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一早,魏立行便來到辦公室。今天除了講課,還有好多瑣碎的事情要處理。他想好好利用早上的這段時間。“來得夠早啊。”看見馬震已經坐在位子上,魏立行主動向他打招呼。“是啊,天氣熱了,睡不著。”馬震連頭都沒抬,一心看著打開的講義。魏立行把包放好,又去接了杯涼水。回到座位,慢慢喝完,魏立行拿起紅筆準備批改昨天學生交上來的作業。最近他漸漸感到一種工作上的緊迫感,每天都有乾不完的活兒,哪怕剛在辦公室悠閒地坐上片刻,就立刻會有學生拿著習題過來請教。他們怎麼總是能來得那麼及時呢,魏立行有時候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想要偷懶的人被監工盯梢了一樣。教師這份職業,光鮮背後有外人看不到的辛苦。比如工作節奏,總是隨著課程的推進越來越忙碌,直到放假的那一天終於一切重歸平靜。而等到再開學時,這種循環又會從頭開始。魏立行曾經試著采取什麼手段改變這一現狀,然而不管是加快講課的節奏,還是儘快在學校批閱作業,精心準備的計劃最後還是會被各種突發事件破壞。可以說隻要人在學校,就必定身不由己地忙碌起來。說白了,這種互動性的工作就不是自己單方麵能決定的。可這麼一想,也不該是學生決定的,他們不是比誰都期盼著放假嗎?這個問題成了一個無解之謎,每到期末的時候就會出現在魏立行的腦海裡。魏立行一邊批改著作業,大腦又陷入了無謂的思考。正想著,馬震發出了一聲長歎:“哎呀,我覺得化學會考可能是個難題啊。”魏立行頭都沒抬。“會比物理還難嗎?”“物理會考應該不難吧。”魏立行瞥了一眼辦公室另一角,物理老師的座位空著。“是嗎?”“我覺得是。”馬震一本正經地說,“物理考的就是幾個常用公式,隻要能分析出該用哪個公式接下來隻要代入數值計算就夠了。會考隻是檢測學生對於基礎問題的解決能力,並不會出現複雜的力學分析。化學就不一樣了,化學還是需要理論分析的,我發現有的學生現在對守恒定律還雲裡霧裡,考試可能不太樂觀。”“天啊,他們可怎麼辦。”魏立行眯起眼努力辨認著字跡。他最煩的就是字跡潦草的作業,每次參加封閉閱卷的時候,如果不幸抽到了一紙草書,他都會倍感煩躁。“你那邊怎麼樣,昨天開會說什麼了?”“老樣子,沒什麼新鮮的。”“都差不多,複習到這一步,出題的和做題的都已經愛怎樣怎樣了。”馬震笑著說。“我覺得出題的人還是很狡猾的,不得不替我的學生捏一把汗。”魏立行仿佛是在自嘲。“相對來說,生物還算簡單的。”“誰說不是。但就算如此,他們也學不好。有時候最怕的就是簡單的課程,以為單靠小聰明就能掌握,實際上沒有一個踏實學習的過程,他們學到的就隻有皮毛。”“我這邊也是,你看看。”馬震從桌角抽出一張試卷,一眼望去上麵有不少紅叉,分數也是不及格。“眼看就要高三,他們成天還樂嗬嗬的,一點兒都不著急。”馬震抖著卷子繼續說。“彆操心了。再過幾年他們就知道後悔也來不及了,那些有門路的也不會感謝咱們。”“誰叫有人發明出了教學評估這種製度呢。隻要還在這崗位上,我們就不能鬆懈。”馬震摸著脖子上的肉,開始發牢騷。走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又有幾個老師陸續進了辦公室。魏立行看看手表,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作業還剩一半,上課前大概是看不完了。“昨天那個警察又來了。”那個?難道說是??魏立行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張表情古怪的長方臉。“之前來的那位?”魏立行停下手裡的動作。“據說是。這次是為了張睿斯的事情來的。”為張睿斯而來並不奇怪,可是昨天來又能做什麼,自己和關月青都不在學校,還有什麼需要調查的?真是個神出鬼沒的警察。“來乾什麼?”“去實驗樓那邊了。但是聽說課間的時候又出現在教學樓這邊了,好像是和班上的學生問了什麼。”這些信息,馬震也是下課後從其他老師口中得知的。“問學生?”魏立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轉念一想,柴原是那種毫無顧慮的人。這是幾次接觸後給人的感覺。“是啊。說不定是算準了你們不在才來的。”“他都問什麼了?”“我哪知道。”馬震撓了撓後腦勺,有幾根白頭發都露出來了。“有人接待嗎?”馬震翻著眼睛想了想說:“隻能是教務處。”