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句話,劉裕已經落定了心中的猜測。萬毒穀中人,因為從前不能出穀,對這九州天下很是陌生,連生在哪個時代也是不知。而今,卻因為他一句話就準確地判斷出了他的身份。這些人跟外麵的世界搭上了線,漸漸就能生活如常。或者,還能有些彆的作用。須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用毒的好手。他目光一閃,迎了上去,站在三個人跟前,微微一笑,“在下的確是建康府太守劉裕。在此等候諸位多時。”年輕人一愣,“太守大人等我們做什麼?”劉裕一笑,“有些許小事,想要當麵詢問穀主。不過是礙於瘴氣,不得進入山穀之中。”年輕人也跟著笑起來,“原來是這樣。真是對不住了,害得大人好等。虧得我們兄弟三人連夜回穀,否則您還不知道還等到什麼時候呢。”三個人也不耽擱,忙拉了劉裕,請他入穀。不過走了幾步路,他便覺得山勢不同。他蹙眉站定,言語還算溫和,“像是跟上一回見到的穀口很有些不同。”接到錦公主和謝琰時,他記得十分清楚,正是在劉浩軒等待之地。但看這幾個年輕人行走的路線,卻不像是要去那裡。他駐足遲疑,幾個年輕人也跟著停了下來。為首之人道:“大人有所不知,自從我等得了神藥,能自由出入山穀,便不再經過老穀口了。為了方便出行,都是走的新開挖的穀口。”原來竟是這樣。如此,多虧他在夜色中起身,沿著瘴氣林轉了一圈兒,否則,竟是要跟這些人失之交臂。那麼,便是在老穀口等到猴年馬月,也不可能等來任何人。他不由得暗道一聲運道好,點點頭道:“我還帶了一個下屬,就在老穀口等候,你們且等等我。我這就去將他叫來。”幾個人都道一聲幸好,倒也並不真的站在原處等人,而是跟著他一起,往劉浩軒處。一時見到來了好幾人,劉浩軒心中大喜,待聽得幾人險些錯過之時,更是一陣僥幸。他收拾了東西站起身,哈哈笑著,“果然,我家大哥運道好,這樣也能遇到你們。”大家笑著說了兩句,沿著瘴氣林往新穀口去,心中都落定下來。夜色漆黑,通往萬毒穀的道路十分險峻。尤其這瘴氣,到了夜間更是濃烈要命。好在,萬毒穀中的幾人都有解藥在身,當下分了兩顆給二人吞下。五個人終於進了瘴氣林,漸漸就消失在霧氣之中。火把是沒再用的,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特彆的石頭。石頭會發光,發出的光澤剛好穿透瘴氣的阻礙,將人的視線拉遠。當然,其實也拉不了多遠,不過是二三米的距離,但這已經十分好了。茫茫瘴氣中,一塊石頭就那麼被年輕人拿在手中,無聲無息地走向新開挖的穀口。沒有人說話,都怕吸入了有毒的氣體,害了自家的性命。約摸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幾個人總算是見到了一塊巨大的山石。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顏色的山石,矗立在敞開的山穀口,看上去很是威嚴。穀口處,濃濃瘴氣中伸展著一株參天大樹,看不清究竟有多高。唯一能看清的,是瘴氣中它繁茂的枝椏,還有山穀中,它清淡的翠葉。劉裕一見,亦是驚訝。這株參天古木,一半活在瘴氣中,一半活在山穀中。一半被毒氣寒濕包圍,一半被陽光雨露滋潤。瘴氣林中的枝椏瘋狂伸展,山穀中的翠葉恬靜安然。各有各的風姿,卻都生得茂盛葳蕤。一株樹,將天地分隔開,將山穀和瘴氣林分隔開。好像真的有一條奇異的分界線,偏偏就在山穀口,驅散了瘴氣,偏偏就在山穀口,遮掩了毒性。手握石頭的年輕人見他站在穀口駐足,不由得一笑,道:“大人請吧。”劉裕自知失態,點點頭跟隨幾人走進山穀。劉浩軒跟了上來,圍著大樹轉了好幾圈,見這須得幾人合抱的大樹生得奇異,竟是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他定定看了看,搖頭歎息一聲,“這株大樹,隻怕就是個能解毒的吧。”劉裕也這樣想。年輕人收了石頭在懷中,搖搖頭,“這倒是錯了。我們也早就研究過,這株大樹並不能解任何毒性,不過是隨意生長在這裡而已。即便是它的果實和枝椏,我們也移栽進穀中,可惜並不會發芽生長。”天下之間,隻此一株?劉裕心有感慨,劉浩軒也不多言,二人跟著三個年輕人進了穀。如今這些人,因是經常出穀去,對外麵的世界了解不少。劉裕的到來成了萬毒穀一件大事兒,年輕人忙飛奔報告給穀主。上一回接到錦公主,劉裕並未見到穀主,或者說他根本沒能進入萬毒穀中。今次雖是第二次來到瘴氣林,卻是實打實地第一次進穀。山穀之中,阡陌交通,桑麻皆有。各種簡單的草棚、小院,就稀疏散落在穀中,依山傍水,風景秀麗。雖是夜中來看,仍舊令人心神往之。劉裕和劉浩軒是被請入穀主的宅院的。偌大一個院子裡站滿了人,都是萬毒穀的居民。男女老幼挨挨擠擠,有人驚訝,有人羨慕,有人戒備。神態各異中,他們聲音卻很輕,並不算吵鬨。穀主是個白發的老者,看不出具體的年歲。這人臉上的皺紋也不多,竟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分明,此人也就是個老頭罷了,竟生出了世外高人的錯覺。劉裕禮節性地見過他,轉頭瞧了瞧眾人的陣仗,微微一笑,“在下建康府劉裕,多有打擾穀主。”他開口說話,其他人更加緊閉了雙唇。都想聽聽這手眼通天、權傾天下的人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穀主笑眯眯,和藹地站起了身,“太守大人嚴重。老朽這裡,不過是窮山惡水中的小地方,你能親自來,已經令萬毒穀蓬蓽生輝了。”老頭子雖然年歲大,腦袋卻不傻。先將劉裕吹捧起來,不管劉裕說什麼,總不至於得罪了吧。穀主接著笑著,“太守大人既然到了,一定好好嘗嘗咱們萬毒穀中的新鮮山貨,再喝點萬毒穀中山泉水泡的茶。你可要好好歇上幾天,也叫穀中的孩子們聽聽你的教誨。”.穀主不算諂媚,說出的話也在情理之中。劉裕神色愈發溫和,剛毅的臉上卻仍帶著不怒自威,“在下有些事情,想要向穀主求證,所以特地從建康府來趕來。一路勞頓,馬匹還在山下,又有公務需要處理,隻恐怕耽擱不了兩日。穀主的美意,在下心領了。”他目光一閃,左右環顧,並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