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撤離之後,建康府的城門就關閉了。百姓們終於能喘一口氣。傻子皇帝混在人群中,躲在城牆上,瞧著天際邊移動的片片黑雲,歎了一口氣。高公公站在他的旁邊,替他打著一把黑色的傘,道:“萬……公子,您看他們還要打多久啊?”傻子皇帝滿麵陰鬱,好像很不開心,搖搖頭,“我怎麼知道?管他們誰打贏,我總歸隻管好吃好喝就是。”他斜睨了高公公一眼,“管那麼多,不累嗎?”高公公噎住,隻好無奈地點點頭,“您說的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隻是……隻是”傻子皇帝拉低了帽簷,哼哼道:“好好守著城門,他們遲早還要回來的。我可不做那看門狗,我回家去睡覺了。”說著話,竟是一步一步緩緩走遠了。高公公一愣,暗歎一聲傻,隻好乖順地跟在他的背後,依舊回去那個私宅。北城,劉裕和錦公主的中軍大帳,二人並幾個下屬正在研究戰術。劉裕瞧著地圖道:“浩軒最近怎麼樣了,有沒有消息?”當初派遣劉浩軒離開,劉裕和錦公主並沒有告訴旁人。就是此後劉浩軒不見了蹤影,也隻說劉浩軒失蹤了。甚至為了做的像樣一點,還派遣趙林帶著人找了一陣。趙林抱拳道:“屬下找了好幾日,都沒尋到他的蹤影,也不知道這廝躲在哪裡去了。”劉裕目光一閃,點頭道:“大概是受了傷不能上戰場,心裡憋屈的慌,散心去了吧。”趙林點頭,若有所思,朱瑾和關三爺都道:“約摸是的。劉浩軒那小子,原本就是個心氣高的。”年輕氣盛,難免受不得挫折,眾人隨意說了幾句就不言語。又討論了一些戰術要領,各自散去。朱瑾要走,錦公主叫住了她。“近日我肩膀格外疲乏,你來幫我捏捏吧。”行軍作戰,本就不會帶丫鬟來。錦公主有此要求,眾人不疑有她。便是劉裕也都退下去,跟趙林視察士兵去了。錦公主站起身,走到掛在軍帳上的地圖前。朱瑾道:“公主,您不是要捏肩膀嗎?”錦公主回頭道:“劉浩軒出事了。”朱瑾一愣,“怎麼回事?”錦公主也不瞞著她,隻道:“此去浣風樓,雖然半個月光景,可劉浩軒求援心切,斷斷不會在路上耽擱。可你們,如今已然快要一個月,卻沒有一點消息回來。”朱瑾怔了怔,當即便想到了沐傾城,“該不會是她已經知道了?”錦公主冷笑一聲,“她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我對她的心思何嘗不是了如指掌?她必定是料到了我的打算,所以才派人追殺劉浩軒。如今,劉浩軒凶多吉少。可咱們必須要求浣風樓幫忙。”朱瑾也知道其中厲害,忙點頭。錦公主冷笑,手指點著地圖上一處,輕聲道:“她必定知道我們在等劉浩軒的消息,所以料到我們近日不會偷襲於她,那麼今夜,咱們便對她小試一次。”朱瑾盯住地圖上的位置,見那地方距離葫蘆穀其實並不算遠了,隻是雙眉緊蹙道:“真沒想到……有朝一日,咱們幾個人會成了今天的模樣。”說各為其主吧,他們其實根本沒主。錦公主便是主,沐傾城便是主。然而呢……她們苦苦征戰,處心積慮謀算,來日登基稱帝的人卻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人。這一夜,錦公主親自上陣,領兵五百人。點朱瑾,關三爺,並幾個下屬,從北城出發,沿著荒蕪的河道直奔沐傾城駐紮之地。沐傾城並沒跟公子玄駐紮在一起,她素來是個膽大心細之人,一肚子的主意。錦公主要打的便是沐傾城的好主意。眾人一路悄然躡足,途中連一隻飛鳥也未曾驚動。直奔沐傾城的營地。那裡本是河道開闊之地,被沐傾城選取下來,就地紮營做了營地。帶著的人,也跟錦公主所帶的人一樣,皆是虞美人心腹。似她們這樣的人,要想信任一個人著實不容易。延用自己的老人,卻是最穩妥的。錦公主遠遠靠近,見整個營地一片漆黑,隻有營地周圍豎著一些火把,燃著幾堆篝火。因是在河對岸,敵人想要渡河並不容易。所以沐傾城其實對河岸這一邊並不如何防備。沐傾城接二連三的打了勝仗,又親手掐死了錦公主的孩子,當然得意忘形。錦公主伏在河邊草叢中,牢牢盯著對岸,冷聲道:“筏子呢?”朱瑾忙低聲道:“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叫他們抬出來。”不等錦公主回答,她先一步招手吩咐。不過一會兒,便有兩個黑衣下屬,小心翼翼抬著一個物件到了河邊。那東西原本也不算大,二人將東西放置好,這才拔了塞子。頃刻間,就見那東西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起來。竟然是一隻牛皮筏子。做這個東西的人,當真是能工巧匠,原本還乾癟不堪的一塊東西,拔了塞子竟能漲大。二人等筏子漲大到一定程度,便開始使用秘法鼓吹起來。又等了足足一炷香時辰,牛皮筏子已經能夠承擔人的重量。錦公主悄然躡到筏子跟前,一撩衣擺就要上筏子去。朱瑾一把拽住她,低聲道:“不可。公主,您是千金之軀,萬不可冒險。還是我與三爺一起去吧。”沐傾城的營地就在對岸,看上去也似乎並不怎麼危險。但危險原本就藏在這靜溢之中,朱瑾怎敢請她去冒險。她腳步一頓,真恨不得親手殺了沐傾城。但,理智還是最終被情緒戰勝。她退後一步,點點頭,“那你們二人格外小心,一定要提防著沐傾城反撲。你們知道的,她的手段……”如果說從前的沐傾城隻讓錦公主敬佩,而今的沐傾城隻讓錦公主憎恨,憎恨中還藏著一絲戒備和驚懼。沐傾城早已不是從前的沐傾城,早已不能小覷。朱瑾點頭,夜色下的臉白璧無瑕,“公主放心,我會小心的。”腳下一頓,邁步上了筏子。卻被一隻手臂擋住了去路。關三爺陰森地站在那裡,好像與這夜色融為一體,淡淡道:“還是關某人去走一遭吧。若不是今夜要襲殺的人身份特殊,何須咱們幾個人都站在這兒。可站在這兒,並不代表就一定要以身涉險。待關某人探查清楚河對岸的情況,再來接迎你們過河去。”他冷冷按住腰間的十六把小刀,“殺沐傾城的事兒,屬下一定留給公主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