那就不能指望那幫家夥有什麼作為了,八成會放任柴原在學校裡四處閒逛的。魏立行心想。“怎麼樣,你有什麼想法?”馬震合上講義,端起茶杯,轉過身,頗有興致地看著魏立行。“我不知道。”魏立行再次投入到閱卷中。“會不會和韓立洋有關?”“反了吧,韓立洋為她死還差不多。”馬震琢磨著這話不禁笑起來。“但是也有這樣一種可能,不管具體是什麼原因,韓立洋就是因為張睿斯而死,然後張睿斯因為內疚也自殺了。”魏立行盯著學生的作業,思路卻被馬震的話牽走了。他放下紅筆,轉過身問:“那會是什麼原因呢?”“隨便什麼都行,這不重要。”“不可能。”“為什麼?”魏立行看著馬震的大臉,對方正充滿期待地等著答案。“就算是內疚也可以活下去。”“那她是為什麼死呢?”“有承受不住的壓力吧。”“這還沒上高三呢,她學習還可以吧。”“是不錯,可也許有更高的要求呢。除去學習的因素,也有可能是來自家庭或者自己的問題。”魏立行蹺起二郎腿。“嗯,那就不好說了。”“我隻是說可能。她畢竟不是我的學生,我也不是很了解。”昨天下午,魏立行回到學校就聽說年級裡專門開會公布了張睿斯自殺的事情。雖說此舉的目的是為了統一對外口徑,但這麼一來也起到了傳播的效果。為了不被好奇心強的同事追問,魏立行昨天對學生簡短交代了幾句作業的事就趕緊下班了。馬震才開口打聽這件事,一定已經忍耐了很久。魏立行瞄了一眼關月青的位子。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坐在那了。綴有花邊的白色女士襯衣,深藍色牛仔九分褲,乾練的打扮顯得她更為知性和成熟。儘管隻是看個背影,可還是讓人悅目。其他幾個老師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誰走過去和她搭訕。或許這就是新人的優勢,魏立行莫名地羨慕起來。“可是,聽說出事的那間休息室昨天被貼上了封條,我覺得這次的事並不簡單。”馬震兀自念叨著。魏立行才注意到史磊的包平放在一堆作業當中,問:“他來了?”“應該是。”馬震也看了一眼那個黑色的四方皮包,“我來時就已經在這了,沒看見他人。昨天就是,從下午就不見人影,可能是因為作業的事。”政治課能有什麼作業?魏立行默默看著桌上的作業本,現在離上課還有些時間,他索性繼續剛才的工作了。馬震在一旁自顧自地談起了最近學生狀態的話題,魏立行聽得心不在焉。因為教師年齡層存在斷代,現在他是年級裡工作最久的生物老師,在教學方麵沒有誰能夠在他之上了。雖然造成這一局麵的有教學人員不夠的客觀原因,但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好機會。毫不誇張地說,自三月以來他就兼顧著整個年級的課程安排。不出意外的話,明年高三他將正式成為課程的年級組長。事業即將出現轉機,儘管能感覺到內心的澎湃,魏立行還是按捺住情緒。在學期末之前,工作上不能有任何疏忽,自己需要保持在穩定的狀態上。就這樣,他一邊批閱作業一邊默默聽著馬震的嘮叨。直到快上課時,他終於拿起課本快步離開了辦公室。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身後教室傳出的講課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那麼響亮。再向上走就是頂層了。一節課之前,關月青收到王珺的短信:如果下午沒課的話就儘快來校長室一趟。校長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出王珺的聲音。關月青放下正要敲門的手,決定暫時在走廊等候。“新來的關老師和這次的事情可能有點關係。”房間裡傳出另一個女聲,關月青聽出是周蓓的聲音。“你彆亂說。”“這絕不是我在瞎說。有件事情我覺得真的值得注意一下。”“什麼事?”“張睿斯死之前,有人猜測她和韓立洋的死有關係,我問過關月青張睿斯自己知不知道這些傳言,當時關月青的回答是‘應該不知道吧,她連我都’,後麵就沒有再說下去了。”“為什麼?”“當時我也沒有多想,畢竟隻是隨口一問。但是張睿斯死後再回想她那時欲言又止的表情,總覺得是在有意隱瞞什麼。”“那說明什麼?”“萬一有不可告人的隱情呢。”“不一定和張睿斯的死有關。如果一個老師和自己的學生關係不融洽,不想讓外人知道是很正常的。”“可是不得不說這件事出現的時間很敏感。”“學生可能會因為各種奇怪的理由抵觸老師,尤其是對新老師,個彆人都會有一段適應期。