可以藏身。郭丹鶴忙撥開身旁灌木走了過去,伏下身子爬進石岩,這裡麵漆也似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隻覺身體伏處光滑冰冷。雨越來越大,郭丹鶴趴的地方漸漸有積水透來,她要避開這水,唯有將身體向岩裡移動。誰知越移到裡麵越覺寬大,慢慢地她竟感到頭上一空,反手摸上去,已經沒有了岩石壓頂,於是郭丹鶴乾脆坐了起來,再伸手摸,居然還是空的,索性直立起來,心中大奇,這裡分明是個大洞,但為何洞口又如此狹小隱秘,難道不是自然生成而是人工鑿成?好奇之心蓋過恐懼,郭丹鶴滿腦子想探個究竟,便伸起兩手,繼續向洞內摸去。彎彎曲曲,高高低低約莫走了有小半個時辰,陡見前麵有白光射來。郭丹鶴猛見光亮,眼前一花,但雙腿已不自覺地邁了過去。隻見麵前出現一個四方形的石室,正中安放著一張石床,床上端坐著一具骷髏白骨,渾身沒有一點皮肉,滿室的白光正是從這副骷髏上發出。這副骷髏盤膝而坐,左手在胸前單掌合十,而右手則五指成爪,深深插入自己的天靈蓋中。郭丹鶴心中大駭,看這手法,白骨的主人生前定是個玄門高手,是什麼事情,竟讓他選擇如此慘烈的死法?正驚異間,突然聽到骷髏背後,傳來一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