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軒忙道,“大哥,沐傾城回來了。”“什麼?”他一怔,想起那張明如珠玉的臉,雙目中幾乎要噴火,“她不是在前線嗎?怎麼突然回來建康府了?”劉浩軒搖搖頭,“屬下也不知,隻是方才有消息來報,說她今夜亥時剛回丞相府,眼下正跟桓玄在一起。”他們前腳回來,她後腳就跟上,難道她竟是陰魂,不肯散了不成?他愈發覺得煩躁起來,冷聲道:“嚴密監視起來,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不簡單,咱們可不能再被她算計了。”當初沐傾城跟在天錦身邊時,就已經光芒萬丈,即使天錦乃為北國公主,仍舊掩飾不了她的璀璨。這是個心大的人。心大的人從來都不老實。所以,他才會這樣頭疼。他擺擺手,“你去吧,不用跟著我,我想靜一靜。”劉浩軒恭敬退去,他獨自進了花廳,早有丫鬟等著為他點燈。那隱隱約約一個背影,瞧得他心頭一動。忽然,像是想起了死去的文錦。他目光一閃,站在孤燈影光背後,問,“怎麼還沒睡?”那丫鬟回頭來,卻是個陌生的麵孔,生得低眉順目、白璧無瑕,略顯幾分膽怯道,“啟稟大人,奴今夜當差,所以……不曾歇息。”她垂首站在燈影下,低垂的臉頰緋紅。他忽然就生了一絲厭煩,揮揮手,“退下吧,不必伺候。”丫鬟似乎鬆了一口氣,又似乎有些失望的情緒。但他都沒心思管,隻是扯開戰甲,丟了佩刀,解了腰帶,躺在太師椅上,盯著頭頂的承塵,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猛地睜開眼,狠狠握住了太師椅的扶手。天錦的彆院。夜色,將滿園的花木隱沒。敞開的花廳門中,一燈如豆。天錦穿著寬鬆地袍子,扶著腰身靠坐在太師椅中,抬起頭瞧著門口的朱瑾,問,“怎麼樣了?”朱瑾走前一步,將自己從暗影中挪出來,這才道,“沒找著人,唐七公子不在。”肚腹越來越大了,算來,該是要生產的時候。生產所需一切,天錦早就準備好了,倒是也不懼怕什麼。隻是,就在這即將生產的當口,唐七卻不見了蹤影。她也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些擔心他的去處。而今的建康府,早就換了形勢,謝家再是勢大,都已是過氣的秋,再難為他提供什麼庇護。甚至,他也不能庇護謝家什麼。如此,活在她這裡,倒成了最安穩的地方。然而,就這幾日,他竟就不見了。她眉心微微蹙起,一隻手扶著肚子,緩緩道:“可是悄悄出了建康府,隻是沒告訴咱們?”“也有可……”朱瑾話沒說完,黑漆漆的花園中又走來一人。腳步聲引得屋中二人都看過去,才見是三爺穿著披風進了門。待得他整個人進了花廳,站在天錦跟前,方才陰仄仄道:“查到了。”天錦不由得眸光一閃,“如何?”“聽說今晨本是要出城,後來不知怎麼的,竟被駙馬追殺,沒了蹤影。”三爺說話很隱晦,聽得出來是怕驚著她。她一怔,想起多日不見的劉裕,倏地擰緊了眉。到底是疏忽了。大約,他已經知道了謝琰的身份,所以才起了殺意。她悶悶想了半晌,點點頭,“我知道了,夜深了,你們下去歇息吧。”這個時候已經很晚,既然劉裕沒有追到他,大抵該是安穩的吧。這是建康府,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如何沒有安身之所?她呼出一口氣,擺擺手,扶著腰身站起來,艱難地往臥房中去。朱瑾忙走過來攙扶,口中安慰道:“唐七公子沒事的,他那樣機敏的人,豈會被駙馬傷了,公主不要擔心。”點點頭,天錦低垂著雙眸,“我知道的。”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因孩子即將出世,她整個身體看上去格外胖些,雖是穿著寬鬆的衣裳,到底也遮不住。何況,睡覺隻能側臥,根本不能平躺。十月懷胎,這般辛苦,非是隻言片語可言傳。但,一想到自己將要為人母,心中的歡喜倒比苦痛更多一些。也不知道孩子長得像誰?眼睛大不大,皮膚白不白,個子高不高?她自己就是北國人,個子不算矮小,劉裕雖是南方的人,個子卻很高。兩個人的膚色也白,恐怕這孩子注定是個又高又白皙的家夥。這麼想著,又開始猜測是男是女?請來的大夫不少,有些醫術高超的,早將她腹中孩兒的性彆揣測。隻可惜,她從來不信那等萬萬當真的說法。是兒是女,且等生下來才知道。天氣,是愈發的涼了。天明醒來,不過也是日常的等候,等候肚腹中的孩子出生。沐傾城雖說還沒徹底分出去,到底已經是那麼個意思。現在的虞美人,說真的大不如從前了。但天錦心中還算平靜,走到今日她早有預料,當初失憶丟了太多東西,早不是北國時的光景。譬如而今,他們的消息原本都從王七爺那裡來,自從沐傾城有心叛逆,王七爺對她也不再衷心。現在想要查探消息,事事都不算順手。這麼想著,她走到菱花窗前,瞧著窗外院中正練武的朱瑾,招招手,“朱瑾,你來。”天色拂曉剛過,院子裡還不算太亮堂。但朱瑾已經不知道練了多久,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半點沒有從前嬌弱的姿態。從前,朱瑾是虞美人八大首領中最弱的一個,雖是精算財務最厲害,可手上功夫太差,隻能做個被人保護的主兒。如今,苦心練習,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汗水,總算有了些武人的模樣。看著架勢,竟也不輸於沐傾城身邊的蔣玉嬌、辛夷身邊的利辛了。勾唇一笑,瞧著進門的朱瑾,天錦道:“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商量。”朱瑾一怔,走來她身旁,忙擺手,“萬不可商量了,你如今都是要生產的人,怎麼能去找唐七公子呢?再說,駙馬不是沒抓到他嗎?你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天錦眸光一閃,心知這是想差了,不由一笑,歎息一聲,“我怎麼會去找他呢?這是建康府,他可比我熟悉,隻要阿裕沒捉住他,他定能平安。”轉過身,扶著高高凸起的肚腹,她道:“我是想對你說,派個穩妥點的人,專管桃花園的消息,咱們一路從廣陵到山陰,到建康府,埋下的暗樁不少,正好可打點桃花園。”