可一個新來的老師不會和學生計較什麼的。”“她來的第一天就有學生死了,說是偶然很難令人信服,兩件事說不定都和她有關。”“那可真是電影情節,”王珺的笑聲聽上去有些勉強,“越說越嚇人了。”“是有點兒,但也絕非沒有可能。我覺得,校長可以試著問問她。”“怎麼問?”“就問張睿斯是不是和哪個老師相處得不好,看看關月青是什麼反應。”“你先回去吧。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既然已經有警察調查了,我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不猜測,也不主動提起。就這樣。”“好,我知道了。”腳步聲向著門的方向快速逼近。關月青趕緊移動腳步,側身退到離門幾步遠的地方。剛剛站穩,門“吱”的一聲打開了。看見關月青,周蓓臉上立刻浮現出甜美的笑容,快速地關上了門,“你怎麼也來了啊。”“啊,是。剛過來。”關月青笑著望著對方。“是為了張睿斯的事嗎?”周蓓走到近處,小聲問。“是校長讓我來的。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樣啊。我跟你說。”周蓓輕輕拉著關月青的手臂,兩人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出幾步。似乎是確定離校長室已經足夠遠了,周蓓才停下來。“校長好像認為張睿斯自殺和幾個任課老師有關係,她要是問你,你隻要說不知道就好了。”今天的周蓓依然化著精致的妝,但她湊得越近,關月青越忍不住要後退。“我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說得也是,但王珺不一定這麼認為。我隻是提醒你一句。”“那謝謝了。”關月青擠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我先回去了,一會兒見。”周蓓濃密的長睫毛閃動著。“好啊。”驚訝於對方逼真的演技,關月青機械地點了點頭。周蓓的褶皺裙隨著步伐左右搖擺,關月青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確定她下了樓梯才鬆了一口氣。走進校長室,王珺示意關月青坐在離自己最近的沙發上。這段時間總是出入此處,關月青已經沒什麼陌生感了。王珺端坐在柔軟的辦公椅上,今天她看上去精神飽滿,顯得比上次要有活力。不過,不知道自己來之前周蓓還和她說了些什麼,在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叫你過來是想跟你說昨天的事兒,有警察來過了,據說就是經常來的那位。”王珺率先開口道。“昨天上午?”“整個上午就在學校晃來晃去。”關月青想象著柴原的樣子,晃來晃去可不是他的風格。雖然一副讓人難以捉摸的樣子,但他似乎是個做任何事都帶有明確目的的人。“沒人陪著他嗎?”“沒有。”其實,一開始的確是教務處的人接待了柴原,但似乎誰也不想和這件事產生瓜葛,所以在配合調查的過程中十分消極。而且,柴原在檢查完現場後就謊稱完成了任務,通過學生了解情況是他離校後又悄悄折回來做的事情,那時已經沒有任何人在身邊了。“他是再次回來調查嗎?”沙發和王珺的辦公桌呈垂直擺放,由於坐在近處,關月青更要扭過身子說話,讓她感到非常彆扭。周蓓留下的化妝品味也在沙發附近凝固不散,令人窒息。“關鍵是他不隻是去現場調查,還在走廊裡隨便和你班上的學生說話。”“在走廊?”“對,隨隨便便就搭上話了。”“我昨天要是在就好了。”關月青表示出歉意。“已然如此了,再說這種話也沒有用。即便你在這,也不能正麵乾擾警察的行動。關鍵是以後怎麼處理這種情況,昨天他說了可能以後還會來。我覺得我們可以抓緊時間好好想想對策,省得下次又措手不及。”“這是要深入調查的意思嗎?”關月青問。“這倒沒說,他和教務處的人留下這句話就走了,問了也肯定不會說。”“也對。”警察怎麼會輕易透露工作的信息呢。“昨天那間屋子已經被封起來了,我覺得這是個重要的信號。”事發那天,結束現場取證後,警方便悉數撤離。那間休息室,學校隻是采取了暫時封閉的處理方法。因為若是徹底封起來反而會惹人注意。“我是這麼想的,反正這周就要會考了,完事兒離期末考試還有幾周時間。這期間你就不用參加教研會了,有什麼消息讓魏立行回來轉達給你。如果警察再來,你就負責盯住他,不能讓他單獨在學校活動,尤其是和學生接觸。”“那我周一也來學校?”“警察不來的時候你隻要在辦公室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好的。”關月青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沒那麼爽快。不是反感工作,隻是相較之下,去教委開會更要好過在辦公室坐著。“你回去吧。”王珺今天沒有多嘮叨,關月青感到十分慶幸。回到辦公室時最後一節課已經開始了,沒課的幾個老師已經無心工作,百無聊賴地打發最後的時間。周蓓也是,正專注地塗著唇蜜。“準備下班了嗎?”關月青主動打起了招呼。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周蓓才緩緩轉過頭,她睜著一雙大眼睛,吃驚地看著關月青:“這麼快就回來了?”“是嗎,可我覺得還挺久的。”關月青淡淡地說。“校長說什麼了?”周蓓停下手中的動作。“讓我以後多關心學生。”“就這些?”周蓓對這回答並不滿意。關月青想了想說:“她還說警察在張睿斯的衣服上發現了不屬於她的香水痕跡,如果這是謀殺的話,凶手很可能是女性。”“啊?”周蓓失聲尖叫,然而也沒有人特意往這邊瞧。“要是謀殺的話凶手就一定是學校內部的人了。”關月青若無其事地說。“那她有沒有說是誰?”“校長怎麼會知道呢。”“是啊??”“不過,校長查過那天的課表,負責張睿斯課程的老師都在上課,所以不代課的老師是目前的重點懷疑對象。”關月青越說越玄,連自己都快信了。“那她具體在懷疑誰?”“這我就不知道了。”“她沒有問你嗎,張睿斯的死會和哪個老師有關係?”周蓓合上化妝鏡,收起唇蜜,大概是補完妝了。“沒有,提都沒提。”“嗯,沒事兒就好。”周蓓看上去神采奕奕,可還是有一絲慌亂從眼角偷跑出來。柴原是在馬震整理教材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馬震隻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自己的事情了。“他上課呢,等一會兒吧。”“我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柴原說。“我?”馬震看了看周圍,還是指著魏立行的桌子難以置信地問柴原:“不是找魏老師?”“我昨天就來找過你,可你不在。”昨天從實驗室管理員那裡離開後,柴原就又回到了這裡。不巧的是,因為是午休時間老師們全都出去了,隻留下了幾個學生,柴原是從學生口中得知馬震的座位的。“昨天下午有彆的事情,我就提前走了。”“所以我就沒等你。”柴原說。“找我有什麼事嗎?”馬震覺得警察已經把自己調查過一遍,那就不要兜圈子好了。“想了解一下上周五的事情。”“噢。”馬震擱下手上的紅筆,“在這說嗎?要不換個地方怎麼樣?”“那再好不過了。”雖然是上課時間,但上午辦公室裡還是有幾位同事的,馬震可不願意在此旁若無人般地和警察聊天。談話的地點仍然選在接待室,因為柴原隻知道那個地方。馬震並沒急著坐下,而是先推開窗子,站在窗台邊上朝下望了望,然後拿出煙盒朝柴原來回晃晃。已經坐在老位置的柴原搖了搖頭。“那我自己抽了。”“請便。”馬震麻利地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夾著煙一邊吸著一邊走向飲水機櫃子。房間裡沒有煙灰缸,隻能用一次性紙杯代替。“剛才我以為你要找魏老師呢。”終於能痛痛快快地抽煙,馬震看上去比剛才神情舒展得多,任由警察注視著自己也還是一口接一口地吞雲吐霧。“剛才說什麼來著。”對視了幾秒,馬震才回過神。“你說以為我是來找那位生物老師的。”“啊,對。”“事發那天已經和他談過了。”“是說上周五實驗室那件事兒吧。”“嗯。”“太可惜了。”馬震朝紙杯裡彈了彈煙灰,“那麼小的年紀就走了,好多老師知道了心裡都受不了。”“聽說她學習也很好。”“是個讓人放心的學生。彆看他們平時總是調皮搗蛋,或者抱怨作業太多,但都是很好的孩子。話說回來,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非要選擇這條路呢?我真是不理解。”“動機是個問題。”“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可能有自己的煩惱。”“那就更不該什麼都沒留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什麼都沒留下?”煙已經抽完,馬震把煙蒂扔到紙杯裡。“正在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她死前的事。”柴原說,“聽說上周五你也在實驗室那邊,是這樣嗎?”“我是在化學實驗室,因為過幾天有實驗課,得提前準備一下。在四樓,不是出事那一層。”“聽說你臨時把實驗調到了上周五。”“因為這周有彆的事情,那時覺得肯定來不及了。”馬震回答,“這是誰說的?”“這事兒又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調整實驗課日期要提前申請,還要提前通知學生調課。馬震也從未想過隱瞞什麼,這的確已經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了。但隻是一想到有人向警察反映了情況,馬震還是很好奇對方的身份。“我覺得告訴你這件事的人一定是誤會了。”“人家隻是如實回答我的問題而已。”“但是你想問什麼呢,直接問我好了。”馬震又掏出根煙,見柴原還是無動於衷便自己點上了。“你昨天要是在學校我肯定是會直接找你的。”“結果呢,我想想昨天誰在學校,不會是學生說的吧?”馬震仍然放不下心裡的疑問。“課程調來調去都是公開的,你還操心是誰說的乾什麼。”柴原明白了問題所指,可他根本不想在這種小問題上浪費唇舌。“這倒是。”馬震夾著煙,隻好放棄了。“為什麼臨時調課?為什麼最後又改回這周的上課時間?”“我想把教學進度提前一點,這樣做完實驗就抓緊複習期末考試的內容,要不然總惦記著還有實驗課沒上,後麵的事情不好推進。”“為什麼不先複習一部分?課程安排的靈活度應該很大吧?”看對方有一定年紀了,柴原認為經驗豐富的老師不會被課時設置的問題難倒。“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對學生就不一樣了。”馬震吐出一道煙,繼續說,“實驗前不需要講太多,能直接動手就讓他們儘快實際操作,是對是錯在實驗過程中糾正比在教室空談強多了。再說,筆試中也有實驗題,做過再講印象會更深。”柴原似乎也找不出什麼漏洞。“那為什麼又改回來了?”“沒辦法,以為孩子病了。”“不舒服?”“發燒,打過針也沒見好。上禮拜四聽大夫的意見輸液了,既然這樣,我哪還有時間上課,隻能留到下周了。”這事兒是上周一發生的,可能是夏天貪涼,到了晚上三歲的兒子忽然高燒起來,之後的兩天雖然打過退燒針,但不見好轉的跡象。在大夫的要求下最後隻好留下輸液,身為家長的馬震當然要陪護了。馬震把醫院的信息也如實告訴相告,柴原可以再去確認。“上周五下午你在實驗樓?”“是啊,我是上禮拜四才提出把課程調回去的,可是實驗室那邊已經開始準備了,我總不能再麻煩管理員把東西都收回去吧。那天下午就在確認各項器材、藥品有沒有問題。”“那天下午見過什麼可疑的人嗎?”“我在實驗樓的時間本來就不長,主要還是在實驗室活動,外麵什麼動靜也不知道。”“但是你不是很快就走了。”馬震苦笑,說:“這你都知道。”“昨天了解了一下。”雖然沒有見到本人,柴原昨天卻做了一些準備工作。“我是在下課前,大概四點的時候從實驗室出來的,沒看見什麼奇怪的人,也沒有學生從上麵下來。”接下來就和實驗室管理員說的一樣了,他在四點多,也就是事發的那段時間歸還了實驗室的鑰匙。但之後的事情還缺少直接的人證。柴原點點頭,又問:“然後呢,你就直接走了?”“沒有,我回辦公室了,還有學生的作業沒判完。”“當時還有人在辦公室?”“有幾個同事,他們能給我做證。”馬震傳達出了真誠的自信,另一方麵他有點後悔那天沒有讓管理員陪自己一同去實驗室。“那你是幾點下班的?”柴原沒有忘記攝像頭拍下的那個背影。“正常時間,五點多了。”“這就不擔心你孩子了?”“他媽媽在醫院陪著呢。”馬震自顧自點了第三根煙,“我是那種隻會講課的老師,如果要了解關於那女生的情況,我覺得還是問問彆人吧。”“有合適的人嗎?”“坐在我旁邊的政治老師平時和學生相處得不錯,對學生的事情也比較了解。”“他是班主任嗎?”“不是。可能是年輕吧,和學生沒有代溝,有幾次還在校外和學生碰上了。”“這是他自己說的嗎?”“一塊抽煙的時候總能從他那聽到學生的事情。”“帶我去見他。”柴原已經站起來了,馬震使勁兒吸了最後幾口,把所剩不多的煙蒂扔進紙杯,搶在柴原之前走出了接待室。辦公室還是沒什麼人,不過,令馬震意外的是史磊的空位子。“不在嗎?”柴原問。“早晨來了啊,我剛坐下就看見他進來了。”馬震雙手叉腰,盯著那把椅子好像要審問一番似的。“去上課了?”“我記得這節他沒課。”馬震往桌子下麵瞧了瞧,什麼也沒有,“剛才包還在。”“那就是出去了。”“有可能,這幾天都很少看見他。”“上班時間就能出去?”“沒有你想的那麼嚴格,隻要不影響上課允許外出處理私事。”馬震彎腰查看台曆上的課表,今天沒有政治課。“怎麼樣?”“不知道還回不回來。”馬震轉而問坐在另一邊的一位女老師,“他說去哪兒了嗎?”戴眼鏡的女老師隻是搖了搖頭。“他平時就是這樣嗎?”“偶爾。上完全天的課有時會走得早。”馬震也沒了主意,隻好勸說道,“要不改天再來?”柴原接受了提議。不知為什麼,隻要來到這所學校總有種在黑色中前行的感覺,即使柴原每次都能循著記號前進,最後也會被黑暗遮住了去路。如果這裡麵每個人的行動都是三點一線那樣程式化,是不是調查工作就會順利很多呢?臨走時,他瞄了眼課表,下次要挑個有課的日子過來。快走出教學樓時,柴原遇見了迎麵而來的周蓓,從女老師驚訝的表情看顯然沒想到自己還會出現在學校裡。“又來調查了嗎?”周蓓站住腳問。“是的。”本想視而不見走過的柴原不得不停來下寒暄。“但願事情能趕緊結束。”“應該快了吧。”“要不把你電話留給我吧,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及時聯係你。”雖不排斥,但柴原並不認為還能從這幾位老師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畢竟他們都是遠離現場的人,而死者又偏偏遠離人群。留下電話後,柴原終於離開了學校,可是如同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調查一樣,他一時間也沒想到接下來應該去哪兒。教室門關上的瞬間發出門鎖扣住的沉悶之聲,曲妙用力推了推,確認已經鎖好無誤。此時早已過了放學時間,整個年級的人都走光了。儘管步履很輕,在安靜的走廊裡還是能清楚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以及,從樓梯處傳來的腳步聲。曲妙走到拐角的樓梯口的時候,魏立行剛好要從中間平台走上來。他仰頭看著曲妙,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怎麼還在?”“剛做完衛生,今天是我值日。”“鎖好門了嗎?”“當然。”曲妙乾脆地回答。“放學回家吧。”魏立行繼續上樓,曲妙卻正麵迎著步下台階。“她是畏罪自殺的。”“誰?”魏立行本能地警覺起來。“張睿斯,她自殺是因為韓立洋的死對不對?”魏立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甚至根本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學生,好像是外星生物一樣不可理喻。他忽然想起了關月青訴說過的苦惱,也許自己對學生也不甚了解。“你想多了。她是自殺。”“自殺是需要理由的。她好端端的沒什麼煩惱為什麼要尋死?”“你怎麼知道她沒有煩惱?”“一天到晚高高在上,她隻會讓彆人煩惱。”“這是你片麵的認識。”“你是在維護她嗎?”“這不是在維護誰,我是為你好,為了這件事。”“這種事怎麼能忘,不隻是我,大家都知道身邊有人死了,你以為年級裡麵沒有議論這些事嗎?”曲妙並不讓步。“當然能。我告訴你,不管張睿斯是不是畏罪自殺,這件事都過去了。你還有你的生活,學習任務要完成。比如說高三,你以為再過幾個月你還會為這件事操心嗎,到時候你會連多花一分鐘在這件事上都覺得浪費。”魏立行嘴角上揚,笑中夾帶著輕蔑,“你心裡很清楚吧,韓立洋不喜歡你,所以你才寧願相信張睿斯的死是罪有應得。我本來不太喜歡管學生戀愛的事,但今天跟你談了也無所謂。我勸你還是顧好自己,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你活得好好的,何必用彆人的死來自欺欺人呢?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興許是心事被洞悉了,曲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睜大眼睛瞪著魏立行。她還是第一次發現班主任能言善辯的犀利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